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世界-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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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时间过去,它们已经变得比当初更松散、更黯淡、更破碎了。没有用。他从公园长椅上站起来,在口袋中摸索着钥匙准备开门。当他考虑要从哪扇门出去时,在小径上玩游戏的女孩们警戒地抬头看了看他。
锁。这座该死的城市就是这么回事,他心想,一边把钥匙插入锁孔中。一道又一道的锁。所有的门周围都挂着一排排、一串串、一把把的锁,口袋里则装着如罪孽般沉重的钥匙,用来把门打开然后再锁上。他推开沉重的大门,把它像监狱的门一样往旁边甩开。乡村风格的红砂岩门柱上镶着一块牌子,写着:毛斯、德林克沃特、石东,一九○○年。街道从这扇大门往前延伸而去,两侧都是相连的住宅,接着就是远方咖啡色的城北区,一座座当权已久的堡垒隐约矗立在那儿,笼罩在烟雾和噪声中。
他开始走路。人们从他身旁匆匆走过。大家都有目的地,但他没有,因此他走得比较慢。这时候,西尔维从他前方的一条巷子里转上大道朝城北走去,腋下夹着一个包裹,穿着靴子的脚迅速前进。
她在这混乱的街道上显得娇小又孤单,但却很有自信,毕竟这是她的地盘。也是他的地盘。她的背影愈来愈远:她依然往前迈进,而他还在后面。但他终于找对方向了。他张开嘴巴喊出了她的名字,之前就一直呼之欲出了。
“西尔维。”他喊道。
很近了
她听见了,似乎是个她认得的名字。她放慢脚步,微微侧过身但并未完全转过来。那是个名字,一个她不知何时曾在某处听过的名字。是鸟叫声吗,呼唤着它的同伴?她抬头看着日光点点的树叶。还是一只松鼠,呼唤着它的亲朋好友?她看着其中一只从一棵多瘤的橡树上窜过然后猛然停下,接着转过来看着她。她继续前进,在高耸的林木底下显得娇小又孤单,但却很有自信,没穿鞋的脚丫子快步踏在野花间。
她走了很远、走得很快,她长出来的翅膀不是真正的翅膀,但它们还是载着她前进。虽然有很多娱乐,还有很多动物央求她留下,但她始终没有停下来玩耍。“晚一点、晚一点吧。”她这么告诉大家,随即继续前进,道路日以继夜地在她面前展开。
他会来的,她心想,我知道他会在那里,一定会的。他也许不会记得我,但我会让他想起来,他会知道的。她把自己为他精心挑选的礼物紧紧夹在腋下,尽管有很多人提议代劳,她都不曾答应。
但万一他不在那儿呢?
不,他会在的。对她而言,没有他就没有盛宴,而这场盛宴是承诺好的事,而他铁定是“大家”当中的一员。是的!最好的座位、最棒的食物,她会亲手喂他,只为能够看着他的脸。他一定会很惊奇!他变了吗?他是变了,但她一定认得出来。她很有把握。
黑夜驱策着她前进。渐盈的月亮升起,对她眨了眨眼睛:宴会开始啰!她现在到了哪里?她停下脚步,倾听森林的声音。近了、近了。她从没来过这里,而这就是一个迹象。若没有肯定的方位加上某些指引,她就不想前进。她的邀请函写得很清楚,她也不必听命于任何人,但是。她爬上一棵大树顶端,眺望这片月光照耀的国度。
她已经来到森林边缘。夜风从树梢拂过,吹开了树叶。在远方,或在近处,或两者皆是,总之在那座城镇的屋顶和那被月光照亮的教堂尖塔后方,她看见了一栋房子:一栋灯火通明的房子,每扇窗户都亮着灯光。她很近了。
那天晚上,昂德希尔太太看了自己黑暗整洁的房子最后一眼,发现一切都妥当了。她走到屋外,关上门,抬头看着月亮的脸。她从口袋深处掏出那把铁钥匙,锁好门,然后把钥匙放在门垫下。
让位、让位
让吧、让吧,她心想,就让位吧。现在一切都是他们的了。宴席都准备好了,而且非常漂亮,她几乎希望自己也能参加。但既然老国王终于到了,而且即将登上他高耸的宝座(至于是什么时候,她始终不怎么确定),那她就没什么事好做了。
当那个名叫罗素·艾根布里克的人下车时,他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
“看在老天的分上,哪来的‘为什么’,”昂德希尔太太说,“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为什么需要三种性别,如果第三种根本没用的话?为什么梦境有二十四种而不是二十五种?为什么世界上的瓢虫总数一定是偶数而不是奇数?为什么看得见的星星总数一定是奇数而不是偶数?门必须被打开,裂缝必须被钻过,我们需要一个楔子,而你刚好就是。必须先有个冬天之后才能有春天,而你就是冬天。为什么?为什么世界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别种样子?你若能回答这个问题,你现在就不会在这儿问了。你冷静下来吧。你的袍子和皇冠都带来了吗?一切都还合你的意吗,至少没差太多吧?英明地好好统治吧,我知道你会统治很久。等他们秋天过来对你行礼时,请帮我祝福他们大家。还有不要,拜托不要问他们困难的问题,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遇过太多困难的问题了。”
就这样了吗?她环顾四周。她的行李都打包好了,她那些不可思议的箱子和篮子都已经请那些强健的年轻人先送过去了。她把钥匙放好了吗?是的,在门垫底下,刚刚才放好的。她真健忘。就这样了吗?
啊,她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
走或留
“我们要走了。”黎明将近时,她站在树林里那座水塘边缘的大石头上说。一道瀑布注入水塘,歌唱般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一道道月光在水面上粉碎。水上漂浮着新叶和花朵,随着漩涡聚集在一块儿。听到她的话,一条拥有粉红色眼睛、没有任何斑点或纹路的巨大白色鳟鱼缓缓浮上了水面。“走?”它说。
“你可以一起走也可以留下来,”昂德希尔太太说,“你已经在我们这一边生活了太久,现在可以任你选择了。”
鳟鱼错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昂德希尔太太终于对它那双瞪得老大的悲伤眼睛感到不耐烦,于是厉声说道:“怎么样?”
“我留下吧。”它赶紧说道。
“好啊。”昂德希尔太太说,其实它若不是这么回答,她反倒会非常惊讶。“不久,”她说,“不久就会有个少女到这里来(好啦,她现在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但没关系,那是个你认识的女孩),而她会往这座池塘里看。她就是你等待已久的那个人,而她不会被你的外形骗倒。她会望进这座池塘,而她说出来的话将会释放你。”
“真的吗?”鳟鱼爷爷说。
“是的。”
“为什么?”
“为了爱情,你这老笨蛋。”昂德希尔太太说。她用拐杖敲了石头一下,力道大得在上面敲出了一道裂痕。一片花岗岩碎屑飘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因为故事已经结束了。”
“噢,”鳟鱼爷爷说,“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我可不可以,”鳟鱼爷爷说,“可不可以维持原状?”
她弯下腰,端详着它在池子里黯淡的银色身影。“维持现在这样子?”她说。
“呃,”鱼说,“我已经习惯这个样子了。我完全不记得这女孩。”
“不,”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昂德希尔太太说,“不,你恐怕不能维持原状。我无法想象。”她站直身子。“交易就是交易,”她说着转过身去,“跟我无关。”
鳟鱼爷爷心怀恐惧地退回池塘里那些长满水草的藏身处。许多回忆正不由自主地迅速袭上心头。她,但究竟是哪个她?而她来时它又能如何躲藏?她将不会命令、不会追问,只会说出那唯一能够打动它冰冷的心的一句话(倘若它有眼皮,它一定会紧紧闭上眼睛不去面对)。但它不能离去,因为夏天已经到了,随之而来的是百万只虫子。而且春汛都已过去,它的池塘已再次成为它那熟悉的豪宅。它不会走的。它焦躁地清了清自己的鳍,薄薄的皮肤上产生某种它好几十年都没有过的感觉。它往洞里钻得更深,希望这个洞藏得住它,但又怀疑这点。
“好了。”昂德希尔太太说,曙光在她周围升起,“好了。”
“好了。”她听见她的孩子们说,有些在近处、有些在远处,大家的声音都不一样。附近那些在她裙摆周围聚集起来。她用手遮住眼睛,看见已经踏上旅程的那些,长长的队伍沿着山谷朝日出的方向走去,直到消失在视线外。伍兹先生挽起她的手。
“很长的路,”他说,“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是的,会很漫长,比跟随她来到这里的那些人必须走的路还漫长,但倒没那么困难,因为她至少知道路。而且那里会有泉水为他们大家解渴,还有她朝思暮想的辽阔土地。
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老王子爬上他那匹气喘吁吁的坐骑,但他一坐稳就举起了一只虚弱的手,因此大家纷纷欢呼喝彩。战争结束了,而且还不只是结束而已:已经被遗忘了,而他们赢了。昂德希尔太太拄着拐杖拉起马匹的缰绳,一行人于是上路。
留 下
索菲知道那是一年当中最长的一日,但为什么夏天才刚开始,就把它叫作“夏至”?也许只是因为在那一天,夏天才开始显得没有尽头,似乎不论往前还是往后推都是没完没了的夏天,其他季节都被抛诸脑后、难以想象。就连纱门的弹簧被咿呀撑开的声音、她进门后咔啦关上的声音还有前厅内的夏日气息都好像不再新鲜,仿佛它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但这个夏天原本也有可能是不会来的。索菲很肯定这是黛莉·艾丽斯的功劳,她凭着勇气拯救了这个夏天,先到了那个地方去,确保这个日子真的会来。因此它应该是一副脆弱又不实在的样子,但事实却非如此。它就跟索菲记忆中的任何夏日一样货真价实,甚至可能是她告别童年以来所经历过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夏日。它让她变得有活力,而且勇气十足。有一阵子她完全丧失了勇气,但她现在已经可以勇敢了,因为艾丽斯无所不在。而且她非勇敢不可,因为他们将在今天出发。
他们将在今天出发。她内心一阵雀跃,把她的编织袋抓得更紧,那是她唯一能想到要携带的行李。自从在艾基伍德召开了那场会议后,她的大部分日子都在计划、思考、希望、害怕,反而极少去感觉自己即将进行的这件事。也可以说她完全忘了去感受它。但她现在感受到了。
“史墨基?”她喊道。空荡荡的房子里,这名字在高挑的前厅内回荡着。大家都聚集在外头了,不是在有围墙的花园里就是在前廊上或公园内。人们一早就开始陆续抵达,每个人都带了自己认为该带的东西,也都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不论他们各自把这趟旅程想象成什么样子。而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他们向索菲寻求某种命令或指示,因此她进屋去找史墨基。凡是这种时候,他都铁定是动作最慢的那一个,不论哪种野餐、哪种郊游都一样。
不论哪种都一样。倘若她能继续把这想成一场野餐或一场郊游,一场婚礼、一场葬礼、一个假日或任何一场她懂得如何掌握的普通外出,然后就这样继续进行该做的事、仿佛她很清楚什么是什么,那么——好吧,那么她确实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只能留给别人去做。“史墨基?”她又喊了一次。
她在书房里找到了他,尽管一开始往里头瞄时并没有看见他。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把大椅子上,交握着双手,还有一本摊开的大书面朝下躺在他脚边。
“史墨基?”她不安地走进来。“大家都准备好了,史墨基,”她说,“你还好吗?”
他抬头看她。“我不去。”他说。
她困惑地杵在那儿。接着她放下编织袋朝他走来。袋里装着一本旧相簿、一个有裂痕的陶瓷小雕像(是一只鹳鸟,背上载着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赤裸的小孩),此外还有一两样东西。本来应该也有那副纸牌的,但是并没有。“什么?别这样,”她说,“ 别这样。”
“我不去了,索菲。”他说,态度十分平和,仿佛他就只是单纯不想去。接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紧紧交握的手。
索菲对他伸出手,张开嘴巴准备劝告,但终究把话吞了回去。她在他身旁蹲下,轻声说道:“怎么了?”
“噢,呃,”史墨基没看她,“总要有人留下来的,不是吗?总得有人待在这里,打理一切之类的。我的意思是以防万一……万一你们想回来、万一你们真的回来了还是怎样的。
“毕竟,”他又说了,“这是我的房子。”
“史墨基,”索菲抓住他交握的双手,“史墨基,你得来,你非来不可!”
“别这样,索菲。”
“你要来!你不能不来,那是不行的,没有你我们要怎么办哪!”
他看着她,很疑惑她为何如此激动。对史墨基而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