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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方世界-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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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个解释,他很肯定这点。是“解释”,不是外公那种世界里的世界之类的虚幻大道理,也不是瓦奥莱特下意识透露的隐晦言语。

他一开始以为(甚至希望)自己是错的:有人作弄了他,让他产生幻觉。除了石桌那张独一无二的照片外(科学上来讲那是个例外,没有参考价值),其余这些难道不会只是一条恰巧弯成指爪形状的藤蔓、一株恰巧被光线照得仿若人脸的白屈菜吗?他知道光线能制造巧妙的惊喜,这些难道不会是同样的道理吗?不,不可能。不管是意外还是刻意的,诺拉和提米威莉捕捉到了一些正化为鬼怪的生物。这是一只鸟,但抓着树枝的爪子却是一只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只要研究得够久,就不会再有任何怀疑。这面蜘蛛网不是蜘蛛网,而是一位女士飘逸的裙摆,她苍白的脸就嵌在深绿色的叶子之间。他为什么没给她们分辨率更高的相机?某些照片里它们似乎成群出现,没入模糊的背景中。它们有多大?任何大小都有,再不然就是透视法不知怎的扭曲了。跟他的小指头一样长吗?跟蟾蜍一样大?他把它们印成幻灯片、投在布幕上,在前面坐了好几个小时。

“诺拉,你们那天到树林去的时候——”他小心地不误导她的答案,“——有没有看到任何……呃,‘特别’值得拍的东西?”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噢,没什么特别的。”

“我们也许可以再出去,带台好相机,希望能看到什么。”

“噢,奥伯龙。”

他翻阅了达尔文,结果有个假说隐约浮现。虽然还很遥远,但已慢慢接近。

太初洪荒的森林里,经过万古挣扎后,人类终于跟他们的近亲长毛猩猩分了家。人类似乎不止一次尝试变异,但全都失败了,除了偶然出现的不寻常骨头之外,什么也没留下。都是些死胡同。只有人类习得了语言、学会使用火和工具,是唯一存活下来的智能物种。

真是如此吗?

也许我们的古老族谱里还有一个支脉,原本似乎注定要凋零,但却逃过灭绝的命运存活了下来,因为他们也学会了一些技术:同样新奇,但却跟他们较粗俗的亲戚(我们)学会的工具制作与生火技术大相径庭。也许他们学会的是隐身、缩小、消失,让人看不到他们。

也许他们也学会了不留痕迹。没有古坟、燧石、雕刻;没有骨头、没有牙齿。

只是现在人类的技术已经追上他们,已经发现了一种迟钝得可以看见他们、并且将之记录下来的眼睛,视网膜是较不糊涂、较难唬弄的赛璐珞片和银盐,这种眼睛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他想起人类是花了数千年(甚至是数十万年)才脱离野兽的无知,从那全然的黑暗中创造出这一切技艺。还学会制作陶器(多么惊人),至今依然有些拙劣的碎片混在熄灭千年的火堆和兽骨与人骨之间出土。而假设另外那个物种真的存在,假设真能找到证明他们存在的数据,那么他们一定也花了相同的好几千年精进他们的技术。外公曾讲过一个故事,说英国原本的居民是“小家伙”,后来才被一些手持铁器的入侵者逼得不得不变小、耍些神秘把戏,因此他们自古以来就怕铁,争相走避。也许吧!乌龟长出硬壳的时候,斑马也长出了条纹(他翻阅着达尔文精谨缜密的著作);同理,就在人类如婴儿般摸索时,这些异类也学会了不露形迹的精湛技巧,直到人类这个会耕田、创造、建筑、用武器狩猎的物种不再看得见他们的存在;只听说有些女主人会在窗台上为他们留碗牛奶(但这些故事不见得可信),醉鬼和疯子也看过他们,可能是因为他们在这些人面前无法隐形或不想隐形。

不论是不能还是不想,他们就没在提米威莉和诺拉·德林克沃特面前隐形。于是她们用柯达相机拍下了他们的照片。

零星窗口

从那时起,摄影对他而言是工具,而不是娱乐,是种手术工具,能让他把秘密的核心挖出来细细检视。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目睹任何他们存在的进一步证据。不管多么阴森,他拍到的树林就只是树林而已。他需要一些媒介,这总是让他的工作变得更加棘手。他依然相信(他怎会不相信?)镜头跟后方的银盐胶片是无动于衷的,相机不可能伪造或篡改影像,就如同毛玻璃上不可能凭空出现指纹。但在一些他认为自己只是随意拍照的时候,倘若身边有个人(一个敏感体质的孩子),那么照片里有时就会有脸孔浮现,显示那儿有人。也许很不明显,但仔细研究就能看出。

但哪个孩子才对?

要看证据和资料。例如眉毛。他坚信瓦奥莱特连成一线的眉毛跟这个有关,只是并非全部的人都遗传到。奥古斯特就有,又浓又黑地长在鼻子上方,有时还会有几根特别长,像猫的胡须。诺拉遗传了一点点,提米威莉原本也有,只是长大后就开始定期修拔眉毛了。毛斯家的孩子大多长得像外公,也大多没遗传到,约翰·斯托姆和外公本身也没有相似之处。

奥伯龙自己也没有。

瓦奥莱特说在她的英国老家,人的眉毛若是连在一起,就表示他暴戾又有犯罪倾向,很可能还是个疯子。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也觉得奥伯龙的解释方式很好笑,因此虽然最后一版的《乡间建筑》里有很多百科全书似的解释和异文合成,却完全没有提到眉毛这件事。

好吧。也许眉毛这一切只是他的一种解释方法,说明自己为何被排除在外、为何无法看见他们。他的相机和瓦奥莱特都看得到,诺拉有一段时间也看得到。外公可以花好几个钟头谈论那些小世界、谈论哪些人也许进得去,但提不出任何理由,或说是根本完全没有理由。他会仔细端详奥伯龙的照片,尽谈些放大、扩张、特殊镜片之类的东西。虽然不是很确定外公在说什么,但奥伯龙确实用那种方法做了些实验,想找到一扇门。后来外公和约翰坚持把他收在一本小册子里的某些照片拿去出版;“就当作一本给儿童的宗教书。”约翰说,由外公自己编写注释,包括一些他对摄影的看法,但表述得杂乱无章,因此最后这本书根本无人理会,甚至是(特别是)小孩。奥伯龙始终没有原谅他们。光是要用客观的科学态度看待这整件事就已经够困难了,倘若你没发疯也没被骗、也没有人说你发疯或被骗的话。或至少,愿意发表意见的少数那几人都没这么说的话。

最后他得到一个结论:为了进一步将他排除在外,他们用这种方法(出一本儿童书!)来矮化他的努力。他当初之所以允许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深深感到被孤立。不管就什么角度而言,他都是个“外人”,不是约翰的儿子、不真的是弟弟妹妹的兄长,没有瓦奥莱特的平静心灵,但也不像奥古斯特那样勇敢迷失。没有那种眉毛,没有信仰。他也当了一辈子的单身汉,无妻无子,事实上他几乎算是个处子。几乎。他被排除在那群人之外,也从来不曾得到任何他爱过的人。

此时的他已不再为此痛苦了。他一辈子都在渴望得不到的东西,而这样的一生终究会达到某种平衡,不论是疯狂还是清醒。他无法抱怨。反正他们这儿全是遭放逐的人,他们至少还有这个共通点,因此他不羡慕任何人的幸福。他当然不羡慕从这里逃往大城的提米威莉,更不敢羡慕迷失的奥古斯特。而且他一直都拥有这几扇黑白的窗口,寂静而永不改变,可以从中窥见危机重重的土地。

他合上文件夹(它散发着一股破旧黑色皮革的香气),也跟着打消了为这些照片排序的念头,不管是普通照片还是灵异照片。他打算一切保持原状,小心地分成整齐的章节,只可惜缺乏足够的对照数据。他并没有因为这个抉择而气馁。反正在他的晚年,这是常有的事:总想把一切重新排序,但每次都回归同样的结局。

他耐心地把一九一一年至一九一五年收拾好,然后从暗处取出一本硬麻布封皮的巨大相簿。没有卷标,因为它不需要标签。里面有很多晚期的照片,是大约十年前或十二年前才开始的,算是他那些最早期作品的指南。里面是另一种形式的摄影,出自他的左手,但他崇尚科学的右手却一直不知道这只左手在做什么。到了最后,重要的却是左手拍出的作品,因为右手已经萎缩了。他变成了左撇子,但也可能他一直都是左撇子。

要说出他什么时候变成科学家比较容易,但要发现他什么时候不再是科学家就很困难了。倘若真有那样的一刻存在,他就是在那一刻被自己残缺的本性背叛了,不声不响就放弃了伟大的科学追求,转而寻找——寻找什么,艺术吗?这本硬麻布封皮相簿里的珍贵影像算是艺术吗?而倘若不是,他又在乎吗?

爱。他敢称之为爱吗?

他把这本册子放在黑色文件夹上面。它就是从这儿衍生出来的,像一朵玫瑰,生自一根黑色的刺。他发现自己的一生都堆在眼前,就在那嘶嘶作响的煤油灯下。一只浅色的夜蛾撞上白色的灯罩死去。

在树林里那座长着青苔的洞穴里,黛莉·艾丽斯告诉史墨基:“他常说:咱去树林里看看能看见什么吧。然后他就会拿起相机,有时是小台的,有时是大台的,就是有脚架、用木头跟黄铜制作的那台。然后我们会准备一份午餐,我们常跑到这里来。”

能看见什么

“我们只有炎热晴朗的日子才会来,因为这样我们(索菲和我)就可以脱光衣服跑来跑去,说:‘看啊!看啊!’但有时如果不是很确定自己真的看到了东西,就会说:‘噢,不见了……’”

“脱光衣服?你们那时几岁?”

“我不记得了。八岁吧。可能一直到我十二岁都是这样。”

“非得脱光才能看到那些东西吗?”

她笑了,声音很低沉,因为她已经伸直身子躺了下来,任由微风吹拂她的身体。她现在也没穿衣服。“脱光并非必要条件,”她说,“只是很好玩。你小时候难道不喜欢脱光吗?”

他记得那种感觉,一种疯狂的喜悦,一种自由,仿佛在脱去衣物的同时也甩开了某种束缚,跟成年人的性爱感官不大一样,却同样强烈。“但有大人在场就不喜欢。”

“噢,奥伯龙不算啦。他不是……呃,他不算大人吧,我猜。其实我们也许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他会变得跟我们一样疯。”

“肯定会。”史墨基沉着脸说。

黛莉·艾丽斯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她说:“他从来不曾伤害我们。从来、从来不曾逼我们做过什么。提议做点什么的人是我们!但他不愿意。我们都发誓保密,而且也要他发誓保密。他就像……像个精灵,像牧神还是什么的。他兴奋我们就跟着兴奋。我们会狂奔、大叫、在地上打滚。再不然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巨大的嗡嗡声把你填满,直到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为止。那是种魔力。”

“而你们从来没有说出去。”

“当然没有!其实说了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知道,除了爸妈跟克劳德姑婆之外,但他们反正从来没什么意见。不过我后来跟很多人聊过,结果他们都说:哦!你也一样吗?奥伯龙也带了你去树林里,看他能看见什么?”她又笑了,“我猜他这种做法行之有年了。但我认识的人都不曾感到厌恶。他很会挑人吧,我想。”

“心理创伤。”

“噢,别傻了。”

他抚摸自己,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缓缓被微风吹干。“他可曾看过任何东西?我的意思是,除了……”

“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们有吗?”

“我们认为有。”她当然肯定有,她们会在明朗的早晨勇敢上路,一路上期待而机警地左顾右盼。她们会等待某种指示出现,然后同时感应到必须转弯、前往某个她们从没去过但却极度熟悉的地方,一个会“牵起你的手”,然后说“我们在这里”的地方。此时你若望向别处,就会看见他们。

接着她们就会在身后听见奥伯龙的声音。虽然是他带她们来的,但她们却无法响应或指出来给他看。他把她们像陀螺一样打出去,但陀螺却离他而去,踏上自己的路。

索菲?他会这么喊。艾丽斯?

近在眼前

除了那盏逐渐衰弱的煤气灯外,夏屋里一片幽蓝。奥伯龙弹着手指在小小的空间里翻箱倒柜。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纹纸信封。他以前有过很多这样的信封,但现在只剩这一个了。很久以前,曾有人把法国铂盐相纸装在里面寄来给他。

他内心升起一阵强烈的痛楚,不比渴望糟糕,但很快就过去了,不像以前的渴望那么难熬。他把硬麻布封皮的相簿装进信封里。他打开那瓶年代久远的墨水(他向来不允许学生用圆珠笔之类的东西写字),然后用他一手教师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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