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大送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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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绪已渐渐冷静下来,就有另一种茫然的感觉慢慢缠了上来。
这个人的出现,似乎只是让他感到一种被隐瞒被欺骗的愤怒,而那种对于丈夫红杏出墙的伤心,却淡得几乎连影子也没有。他觉得自己是应该伤心的,可是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却又有些不大一样,以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失望,对那个人人羡慕的丈夫的失望。人无完人的道理他也懂,但这念头一起,却是沉重得令人难以承受。
他只好暂时不去理会,将注意力都放到眼前来。
他也是头一回瞧见怀孕的哥儿,当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冷眼打量了半天。见这人十分辛苦的样子,不禁疑心自己刚才是不是动作过大伤到人了,这让他有种欺负老弱妇孺的错觉。可再想一想,除了自己捏着他的手腕力气大了一些,方才反他推到椅子上粗鲁了一些,似乎自己也没做什么过份的事——比起这哥儿与别人的夫君私通怀上种了还找到家里来——自己没抽得他满地找牙已经够客气的了,这根本一点儿也不过份!
如此想着,燕承锦便让自己无视了他发白的脸色和一直搁在肚子上的手,轻轻扣了扣桌子:“在我面前装可怜没有用……叫什么名字?”
此人听了他的话,又喘了两口气,这才攥着椅子扶手坐直了,轻声道:“草民青桐,陆青桐。”
燕承锦在这段时间里已然把最近的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陆胡氏是你什么人?”
青桐似乎微微一怔,然后他说话一直是轻声细语的,光从声音埯也听不出有多大变化,平平道:“……她是我养母。”
“……满门泼贱。”燕承锦他对那陆胡氏一家本就没好印象,又道:“你不是连名字也没有么?”
青桐像是被刺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然后他用一种几乎是挑衅的口吻道:“我有名字,青桐是陆少爷取的。”
燕承锦已然冷静下来,根本不为所动:“皇兄在赐婚之前,自然仔细查过陆世玄的为人品行。他这人或许为人有些固执,但一向律已甚严,家身一向清白,是没有所谓乱七八糟的手帕知已的。你若是打算编个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还请换个方式。”
他半年多不曾开过口中,一下子说这许多话反而有些不习惯,见桌上还放有一两只用过的毛笔和几张残纸,想来是当日天麻嫌是旧物没有一并搬走。这时正好派上用场。拈起笔来问他:“识字么?”
青桐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燕承锦一哂:“你连字也不认识,陆世玄如何会看得上你?”他瞥了青桐手掌下的肚腹一眼:“还是来说说,你这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我可不是想孙子想疯了的陆老夫人,随便揣着个什么野种都能上门来冒充。”他心里终究还是忿的,说话间便有些平时绝不会出口的尖刻,说出来之后,看着青桐的脸色越发苍白,有种血淋淋的痛快。
在那一瞬间,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没给青桐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或者,你以为我和老夫人说过不会把你如何,就不会再出尔反尔?我真想怎么样,谁也管不了!”
便在这时,门被人不紧不忙地轻轻敲了两声,却不等屋里应答,就被人推开了。林景生探出头来,仿佛没有看见燕承锦阴郁的脸色,如同往常一般对着他笑了笑,却又往后让了让将身后的缩头缩脑一脸苦像的刘老大夫让了出来。林景生这才跟在大夫身后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大对劲,但林景生还是能当作无知无觉,微笑着对燕承锦道:“少君,刘老先生不认识路,我带他过来,顺便送药过来。”他口气温和舒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试了试药碗的温度,这才送到燕承锦手边。
燕承锦被这一打岔,整个人才从那种压抑阴暗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想起若不是林景生和刘郎中正巧在这时来了,他还真说不准会做出点什么事来,不禁有些赫然。自已一时没有留意,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走近的。不过自己的声音低哑,他们在外面未必听得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想到这里偷偷看了林景生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边示意刘郎中上前给人把脉,将药一饮而尽,这才低声道:“多谢。”
刘郎中有些心不在蔫,捏着青桐手腕半天也不吭声,听到他声音低哑之极,愣了一愣,忍不住回过头来无可奈何道:“少君,你这嗓子怎么了?不是说了还不能多说话么?你这把声音不想它好了?以后就都哑成这样?”
燕承锦无奈苦笑,正要开口解释,刘郎中已经在那忙不迭地摆手了:“少君,你就少说两句吧。”顿了一顿吞吞吐吐道:“就是有什么事,也先放一放,等你再好上一些再说,现在动气动怒,对你……对病都没有好处……”
24第 23 章
这刘老头儿自从得知了这个陆府的底细;从此便小心翼翼行事低调;谨言慎语生怕有行差踏错给自己若祸上身。他平时察颜观色;知道燕承锦对自己有孕一事颇为忌讳,平时对这个话题能绕多远就绕多远;于是他本本分分地开方煎药,把自己那爱念叨的毛病也强憋着给忍了下来,有什么避讳禁忌的也很委婉地由旁人转告,若不是燕承锦问起,他自己是绝不会多半句嘴的。
但这时他怎么咋咋乎乎地声张;明着看似他担心燕承锦喉伤初愈,但他话时的意思,分明又是借着提醒燕承锦小心身体的同时暂且息事宁人。但在外人听来,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燕承锦稍一琢磨便回过这个味来,略感诧异地看了刘郎中一眼。小老头儿耸眉搭眼地摆着一付我是为你好的模样。
燕承锦也知道自己最近动辄易怒,此时心绪不平,确实不是问话的最好时机。然而他思来想去,种种质疑之处如鲠在喉,这口气委实难以一声不吭地咽得下去。对着刘郎中摆摆手,哑着声音道:“我有数。”
刘大夫还想说点什么,看看他的神色,知道是劝不住,倒也干脆收声,转头给青桐把脉。
燕承锦就坐在那儿看着,旁边有人递了个杯子过来,他也没看是谁,顺手接过来便喝了。他这时才觉出喉咙里火烧火燎。水是温热的蜂蜜水,甘甜清冽,有淡淡的枣花香气,这一口下去,顿时舒适了不少。
燕承锦这才留意到林景生还一直没有走,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本来这件事谁也不方便掺合,就算天麻恨不得一刀把这人杀了,最后也只能由燕承锦自行处置,但燕承锦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此时只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莫名的升起股孤寂无依的,无意识地希望能身边有个什么人能商量一二。
他虽然知道林景生一介外人,家丑不可外扬,此时于情于于是都该让他避开的好,然后心里却又不大希望他离开,一时心思就有些恍惚。
林景生也不是不懂避讳的道理,他原本是不放心才自作主张跟过来的,眼看这情形怪异,对于要不要寻个借口离开很是迟疑,猛然看到燕承锦游离的目光,心里突地一紧,到口的要告辞的话又生生咽了进去。他顿了顿改口道:“外面还有柴火,我去升个火盆?这屋子里冷。”说罢便熟门熟路地自行张罗去了,如此既稍作回避又不曾走远。
燕承锦听着他在门外弄出些悉瑟的响动,心里倒是安定了一些,把目光放到其余两人身上。
刘大夫已经诊完了脉,又轻声地问了青桐几个问题。这时不安地垂着手向燕承锦回话。刘老头儿口风紧脑子灵,走南闯北阅历也不少。他本人又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在府里人缘也还不错,今天的事他只听得只言片语,再见了眼前这情形,心里隐约猜着了一二,犹犹豫豫道:“……这位小哥儿已有孕近五月,脉象还算正常……”
他边说着就低头去摆弄药箱,不大去看燕承锦的脸色——五个月前,正是燕承锦与郡马成亲之时。
燕承锦尚未作声,青桐却是有些忍不住。除了上次找大夫确定过自己有孕在身,一直都没有机会请大夫好好看过,更别说补养什么的,不禁轻声追问了一句:“……孩子、孩子还好么?”其中担忧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刘老头儿也不好答他的话,先拿眼去瞄燕承锦的脸色,见燕承锦抿着嘴角,脸上似笼着一层寒霜,眼神却有些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小老头立即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听而不闻了。
燕承锦半晌才缓缓呼出口气,用太过平静反而令人背脊发寒的语气道:“有劳,请回去吧。”
刘大夫立即收拾好药箱,撑着有些发软的腿告辞了,十分没骨气地连叮嘱燕承锦不要多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
青桐有些失望,微微咬了下嘴唇,无奈地垂下眼去盯着自己的脚尖,又恢复成了那个软弱无依的模样。对面依旧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然而他知道这位少君不作声则已,一开口定然有一番电闪雷鸣。得知自己怀孕起,他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会遭到各种唾骂的情形,早就有心理准备,这时反倒十分地耐得住性子。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一袭黑貂的披风下摆无声无息地飘进视线里,还不等他抬起头来,头皮猛地一痛,被迫抬起头来。
燕承锦也没别的话,劈面就一掌扇在他右脸上,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反手又在另一边脸上扇坠了他一巴掌。然后干脆利落地松开手,任由他跌靠到椅背上。
因为事出突然,青桐也没有防备,也不知是咬了舌头还是嗑着牙床,两记耳光就抽得他口角溢出血来。他一直温和克制,这时颇有点狂性大发的意味,青桐一时有些懵了,挣扎着半天才坐起来,捂着脸喃喃道:“……你说过,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燕承锦翘起嘴角微微冷笑,他还不愿学泼妇骂街,干脆就直接动了手,虽没能抽得他满地找牙,却也解恨得很。他对自己的气力心里有数,这已然很是留了手,自然不觉得自己打人有什么不对。若是使出全力,能把青桐这样纤瘦的身材扇出老远,指不定这两巴掌抽去人半条命了,那还有青桐好端端说话的余地。
他这下心中闷气稍解,遂向青桐道:“你还觉得委屈?”
燕承锦向前走了一步,青桐惊恐地往后缩了缩,两手护在肚子上。
燕承锦因他的动作而一顿,低下头去顺着他的手盯着他的肚子猛看了一阵,再抬起头来,眼里已然带上了怒意:“说吧,这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我不管你们是旧情难忘,还是一见钟情,既背着人做出事来,何不索性就瞒上一辈子!这时候又闹到人前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你想要多少钱才满意?”就算陆世玄当真有外室,对方带着个几岁的儿子找上门来,他也不会有这般愤怒与茫然,可偏偏对方有的只是五个月的身孕。
五个月之前,正是两人成亲之时。他那时心理上百般抗拒,两人谈不上新婚燕尔情浓似水,他也确实如外头传言在新婚之夜将郡马一脚踹下了床,让人去睡了好几日书房。那时陆世玄十分体谅他,也没见怎么着,两人平日里依旧还是相敬如宾,可陆世玄怎么就,在那时与青桐有了这孽种!他心里委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青桐的脸色却变了,大声道:“我不要钱,这是陆家的骨肉。我只要他认祖归宗,入了陆家的门。”他见燕承锦目光刀似地扫了过来,不禁搂着肚子缩得更紧,情急之下却脱口而出道:“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情爱!你心里根本就不喜欢郡马!你只把郡马当作应该具备的物品,你从没有把心真正放在他身上过!你但凡有一点在意陆大人,为着陆大人着想,你就不该……不该……”
青桐哽咽起来:“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图……我就想为他生下这孩子,就想让这孩子过上好日子……”
燕承锦却在他方才大声嚷嚷时就怔住,仿佛长久以来一直刻意不去琢磨的隐密被人一语道破,越是不想去想却越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想下去,越想越是觉得心惊肉跳,一时竟没了反驳的力气。他脸上阴晴不定,一时沉默不语。
25第 24 章
但燕承锦也不过忡怔了片刻;一手按在他肩上;漠然道:“别扯不相干的;问什么答什么。”
青桐惊得低呼一声,随即发觉对方手上并没有用力;但面色阴郁。只好把到口的呜咽强咽了回去,因为忍得勉强,还打了个哭嗝,又怕这样会忍得燕承锦不快。他从前没少挨过打,现在却不得不替孩子担心;面上不由得带出几分惊惧。
他这样缩着肩膀战战兢兢的样子,就显出些少年人的柔弱可怜来。其实若论年纪,他大约也就是十五六岁而已。
燕承锦目光在他脸上收过,最终收了手,嫌恶似的将手用帕子擦了擦,道:“好好说话。”
他声音比方才要平淡沉静得多,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倒不怎么看向青桐。
青桐却是不敢再造次了,只得老老实实有问必答的把实情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