我的兄弟叫顺溜-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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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按定顺溜两手,嗔怪道:“二雷,你真不要命了!”
顺溜冷笑一声道:“怕啥,不就几个铁疙瘩吗。”
侦察排长小心地、一颗颗解下手榴弹,丢进旁边的木桶里。这才长松一口气,后怕不止地说道:“二雷啊,这要是炸开……唉,你干吗要这么疯呵!对不住,我得捆住你的手。”
顺溜平静地回答道:“捆呗。”
文书赶紧解释道:“先捆一捆。待会儿你思想通了,就给你放开。”
顺溜沉默地看着侦察排长抓过一条绳索,几下就把自己的双手捆住了。
看到危险解除,文书正了正嗓音,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二雷,抗日战争已经胜利了,**、朱总司令亲自下达命令,对已经放下武器缴械投降的鬼子,中止作战行动,接受人家的投降,不能再打了。顺溜,这是原则性问题,是革命大局,是胜利者的风度!风度你不懂,我打个比方。你看那屋角有个蟑螂,它已经快死了。这时你会再踩它一脚不?不会!你只会把它一脚踢开,踢回老家去!顺溜啊,我们不仅要在战场打败鬼子,我们还要在精神上打败鬼子!司令员说过,真正的军人看两条,一是作战勇敢,二是坚决执行命令!有些命令,执行起来很难很难,心里头刀割似的痛。但咱们是革命军人,命令的‘命’,就是咱军人的命!命令的‘令’,就是咱军人的行动号令!拿掉‘命令’这两个字,天下就没军人了。没军人,也就没什么天下了!
“八年抗战中,鬼子烧了咱多少村镇?祸害了多少父老乡亲?我们六分区牺牲了多少战友?天底下,哪个中国人能忘了这笔血债?千秋万代都不会忘!但是,不能把这些看成是个人仇恨,要那么看,那就看小了!他是什么?是军国主义的罪恶啊!是人性深处的病根啊!他不光祸害了中国,也祸害了日本,他是全人类的大悲大痛哇!顺溜啊,对于战争贩子,将来肯定要审判,要定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日昭昭,为恶难逃!现在,对于已经放下武器的鬼子,我们不打他,是人道主义。我们审判他,还是人道主义!人之道,就是天之道。我们新四军,就是天之骄子!你顺溜,就是我们新四军的英雄!英雄做事,光明磊落!英雄做人,肝胆相照!顺溜啊,真正的大英雄,都是从重重痛苦当中磨砺出来的啊。”
听到文书的长篇大论,木然地看着两人的顺溜,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翰林啊,鬼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现在他打败了,把枪一扔,说不打了,投降了,要回家了!连那个畜生也要上船回家!妈的,他凭什么不打?凭什么回家?翰林啊,鬼子可以回家,可我的家在哪?我姐在哪?保国在哪?!”
文书没想到不擅言辞的顺溜竟然会说出如此话语,愣了好一阵,才支吾道:“战争结束了,战争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我们个人决定不了战争的命运。”
冷冷地看着坐在面前,不敢面对自己的文书,顺溜低声说道:“战争确实不是一个人的事,但是却是大伙每一个人的事,我们是军人,他们就不是军人吗?当初他们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到我们国家来,好啊,杀人放火一通,一句投降就了事了?没那么简单,作为军人,他们可以投降,作为军人,我可以不接受他们的投降。”
看着顺溜坚毅的表情,文书震惊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一直觉得简单淳朴的顺溜,竟然会有如此深刻的性格,凝视着对方几乎要喷火的双眼,文书迟疑了一下,苦涩地说道:“顺溜,你想没想过,如果你这么做,会给司令员,会给六分区,会给整个新四军带来多大的困扰吗?你杀了鬼子简单,可是鬼子会怎么想,国民党会怎么想?破坏和平协定的罪名不是你我或司令,甚至新四军可以承担的。我无意让你放弃仇恨,我只希望你能把你的仇恨隐忍一下,从我们的大局考虑考虑。”
如同哀求的劝阻,似乎让顺溜从仇恨中清醒了一下,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战友,顺溜淡淡地说道:“我家里算上我死去的爹娘,还有姐姐姐夫,再加我,一共五口人,除了我爹娘外,我姐姐姐夫都是死在鬼子手里。翰林,你说过,抗战这么多年,中国人在日本鬼子手下,死了几千万。几千万是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轮到个人家里,每个家庭都能轮上一口人死在鬼子手里。“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也不懂和平协定,我只想问你一句翰林,你只要问心无愧地回答我这句话,我就放弃报仇,老实地跟你走。”
顺溜的话,让侦察排长和文书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平静的他,两人既期待又恐惧地等待着他的提问。
“翰林,你告诉我,啥叫不共戴天之仇?”带着些许期盼和无助地看向文书和侦察排长,顺溜轻声问道。
文书肚子里准备的成千上万的词汇,在这一句询问中顷刻间消散不见,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语言的苍白无力,面对顺溜的询问,他甚至无法给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答案的回答。
看了看身边的侦察排长,又看了看身边的顺溜,文书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在一旁默默地咀嚼着话中滋味的侦察排长说道:“排长,解开他的绳子。”
听到文书的话,排长一愣,反问道:“你,你要干啥?”
文书无力地一笑,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看着顺溜那坚毅的表情,又看了看文书无奈的笑容,侦察排长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步走到顺溜身边,小心地解开了缚着顺溜的绳索。
轻轻地抖了抖发酸的手腕,顺溜抓起身边的步枪,霍然站起身来,平静地对文书说道:“翰林,你告诉司令去——你们的战争结束了,我的战争没结束!”说完,转身推门离开。
听着顺溜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侦察排长走到文书身边,一把将他拉起来:“你准备怎么跟司令员说?”看了看文书,侦察排长询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看我是只能当个文书了。”文书讪笑着,推开门走出屋子。
司令部内,烟雾腾腾,遍地烟头。陈大雷踩着烟头踱步,口里还狠狠地吸着一支烟。不断燃烧的香烟,仿佛昭示着他内心的焦虑和矛盾。
在他旁边,文书与侦察排长伫立不动,之前的情况,他们已经毫无隐瞒地向陈大雷做了报告。
思索了良久,陈大雷嗓音沙哑地说道:“电话,叫军区电话。”
听到命令,文书快步走到桌前抓过案上电话,摇动起来,随后递给身边的陈大雷。
接过电话,犹豫了再三,陈大雷沉声报告道:“报告政委,陈二雷仍在逃,他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淮阴城里所有的国民党军都在抓他。但是他,肯定不会回头,他肯定会违反命令,继续自己的复仇行动,直到击毙那个鬼子!”
电话那边,政委犹豫地问道:“为什么你能肯定?”
陈二雷迟疑片刻,大声说道:“因为,陈二雷带给我一句话:你们的战争结束了,我的战争没结束!”
“你们的战争结束了,我的战争没结束!”惊骇地重复着顺溜的话,政委沉默着放下电话,看向身边的大司令,两人都震惊于这一决绝的宣言。
终于,政委打破沉默说道:“情况很清楚了,陈二雷抗拒命令,擅自行动,孤注一掷。他现在满腹都是复仇的烈火,谁都拦不住他了。司令员,如果不迅速采取强硬措施,事态就难以控制了。”
大司令微怔,反问道:“伙计,你说的强硬措施是什么意思?”
政委犹豫片刻,毅然说道:“第一,派部队追捕。第二,如果陈二雷继续抗命,准许对他执行战场纪律!”
大司令愕然地看着身边一脸严肃的政委,大声说道:“我不同意!政委呵,陈二雷是我们英雄!他参加过小黄庄战斗、三道湾战斗,只身血战到最后,一个人就打死过几十个鬼子,他还击毙了日军司令石原。一个战士立下这么大的战功,天底下能有几人?如果对他执行战场纪律,会给部队造成什么影响?不!我不同意!”
政委沉声反驳道:“纪律适用于任何人,包括英雄和懦夫,包括你这个司令员和我这个政委!战场纪律是纪律的一部分,否则不成战场。司令员,我早就说过,陈二雷是个英雄,这一点天塌地陷不会变。但是现在,陈二雷已经走到悬崖上了,只要他枪一响,立刻就是英雄的反面。我们即使为了挽救他,也必须采取强硬措施啊!司令员啊,请你冷静想一想,如果陈二雷打死了放下武器的日军,其他日军会有什么反应?国民党军会不会幸灾乐祸?会不会借题发挥扩大事态?还有,我们下一步如何发展胜利局面?军区部队如何再向江淮其他日伪军受降?!”
电话声不合时宜地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大司令抓起电话,怒声道:“我是司令员!”
听到他的声音,对方立刻报告道:“报告大司令,我是五分区陈志,今天上午,我分区三团占领刘家湾各据点的时候,发现炮楼上全部挂满了国民党的旗帜,伪军说他们不是伪军了,是三战区暂编二师的部队。他们不肯对我们缴械,不让我们进入营地。”
大司令沉声回答道:“知道了,待命。”
听到大司令的命令,陈志并没有放下电话,而是继续说道:“这事并不是孤立发生的,前些时候,四分区所属的民兵,为了占领城外的一个日军仓库,开枪误伤了两个日军。涟水日军第七联队以此为由,说他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命令该联队所有日军不准向新四军缴械,只准向国民党军投降。”
大司令勃然大怒,喝道:“越来越放肆了!命令四分区,坚决拿下涟水,如果日军再顽抗,就以抗拒投降论罪,坚决消灭他!”
听到大司令的命令,政委沉声说道:“司令员,如果不采取措施,这种情况可能越来越多。抗战硝烟还没有散尽,另一场战争已经逼面而来了,陈二雷的行动,很可能会激化这种矛盾,如果他打死日军投降指挥官的事情被别有居心的国民党宣传出去,那么,我们面对的将不仅仅是国民党的阻挠,而是整个战场上日军与伪军的抵抗。”
眼前的情况似乎真的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听到政委的话,大司令终于放下情感,沉默起来。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复 仇 3
一阵烟雾蓦然在坂田胸前腾起,灰白色的烟尘遮蔽了瞄准镜中的一切,看到准确命中了目标,顺溜默默地放下步枪,淡淡地说道:“这一枪是为了我姐。”
坂田没有死,那完美的一枪,准确地射中他胸前的黄绸包裹,因超过射程而失去力道的子弹,在打穿骨灰盒后仅仅轻微撞击了一下他的胸口,就无力地落下了。
胸前的骨灰盒却在子弹的撞击下迸然开裂,灰白色的石原骨灰,在众人心目中神圣的石原将军的骨灰,哗哗掉落,无可阻止地落入混浊的水中。
坂田呆呆地看着挂在胸前的扁扁的黄绸片子,以及那水面上一抹肮脏的白色,愤恨地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汽船上唯一剩下的那面代表着投降的白旗,在惨叫中挣扎了一下,再次疲惫地搭落下旗襟。
甲板上,此刻死一般寂静。日军伤兵们吊着断臂残腿站成一排,冷冷地注视坂田。
坂田跪在甲板前方,面如死灰。他慢慢地拔出自己的武士短剑,用那片黄绸细细揩拭着。
看到这一幕,日军伤兵伫立在他身后,无人上前阻拦。
“将军纵横战场多年都没战死,可现在,几天不到,将军就被杀死过两次了。”
“都是这家伙的罪过!他就是死,也赎不了罪!”
“犹豫什么,犯下这么大的罪过,还不自尽?!”
咒骂声中,坂田羞愧地长吼一声,把那柄武士短剑深深切入腹中,搅动着,肚肠白花花倾泻而出。
内脏和鲜血的喷涌逐渐变成从身体向外流淌,疼痛让坂田终于无法维持那看似威武的姿态,失去力道的他颓然倒在甲板上,身体不断颤抖着痉挛着,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岸边那已经变得异常渺小的水塔。
陈大雷终于赶到了,他骑着赤狐冲进港区,直冲码头。身后的战士们也在同时迅速跳下马来,举枪瞄向水塔。
“砰!”一丝并不耀眼的闪光忽然从水塔狭小的窗口闪过,转瞬间就被四周明亮的子弹轨迹所湮没。
陈大雷可以断定,那绝对是顺溜的一枪,看到枪焰闪过,陈大雷犹豫了。他知道随后的命令对于顺溜意味着什么,人都说,士兵是为了荣誉而战;可是在命令下达后,顺溜的荣誉将注定被抹杀,历史不会记载他为战争所做的贡献,他只会记载,在某年某月某日,新四军某部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原本一切都不该这样的,顺溜不过是个普通的猎户家的孩子,不过是一个枪打得准的孩子。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他该是在山上奔跑玩耍,或者是在私塾里背诵课文,或者可能赧然地等待着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