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Q84-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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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磨碎后撒在了山上。就法律来说是遗体损害罪,不过正式立案也很难吧。可是那是事实。我们对于人的生死是不会撒谎的。请你就这么转达给戎野先生吧。”
“是自然死。”
和尚头深深的点头。“深田先生对于我们是非常贵重的人物,不,贵重这样普通的词汇还不足以表达,是巨大的存在。他的死还只告诉了一部分人,进行了深深的哀悼。夫人,也就是深田绘里子的母亲,几年前患胃癌去世了。因为拒绝化学疗法,在教团的治疗院里去世的。在丈夫深田保的看护下。”
“可还是没有发出讣闻。”小松问。
没有否定的话语。
“那么深田保先生是最近去世的。”
“正是。”和尚头说。
“那是在小说《空气蛹》发行之后的事么?”
和尚头将视线落在桌子上,然后扬起脸再次看向小松。“是那样的。《空气蛹》发行后深田先生去世了。”
“这两件事之间是有因果关系吗?”小松决意问道。
和尚头一段时间里沉默着。在考虑着应该怎样回答。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再开口道。“好吧,为了得到戎野先生的理解,也许还是明确事实比较好。实话说,深田保先生是教团的领袖也是【倾听者】。女儿深田绘里子发表《空气蛹》,声音就不再对他说话了。那时候深田先生结束了自己的存在。那是自然死。更为正确的说,是他自己自然的结束了自我的存在。”
“深田绘里子是领袖的女儿。”小松像是自言自语道。
和尚头简短的点点头。
“而深田绘里子最终导致了父亲的死。”小松继续道。
和尚头再一次点头。“正是如此。”
“可是教团现在仍然存在着。”
“教团还存在着。”和尚头回答道,眼神像是冰河中心封存的小石头一般凝视着小松。“小松先生,《空气蛹》的出版给教团带来了不小的灾害。可是他们没想因为这件事处罚你们。现在处罚也无济于事。他们有着必须达成的使命,为此必须保持冷静孤立。”
“所以各自把这件事置之脑后,忘了这么回事。”
“简单说的话。”
“为了转达这些话,你们才特地把我诱拐到这里来的?”
和尚头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似表情的的东西。在可惜和同情之间的位置,包含着淡淡的感情。“花费这么些功夫把你弄到这里,是他们想到转达一些严肃的事。并不想做极端的事,不过如果有必要也不会犹豫什么。这点请你刻骨铭心牢牢记住。如果你们打破约定的话,就会有不能称作愉快的结果。这件事能理解吗?”
“理解。”小松说。
“小松先生,实话实说,你们运气很不错。也许是因为深深的雾覆盖着,看的不十分清楚,实际上你们已经在悬崖的边缘。就还有那么几厘米可供你们前进。这件事你牢牢记住比较好。眼下他们没有和你们纠缠的富余。他们还有更加重要的问题。就这个意义来说你们也是幸运的。所以在这份幸运还能延续的时候——”
他这么说着抽回双手,将手心向上。像是在确认是否下雨的人一般。小松等待着接下来的话,可是没再说话。谈话一结束,和尚头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疲惫的神色。他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叠好椅子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离开立方体的房间。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干巴巴的锁门声响起。之后留下小松一个人。
“之后的四天里,我一直被关在那个正四角形的房间里。重要的谈话已经结束。转达事件的合约也成立了。可是为什么必须继续监禁着我呢,我不明白其中的理由。那个二人组再也没有出现,打杂的年轻男人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不时吃着毫无变化的饭菜,用电剃须刀刮胡须,眺望着天花板和墙壁打发时间。灯灭了就睡觉,灯亮了就睁开眼睛。然后和尚头说过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着。那时实实在在感到的是,我们很幸运。和和尚头说的一样。那些家伙,说要干的话,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只要下决心就能变得无比的冷酷。被关在那里,才这么实实在在的感觉。恐怕那些家伙就是以因为这样的目的,谈话结束后才把我留在那里的吧。办事精细啊。”
小松拿起威士忌的酒杯喝着。
“再一次被氯仿之类的东西熏倒,睁开眼睛时是傍晚了。我在神宫外苑的长椅上躺着。九月的后半傍晚也变得冷起来。托天气的福我真的患上了感冒。不是故意的,接下来三天里真的发着高烧昏睡着。可是还是觉得没发生什么是在太幸运了。”
这么小松说的话似乎结束了。天吾问道。“这件事和戎野先生说了么?”
“啊,一被解放,高烧退了的几天后我就到了戎野先生山上的家里。然后大概说了和今天一样的话。”
“先生说了什么?”
小松喝干最后一口威士忌,点了续杯。劝天吾也喝第二杯,天吾摇头。
“戎野先生让我把这番话重复了好几遍,这那的细细的问我。能回答的当然都回答了。只要他要求多少遍我都能回答。不管怎么说,和和尚头说完话后的四天里,我一直一个人被关在那间屋子里。没有说话的对象。只能打发时间。所以和尚头说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着,连细节都能正确的记清楚。简直是人肉录音机。”
“可是深绘理的父母双亡的事,只是他们那边的一面之词吧。是这样的么?”天吾问。
“是这样。那是他们的说辞。事实也无法确认。也没有讣闻。可是从和尚头的说话方式来看,我感觉不是在开玩笑。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教团里的人来说生与死是神圣的。我的话说完后,戎野先生一个人沉默的思考着。那个人又长又深的思考着。然后什么也没说,从座位上站起,到再回到房间为止过了很长时间。看起来先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无可奈何,这么接受了两人的死。也许心里也早有预测和觉悟,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即使这样,得知现实里亲密的人的死,无疑会给心里造成巨大的伤痛。”
天吾不时想起那空旷质朴的房间,那深切冰冷的沉默,还有那窗外能听见的尖锐的鸟叫。“那么结果,我们后退着从地雷区撤退出来了?”他说。
新一杯威士忌酒吧送来。小松用酒湿润嘴唇。
“戎野先生说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需要考虑的时间。可是除了听从教团的家伙说的话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当然我也立马开始行动。我在公司里想尽办法停止了《空气蛹》的印刷,事实上成了绝版。也不做文库化。不过迄今为止卖了相当的数量,公司也大赚了一笔。应该没有损失。当然公司里的事,都是由社长在会议上决定的。所以并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一旦有幕后写手的丑闻泄露的话,上层也会震动。最终还是听了我说的。接下来公司当然让我坐了冷板凳。不过那样我也习惯了。”
“他们说深绘理父母去世的事,戎野先生就那么接受了?”
“恐怕是的。”小松说,“不过作为现实接受,进入身体还需要一些时间吧。而且至少就我所看到的来说,教团是认真的。能看出他们是在某种程度上让步,认真的希望避免更多的冲突。所以才做了诱拐那样暴力的行为。是相当认真的希望传递信息。而且他们在教团里秘密焚烧了深田夫妻的遗体,如果那么想的话,不说不就完事了么。虽然现在立案很难,怎么说损毁遗体都是重罪。可是竟然能说出来。也就是暴露了自己的情况。在这种意义上,和尚头说的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实的。细节不说,至少大概。”
天吾整理着小松说的话。“深绘理的父亲是【倾听者】。就是说起着预言家的作用。可是女儿深绘理写了《空气蛹》,然后成了最佳畅销书,声音就不再对他说话了,结果父亲自然的死去。”
“或者是自然的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小松说。
“可是对于教团来说,获得新的预言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使命。声音不再对他们说话,共同体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所以没有再和我们纠缠的富余。简单说来事这样的吧。”
“恐怕是这样的。”
“《空气蛹》这个故事,对他们来说充满着重要意义的情报。因为印刷成铅字在世上流传,声音沉默了,水脉潜藏进了深深的地下。那么那个重要的情报,具体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被监禁的最后四天,也一个人想过这个问题。”小松说。“《空气蛹》不是那么长的小说。那里描写的是小小人出没的世界。主人公是个十岁的少女,生活在孤立的公社里。小小人夜晚悄悄的制作起空气蛹。空气蛹中有少女的分身。那里产生了母体和子体的关系。那个世界里浮着两个月亮。大的月亮和小的月亮,恐怕是母体和子体的象征。小说中的主人公——原型大概就是深绘理自己吧——母体抗拒着那样的事,逃离了公社。只留下了子体。子体之后怎么样,小说没有描述。”
天吾凝视着玻璃杯中融化的冰块。
“【倾听者】应该需要子体作为中介的吧。”天吾说。“通过子体他才能听到声音。或者是将声音翻译成普通的语言。声音想要正确的发出传递信息,这两者都是不可或缺的。借深绘理的话来说,就是受容者和知觉者。为了这个首先就必须制作空气蛹。通过空气蛹的装置才能产出子体。而且做出子体需要正确的母体。”
“这是天吾君的见解。”
天吾摇头。“还谈不上见解。只是听了小松先生概括的小说梗概后,想到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天吾在改写小说时和改写小说后,都一直考虑着母体子体的意义。可是全体形象却怎么都把握不好。在和小松谈话时,细微的碎片逐渐连接。可还是留有疑问。为什么空气蛹会出现在医院里父亲的床上,少女时期的青豆在里面呢?
“让人感兴趣的体系。”小松说。“可是母体离开子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吧?”
“没有子体的话,母体恐怕也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存在吧。就我们看到的深绘理来说,虽然不是具体的指摘什么,可那里好像有什么欠缺。也许和失去了影子的人相似。没有母体的子体怎么样,我不知道。恐怕她们也不是完全的存在。怎么说她们也只是分身罢了。可是就深绘理来说,也许没有母体在身边,子体也能充当巫女的角色。”
小松紧紧的抿着嘴唇,轻轻的弯曲向一边。“那个,天吾君,难不成你认为《空气蛹》写的全都是事实?”
“也不是那么说。总之先做这样的假定吧。假定全都是事实,然后再推进谈话。”
“好吧。”小松说。“也就是说,深绘理的分身,即使远离本体也一样能发挥巫女的机能。”
“所以教团即使知道逃走的深绘理在哪里,也不会花心思去找回她。为什么呢,即使母体不在子体也能完成职责。即使相隔多远,也许她们之间的联系也仍是很强。”
“原来如此。”
天吾继续道。“我想象,他们恐怕有复数的子体。小小人应该捉住机会制作了复数的空气蛹。毕竟一个知觉者是不稳定的。而且能正常发挥作用的子体数目应该也很有限。也许其中有一个力量强大的中心子体,还有力量不那么强的辅助子体,形成一个集团发挥作用。”
“是说深绘理留下的子体,就是那个正常发挥机能的中心子体?”
“也许那样的可能性很高。深绘理在这次的事件里,经常处在事物的中心。像是台风的风眼。”
小松眯起眼睛。两手手指交叉在桌上。这么做,能让他在短时间里有效的思考。
“呐,天吾君。稍微想了一下,我们现在看到的深绘理实际上是子体,留在教团的是母体的假说能成立吗?”
小松说的话让天吾不知怎么办好。那样的事自己想都没想过。对天吾来说怎么样深绘理都是一个实体。但是这么一说,确实也有那样的可能性。我没有月经。所以不用担心妊娠。深绘理在那个夜里,在那场奇妙的性交之后这么宣告。如果她不过是分身的话,那就是很自然的事。分身自己不可能再生产。能那么做的只有母体。可是对这个假说,对自己和不是深绘理的一个分身性交的可能性,天吾怎样都接纳不了。
天吾说。“深绘理有着很清晰的个性。也有独自的行动规范。那应该是分身所没有的吧。”
“确实。”小松同意道。“和你说的一样。不管怎么样,深绘理有个性和行动规范。我对这点同意的不能再同意。”
(小松你是吃过深绘理的苦头么?)可是深绘理还是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个美少女的体内,还刻着他必须弄明白的重要的暗号。天吾这么感觉到。谁是实体,谁是分身呢。或许是我自己不能区分实体和分身吧。或许深绘理能根据场合,分别变换成实体和分身。
“除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