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4·暗棋 作者:dnax-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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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比走在潮湿的巷子里,一群乌鸦啄开了垃圾箱最上层的袋子,从里面翻找可以吃的东西。这是个贫富悬殊的城市,流浪汉和野猫一起安静地争抢食物,高楼大厦里坐著每天在显示屏上看著资金以百万速度增长的有钱人。露比出生在这座城市,他不是流浪汉,只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比他们过得更好,现在他的财富超过了坐在玻璃大楼里的人。露比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情报贩子,认为把情报网织得像绵密的蛛网就能盘踞中央坐享其成,他的系统是一棵树,树枝茂密树根深厚,而且树是会生长的,会自我完善,蛛网不会,蛛网只会不断遭到破坏,需要时刻去修补漏洞。他对这样的系统感到满意,事实上也确实从中获益匪浅,大树从地下世界汲取养料,用作地上世界的发展,使枝叶能够伸展到更高更广的地方。这个良性系统一直都在完美运作,但是忽然间,中间有了断层,这就是露比没有告诉麦克的内容,因为他收不到从树尖上传递过来的消息,就像树干被野蛮地砍了一斧头,中断了复杂的输送脉络,更令人不安的是,他找不到这个伤口在哪。
这种没有把握的感觉令人难受,在几个不眠不休的白天和夜晚,偶尔靠著口服安眠药睡著的一两个小时里,露比似乎觉得他的敌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形象,一个手握巨斧的黑影。
於是醒来後,他穿著一身丧服一样的黑色,在这样阳光明媚的白天走进地心酒吧。
酒吧里没有窗户,关上门就分不出白天和黑夜,里面出奇的安静,和那些鱼龙混杂总是弥漫著大麻、汗臭和香水味的地方相比,这里更像一个沈默的坟墓。十几个幽灵坐在黑暗中,露比出现时,他们都回头看著他。
露比走到吧台前,酒保在玩扑克,看到他,就从身後的架子上拿了一个擦得纤尘不染的杯子,并往里面倒了半杯龙舌兰酒。酒保的目光始终不和他接触,心无旁骛地翻著纸牌。这是情报贩子互通消息的地方,但露比只来过一次,因为不屑与这些靠交头接耳来获取消息和用闲言碎语传播谣言的人混在一起。当他走进酒吧时,消息传播器们停止了交谈,尽管他们可能并不一流,但还是能够轻松地认出他。特罗西家在这个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对於露比一贯的不屑为伍,也因为这次意外到来而受到其中一些人的嘲讽。
露比无视那些讥笑的黑影,他主动走到地底深处就是想从根部开始查找断层。
“我要找园丁。”
“他不在这里了。”酒保翻开一张黑桃A,“最近几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前天晚上还出现过。”露比说,“就坐在这里,和你赌了一局21点,赢了三百美金和一瓶朗姆酒。”
酒保说:“那又怎麽样?既然你知道他在躲你,就不该再来找他。”
“康纳,你每次都把他藏在酒窖里,他的仇人很多,你希望我公开这个秘密吗?”
酒保终於抬起头盯著他的眼睛,丢下手中的纸牌,提起柜台上的旧式电话拨通一个号码,接著再把听筒转交给他。
“贾德,希望是你。”
对面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听得出他时刻都准备中断通话。露比警告他:“别挂断,如果说话让你害怕,你还能在这个圈子里待多久。”
对方说:“露比,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
“我并没有向你提问。”
“那你为什麽要打电话给我?”园丁显得很苦恼。
露比停顿了一下,察觉到对方的为难之处,於是他改变了主意:“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活著。”说完他把听筒放回电话机的托架上,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气喝完酒,从酒保康纳手中抽了一张扑克。
一张红色的鬼牌。
露比翻过这张牌,让它可笑诡异的小丑脸冲著康纳:“看看,这是什麽?”
酒保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一张鬼牌,一张大王。”
露比把扑克放在桌面上,目光紧盯著他:“我知道这里面的规则,比你们所有人都清楚,所以如果你们不想说,最好永远守口如瓶。”他放下一张纸币,离开吧台向门外走去。
露比没有失望,至少他在“期待“这一方面仍然维持著绝对的不乐观──从来不把任何事想得轻而易举,也从来不等天上掉馅饼。他没有像有些人遇到麻烦时不停自我安慰,认为事情还不算太糟糕,而是做了个最坏的打算。
看来伤口还在不断扩大。
作为一个情报贩子,没有准确的消息,就像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失去了四肢和奔跑能力的动物,只能任人宰割。而最令他担心的是,一旦情报系统出现未知缺口,就可能发生预想不到的危险,比如那辆提前出现的“琼斯先生”的铁灰色BMW。对手不但知道他的计划甚至获取了一道临时约定的口令,虽然从事後得知的消息来看,他们并没有成功,但这个意外还是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不,这绝不是意外。露比低头看著潮湿的地面走路,小巷里到处是垃圾,一张使用过的纸巾,从纸袋里洒落的快餐食品,某种水果的表皮。他开始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既然地心园丁对他避而不见,那麽别处可能也是一样的结果。
在他漫不经心地走向路口时,身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後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这只手的手背上长满金棕色汗毛,麽指上戴著一枚六角形的纯金戒指。
露比朝他看了一眼,手的主人长著一张同样毛发浓密的脸,眼睛深陷在眼眶里,他还有一只硕大的鼻子,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半头。露比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
“好久不见了。”
“克洛萨。”
“你还记得我?”
露比转身看著他,克洛萨?鲁克斯又伸出一只手,双手像钳子一样握住他的肩膀说:“你终於肯从你的巢穴里出来晒晒太阳了,觉得今天的阳光怎麽样,你的脸色可不太好。”他似乎想用长毛的手碰碰露比的脸颊。露比避开了,目光停留在他尚未退去野人特征的脸。不了解真相的人也许会认为克洛萨?鲁克斯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石巨人,实际上他是另一个地下情报网的重要成员。
这个名为蜂巢的情报组织同样依靠贩卖消息为生,成员遍布世界各地,有时政府也会花钱向他们购买情报。克洛萨低头看著露比,嘴巴微笑著,可看起来就像要把眼前的人吃了。
“你刚才在地心碰了壁吗?”
“我没看到你在那里。”露比的态度轻蔑而令人光火,他说,“我没想到你会和那些捕风捉影的家夥们在一起,你们搞了个读书会?”
克洛萨的大嘴裂开了,开心地笑著说:“你的嘴巴还是这麽毒,我可不敢惹你了。真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在街上看到你。”随後他的目光往下轻轻一扫,落在露比的胸口,黑衬衣下雪白的肌肤令他滚动了一下喉结。
“你遇到了什麽困难?”他说,“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你觉得你能帮我什麽?”露比被他的大手推得往後退了一步,後面是冰冷的墙面,克洛萨用双手造了一个牢房,不让他轻易从中离开。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或者说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
“说吧。”
“别白费力气了,现在没有人敢对你说真话,线人之间的互通和联系也会很快中断,到时候你就一无所有了。”
“是谁告诉你这些?”
“露比,以前你很少提问,因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回答问题就得收钱,这是你一贯的宗旨,可你为什麽会认为能从我这里得到免费答案呢?”
露比没有推开他毛手毛脚摸上来的手掌,克洛萨粗糙的掌心在他胸前蹭了一下,惊讶於这对小巧精致的乳房在受到刺激时的自然反应。
“你给自己造了一个好身体。”克洛萨说,“当年埃文?塞西尔那家夥对你做的事我一清二楚,他真是个该死的混蛋。”
露比说:“你难道不是吗?”
“至少我不会叫上那麽多人,在那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上做一个小头目,是不是?这件事应该是私人的、疯狂的、愉快的。所以那件事发生之後,我采取了一点小小的措施,把埃文的一些小秘密寄到了警局的信箱里,後来他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露比回想起那个头发乱糟糟,眼睛下有一块疤的男人,虽然他已经不太记得埃文?塞西尔的长相,但埃文确实不是个有舒心日子可过的人。他现在躺在哪块孤寂的墓地里呢?
“你是要我感谢你?”
“当然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对感谢这个字眼可不怎麽放在心上。”克洛萨说,“而且你做得比我更好。”他又把巨大的脑袋放低了一点,在露比耳边说,“你杀了他吧,干得漂亮。”然後他的大手忽然滑下去,伸进露比的裙子里,对於一个身高六英尺五英寸的非礼者来说,他的动作堪称灵巧,飞快地钻进内裤,拨弄起柔软的器官来。
露比一把推开他,克洛萨微笑著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
“你对我说了两次帮助。”露比一边说,一边整理著被他撩起到腿根上的裙子,抚平上面的褶皱,“现在我看起来已经沦落到需要出卖肉体换取情报的地步吗?”
“当然不是。”克洛萨说,他的眼睛里含著“但是”这个词──但是很快就会到了,那个时刻也不会太遥远。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上面写著一个市中心高楼大厦的地址。“你可以在这里找到我,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我随时欢迎。”这的确是个致命诱惑,克洛萨既喜欢美丽的女人,也经常玩一些同性恋游戏,如果有可能,露比将是个完美对象,他高傲、目中无人,如今快走投无路了,让他在床上低声下气地恳求帮助会多麽令人兴奋。
克洛萨把名片塞进露比的衬衣里,对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後信心十足地离开了。
露比继续刚才没有走完的路,好像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他穿过街道,走过一条小路,拿出那张还带著香水味的名片,把它扔进一家性病诊所门外的信箱。
08。永远守口如瓶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顶级品质的朗姆酒,躺在一张肮脏陈旧的弹簧床上,喝一口酒,开始望著头顶黑乎乎的天花板发呆。一年中,大约有三到四个月的时间,他会一个人在这里度过,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安全。
弹簧床在这里放了很久,时间使它光亮的边缘日益模糊,和昏暗的地窖融为一体。现在它看起来一点也不突兀,铺著一块防潮布,再铺上一条旧毯子,一个还算柔软的羽毛枕头边放著块手表。床头的架子上有几本书,一部老式电话和一台6英寸黑白电视机,金属床栏上夹著盏可调节光线的节能灯。
这里叫做酒窖,但是除了他玩扑克赢来的朗姆酒外,四周看不到一瓶酒,也没有藏酒的架子和木桶。一道带密码锁的玻璃门隔开地下室中的两个房间,玻璃门後还有扇沈重的金属门,门上有个手掌大小的窥口。无聊时,他会打开玻璃门,整个人趴在金属门上,把鼻子伸进那个窥口用力吸气。
他喜欢里面的味道,防锈的枪油味,金属门後是个冷冰冰的仓库,堆满各种武器。
今天他的鼻子不太灵,傍晚突然而至的寒流让他有些感冒。喝了一杯酒後,他开始犯困,在床上翻了个身,听著旧弹簧因为受到挤压而发出的咯吱声,半梦半醒之际,他被一阵电话声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可是并没有铃声,他做了个梦,这个梦令他想起白天的一次短暂通话。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活著。
他苦恼地抱著额头,尽管在这个真假难辨的行当里,友情像纸片一样薄,但人总是免不了有几个朋友。空酒杯放在床边的木箱上,他伸手去拿还剩下半瓶的酒,打算借助酒精的效力多睡一会儿,这时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紧张地瞪大眼睛,目光向上扫去,似乎想透过黑色的天花板看清谁在四处走动。过了几分锺,脚步声走向另一边,也许是卡罗尔太太起来上厕所。可能吗?她可不会半夜穿著皮鞋到处走。脚步声消失在军火库的上方,随後传来一声巨响,他飞快地打开密码锁,穿过玻璃门,往金属门上的窥口望去,仓库的天花板破了个拳头大小的洞,一个黑色的小包裹从破洞中悬挂下来,包裹上用银色胶带粘著一个计时器,红色数字正安静地跳动著。
29,28,27……
他立刻明白这意味著什麽,飞快转头往出口奔去,但是突然间供电中断了,停电使玻璃门的密码锁正在重启备用电池。他用力拍打玻璃,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玻璃门是由两块1。5英寸厚的隔火玻璃做成的,光靠手臂和大腿的撞击只能发出一些沈闷的砰砰声。
他绝望地靠在门上,透过窥口望著跳动的数字。
3,2,1,归零。
爆炸震醒了整条街的人。
09。白兰地与凶杀案
诺曼?阿尔伯特警官正在生气地整理桌上的文件:一宗两百元的街头盗窃案,一件儿童走失案(粗心的母亲忘了把孩子丢在哪,六小时後警方在商场的儿童乐园里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