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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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是军舰,并非客轮,预计会在四月中旬到来。沈家叔侄早早做好了准备,因为预料到了届时码头上定会是拥挤不堪,所以在出发前的这个傍晚,沈子靖将一只皮箱打开,把里面的大部分金银细软转移到了一只软包袱里。包袱不大,里面垫着一层帆布,一层油布,外面又包了一层脏兮兮的厚棉布,想必会是非常的结实,而且能够防水。这个包袱算是行李中最轻便的,由沈嘉礼紧紧的背在身上;而余下的些许财物,则是一股脑儿的塞进了沈子靖的大皮箱里。
“这回可是真走喽!”沈子靖很兴奋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忽然回到了二十岁:“真的,他们都说台湾那地方不错!”
沈嘉礼背着包袱来回走了两步,感觉的确是利落,比那大皮箱轻巧了许多:“一个新地方,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不能拿台湾和天津上海比,那不是一回事。”
“只要能比这海南岛好,就行!”
“肯定比这里好。那个给咱们送船票和通行证的杜上尉不是去过台湾好几次了?他也说那地方现在建设的很像样。”
说到这里,沈子靖走过去帮沈嘉礼解开身上包袱,而后顺势就从后方搂抱住了他。沈嘉礼挣扎了一下,喃喃的笑骂:“走开,别拿我开心!”
沈子靖嗅了嗅他的头发耳朵:“可你昨夜的确是很开心!“
沈嘉礼面不改色的,只是微笑,一边笑一边回忆昨夜情形,然后一股热流从下向上疏通了经脉,周身就不由自主的酥麻了一下。
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大想这一桩事了,可还是架不住沈子靖的撩拨。沈子靖那命根子虽然已经很不好使,然而贼心不死,宁愿手嘴并用的使沈嘉礼发情,让自己也随之过一过干瘾。及至他兴致大发了,便开始搂着对方胡啃乱咬。而沈嘉礼被他弄的先是舒服后是疼痛,又无力挣脱逃跑,只得是认了命,随他胡闹去。
“今晚早点睡。”沈嘉礼拍了拍他的手背:“明天有的辛苦啦!”
沈子靖乖乖的自去上床——他心里很庆幸,因为自从踏上逃难旅途开始,沈嘉礼就没再闹过自杀。将来真到了台湾,百废待兴,又要下一番苦功;届时用生活重担压住三叔,看他还能往哪里逃?
沈子靖打好如意算盘,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而沈嘉礼思索了明日行程,又将行李逐样检查了一番,这才安心,也随之上了床。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清晨天刚亮,两人便起床洗漱,随后轻车熟路的带上行李与饮食,出门去了。
这回他们所去的一处码头,本是个荒凉的所在,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可是在抵达之后,他们意料之中的,再一次看到了人山人海。
掏出通行证与船票,他们两个一路披荆斩棘的通过关卡到了岸边。前方是汪洋的水,后方是汪洋的人,士兵与眷属们挤做一堆,纪律与秩序已经荡然无存。
码头十分简陋,军舰根本无法靠岸,全凭接驳小船往来运送人员货物。沈子靖仗着自己身高力壮,一手拎沉重皮箱,一手向后死死拽住沈嘉礼。而沈嘉礼背负着那个无比结实的小包袱,捧着一只装有干粮水壶的旅行袋,也拼了命的向前突围。千辛万苦的终于到了海边,沈子靖看上了一条最近的小船,刚要带着沈嘉礼跳上去,不想斜刺里忽然杀出一家老小,争先恐后的便挤上了小船。沈子靖见状,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寻找下一目标。
一条小小空船急急的驶向了岸边,沈子靖没等它真正靠岸,便拉着沈嘉礼趟水跑过去,踢踢踏踏的踩着水花跳上小船。有了他做榜样,旁人也不肯再斯文了,各自也都拎起行李下了水,七手八脚的往船上爬。船夫见了这情形,连忙吆喝着调转船头。船上众人知晓他的意思,也跟着大声喊叫:“上不得了,上不得了,再上船就要翻啰!”
这里话音未落,方才离去的小船果然是在前方不远处翻了个底朝天。落海的人哭爹喊娘四处扑腾——然而也无人去救,因为另一条小船撞到翻船,受了连累,也跟着一起翻了。
沈嘉礼所在的这条船,船夫算是个机警的,该走就走,不受影响。小船刚刚上路,就听那边军舰拉起了悠长的汽笛——要开船了!
海面的小船上立刻响起了杂乱的惊呼,而船夫加快速度驶向军舰,极力要把这一船人送过去。沈子靖的头上出了汗——如果赶不上这艘军舰,那他可没有把握再去搞到船票与通行证了!
万幸,小船及时的赶到了军舰这边。到了这时,众人才发现苦难远没有结束——军舰船舷边垂下了长长的绳梯大网,他们须得手足并用的攀附绳梯,凭自己的力量一直爬上去!
对于一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讲,这不是难事,可小船上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而且老弱妇孺们的手中还提着大包小裹——他们前半生的积蓄,后半生的资本!
可是也没有办法了,沈子靖又打了前锋,先将沈嘉礼抓过来推上前去,让他爬上绳梯,随即自己跟上,怎奈受到皮箱所累,只能单手用力向上攀爬;绳梯又软,摇摇晃晃的让人使不上力气。千辛万苦的向上爬了一段,他两只手都已经酸痛的支持不住,忽然手指不受控制的一松,他猛然低头,眼看着手中的大皮箱向下坠去,连着砸下了后方两人!
下意识的大叫一声,他险些俯身扑下——他的财产,整整一皮箱的金银财宝啊!
沈嘉礼也应声回头,紧张而探究的望向了他。他双手抓住绳梯,大声喊道:“箱子掉下去了!”
此言一出,沈嘉礼也勃然变了脸色,不过随即他转向上方,拼命吼道:“别管箱子了!性命要紧,快点往上爬!”
沈子靖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它,心乱如麻的便继续向上爬去,因为没了箱子的累赘,速度加快,他反倒超过了一直打头的沈嘉礼,第一个翻过栏杆上了甲板。伸手用力把沈嘉礼也拽了上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向海面上一望,登时都目瞪口呆了。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落水的人们,挣扎呼喊着,然而并没有救星下凡。人头起起伏伏,而与此同时,绳梯上体力不支的人们仍在接二连三的坠入海中。皮箱,家中最常见的,和沈子靖那只一模一样的黑色大皮箱,满满的漂浮在海面上,无边无际,无法计数。
事后多年,沈嘉礼在向养子浩生讲起自己的逃难历程之时,还能绘声绘色的描述出这一刻的惨景:“人是接二连三的往海里掉,扑通扑通的……”然后他低头想了想,做出一个比喻:“像下饺子一样!”
二十岁的浩生听了这话,就不以为然的笑:“我怎么不记得?”
年轻人是没兴趣回顾往昔的,于是沈浩生状似无意的转移话题,开始哄养父为自己买一辆新机车。
时光回到此刻,沈嘉礼和沈子靖并肩站在甲板上,耳边回荡着岸上海面传来的凄厉哭号。军舰真的起航了,而船舷垂下的绳梯上还挂着许多的人。
沈子靖愣了一瞬,随即好像受到了感召一样,先把沈嘉礼推到了身后安全处,然后上前一步,开始弯腰去拽那些已然接近甲板的老人妇女。接连扯上几个人之后,他眼见一名汉子顶着满脸豆粒大的汗珠子,正单手抱着个小男孩咬牙往上爬。沈子靖跪下来,先扯着衣领把孩子薅上来放到了身边,然后就向那汉子伸出了一只手。汉子气喘吁吁的刚要道谢,忽听身后一声惨叫,沈子靖看得清楚,那是下方一名年轻女人支撑不住,直直的坠入了海中。而那汉子回头瞧见了,不假思索的便飞身扑下,在海面处抱住了那女人——随后他们就一起沉入了海中。
军舰的航行速度加快,绳梯上的人们被陆续甩入了海中。
沈子靖在海风中呆站了片刻,随后转身走去,拉住了沈嘉礼的手。
沈嘉礼也有点受了刺激,不过他还算能够稳住心神。拉着沈子靖后退几步,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甲板阴凉处找到一小块空地。
两人席地而坐,先是长久的沉默。后来沈子靖清了清喉咙,扭头对着他咧嘴一笑:“我这些年白忙活啦!一大箱子的金条,就这么喂鱼了!”
沈嘉礼反手拍了拍身后的小包袱:“这不是还有点?”
沈子靖苦笑:“剩个零头!”
沈嘉礼也笑了:“聊胜于无。”然后他解开胸前抱着的旅行袋,掏出水壶递给了沈子靖:“听说台湾也不是特别的远——喝两口吧!”
沈子靖拧开水壶灌了几大口凉开水,心火果然立刻有了熄灭的趋势。回头望了望茫茫大海,他忽然又生出了勇气——是的,经济上的确是受了大损失,不过没关系,命还在,而且也不老,可以从头再来!
正当此时,一个小男孩磕磕绊绊的嚎啕而来。旁人知道这大概是个和父母失散的孤儿,不过当下这种惨剧实在是太常见了,所以谁也没有动容。
小男孩得不到帮助与怜悯,又身在一艘完全陌生的军舰上,于是越哭越响,声嘶力竭的嚎,边嚎边乱走着寻找爹娘。及至到了沈嘉礼面前,他大概是筋疲力尽了,所以抽抽噎噎的暂停了哭泣,并且眨巴着一双泪眼,紧盯着旅行袋中露出的面包一角。
沈子靖伸手过去,把那露出的一角揪下来塞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说道:“这孩子我认识,要不是我把他拽上来,他就得陪他父母一起喂鱼去了!”
小男孩饿的肚子咕噜噜乱叫,又见那面包一角落入了旁人的口中,不由得将小嘴一扁,又呀呀的哭了起来。沈嘉礼见了,却是心中一软。欠身把小男孩拉到了近前,他先是掏出手帕给孩子擦了擦脸上涕泪,然后又撕了一小块面包送到了他面前:“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孩子接过面包就往嘴里填,同时又哼哼唧唧的一点头。
沈嘉礼看他也就只有三四岁大,圆头圆脑的挺可爱,有点沈子期小时候的意思,就温柔了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咽下一口面包,长睫毛上挑出了大眼泪珠子,奶声奶气的答道:“我叫浩生。”
沈嘉礼向浩生微笑了,又把他搂到了身边:“浩生别哭,等到大船靠了岸,叔叔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浩生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随即蹲下来,依偎在了沈嘉礼的身边。沈子靖隐约猜到沈嘉礼的意思,不由得扫了他一眼——但也没有阻拦。
“随他的便吧!”沈子靖在习习海风中,轻描淡写的思忖:“只要老家伙别寻死,那就怎样都好!一个人的孤独日子……我可过不了。”
——本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理还乱》一文至此完结,感谢大家的阅读与支持。
接下来,我将开始更新《荒唐言》以及《段珀》番外部分,新文也将在近日内开坑,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