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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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反问:“太后为什么让她来?”
紫岳忍不住辩解:“天市姑娘不会对爷不利的。”
摄政王的声音中有一丝冷冽:“但有人会对她不利。”
紫岳愣住。谁会对天市姑娘不利?是太后还是纪家?他有些拿不准,好在这些事情并非他所该关心的,于是敛住思绪,问道:“爷今天晚上住哪儿?”
摄政王站定了,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事儿,皱眉想了一下,说:“去楚良娣那儿吧。”说着伸了伸胳膊,伸懒腰似的说:“听说今儿受了点委屈,我去看看。”
紫岳欲言又止,看着他慢悠悠朝楚良娣的住处走去,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什么时候去哪位姬妾房中需要说理由了?紫岳想,大概是因为天市姑娘没能留下来吧。
与此同时,天市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出神。
心头缺了一块儿,竟然不觉得疼痛,反倒是麻木。她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脑子里空荡荡只有那两句诗反复出现: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十 隐秘
因为雪光,夜似乎没有那么黑了。这样的夜里,人们通常睡得不够沉,所以当一架马车静悄悄停在摄政王府邸外面的时候,门房里守夜的侍卫立即惊醒了。
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一个披着灰色连帽斗篷的人,见到侍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中一块玉佩亮给他看。侍卫不敢怠慢,将他延入府中。
另一边别的人已经飞快将那玉佩送进去,不消片刻便看见一个清癯瘦消的中年人匆匆迎了出来。
灰衣人站起来:“想必您就是康先生?”
“正是在下。”康先生抱拳回礼,“王爷等候大驾已有多时了,这边请。”
外书房此刻灯火通明,紫岳青山朱岭三人也都在坐,灰衣人一进门变齐齐起身,同声问好:“大师兄!”
灰衣人此时才将斗篷脱下来,露出本来面孔来。
那三个师兄弟齐齐惊呼一声,青山行动最快,已经抢到了身边,“大师兄,你这是……”
那张原本应该俊朗刚毅的面孔,被一道狰狞的疤痕斜斜割开又被密密麻麻的针脚重新连缀在了一起,乍看上去像个蜈蚣爬在脸上一样。这还不是最触目惊心的。因为大伙儿第一眼是被盖住右眼的眼罩夺取了注意力。
紫岳颤声问道:“大师兄,你的眼睛……”
大师兄淡淡地说:“瞎了。”说完感觉到那几道目光里的情绪,无奈地解释:“被打瞎了。”
一旁的康先生忍不住解围,“王爷马上就到,博原……”
大师兄博原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要稍微延缓了一下,才猛然醒悟过来,“康先生是在跟我说话?”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我……很久没用这个名字了。”
康先生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你现在叫昆仑。”
大师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带着赧色,“还是叫博原吧,以后都不用再用那个名字了。”
紫岳青山闻言大喜,一左一右把博原按在椅子上,青山说:“这可太好了。咱们师兄弟已经七年没有团聚了,二师兄,你说对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岭点了点头,对博原说:“很好。”
门突然被推开,摄政王益阳疾步进来:“博原。”
博原激动地站起来,认真打量了一遍,才纳头跪下叩拜:“爷!”
“快起来。”摄政王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跪下去,细细打量他的脸,感叹:“苦了你了。”
之前的师兄弟重逢都没能让博原情绪波动,此时听了这简简单单四个字,突然鼻头一酸,语声就有些哽咽:“爷……”
康先生在一旁打岔,“平安回来就好。博原,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这边的消息。”
博原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始红的眼圈又恢复了原状,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摄政王:“这是纪党在朝中的名录。”
摄政王接过,展开草草浏览了两三页,面色发沉地递给康先生。
康先生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暗暗吸了口冷气,他匆匆数了一下,惊诧:“八页!”
博原肯定地点头,“一共八十六人,都是主事以上的各部京官。至于各省的纪党,爷……”
摄政王苦笑地摆了摆手,“不用提了,这天下还有不是他们纪家的巡抚吗?”
一向话少的朱岭突然道:“半个王府。”
众人惊讶地看向他,他却低头把玩起扳指,铁定了心言尽于此了。
大家于是又都望向摄政王。
朱岭的意思大伙儿都明白,别说天下的各省了,就是这摄政王府里,纪家的人也占据了半壁江山。只是内闱之事,作为下属通常不会诸多置喙,摄政王与纪家的渊源也不是秘密,所以府中的现状大家看在眼里,却没有人提出来。
只除了朱岭。
一个人话如果少了,他的每一句话也就会引得格外的重视。所以这个问题居然由朱岭提出来,别人尚还罢了,博原刚刚回归的,听见就分外吃惊。
“爷?这可是真的?”
摄政王点了点头,表情平静无波。
不料朱岭却不善罢甘休,又来了一句:“鹤庭。”
这次紫岳可听不下去了,轻轻拽了下朱岭的袖子:“二师兄!”
博原已经瞪大了眼:“爷让纪家人住进鹤庭?”
紫岳又替摄政王辩解:“天市姑娘不是定陶纪家的,她是楚乡的,青山去查过。”
博原皱起眉头,追问:“天市?纪天市?”
他的语气有些蹊跷,连摄政王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紫岳说:“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博原却支吾起来。他环视室内,其实除了摄政王之外,只有自家的兄弟和康先生,都是他深为信任的人。但是这话该怎么说,却没有想好。
一直安静旁观的康先生见状,连忙起身:“已经丑时了,不妨各自去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天再商量不迟。王爷,”他向摄政王施礼:“在下等先告辞了。”
他语中已经把紫岳那几个人给包了进去,他们也都识趣,便一同起身告辞。直到几个人离开,博原把门关好转回来,摄政王都没有起身,只是两只手捧着茶杯暖手,同时等待博原开口。
“王爷,”博原轻声时候,语气比刚刚回来时还要谨慎几分:“我在纪煌身边时,曾经听说过纪天市这个名字。”
纪煌是定陶纪家的族长。身为盘根错节无比庞大的定陶纪家最高族长,寻常的人即使连他多大年纪什么样的模样都不可能知道。依靠着纪家在朝堂中无数门生党羽的维护,纪煌可以说是整个纪家最神秘的人。就是连摄政王,也不过在当年大婚的时候见过一面而已。所以当博原想尽办法赢得信任潜入纪煌身边时,摄政王只能竭尽一切能力去保护这条线索的安全了
摄政王知道,博原即将说的话将与纪家核心秘密有关。可是,天市这个旁支末裔会和纪家的核心有什么关系呢?他垂目看着亮澄的茶水,心里面直打鼓,面上却如水般沉静:“你说吧。”
“我曾见过她。”
摄政王抬起头:“在纪煌身边?”
博原却有些不确定:“只见过一面,纪煌将她找来密谈,内容不详。”
摄政王细细思索:“什么时候的事儿?”
博原:“八月底。爷,她的确不是纪煌亲信的人,但却不能排除为纪煌所用的可能,爷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摄政王垂目无声地笑了。谨慎?谨慎是一把钝刀,伤人于无形,却痛彻心扉。他记得那女孩破碎的目光。他亲手拒绝了她,不给她,太后,乃至纪家任何机会,皆因谨慎二字。然而那是在见到博原之前,博原带来的消息,反倒让他相信天市的真心了。一个为纪煌所用的人,不可能背叛太后。
“纪煌把她安排到我身边来,自然有其用意。只是冷子热用,终究不会趁手。天市没有问题。”
博原仍然不放心,“不如让我去会会她,她见过我,如果心里有鬼,自然会表现出来。”
摄政王笑起来:“博原,这些年你变得可真大,以前你从不会这么小心。”
博原赧然:“在定陶,必得事事小心,爷就别笑话我了。”
摄政王肃容点头:“是,委屈你了。天市不在府中,她现在在陪着太后。”
博原惊讶:“陪太后?可是……”
“这不是很好吗?把她放在太后身边,无论是她,还是我,都会比较安全。”
回到宫里,天市要了水洗澡。她让伺候的人在外面守着,自己将衣服一件件都脱了,又把发簪卸下,最后,看了看脚上新裹上的包扎,拿过剪子来也都剪开,直至身上没有了一丝余物。这一切她做的很慢,很慢,每一次抬起手似乎都要用绝大的力气,等到她终于沉入水中的时候,早已经精疲力竭。
她躺在水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水光下潋滟,目光细细扫过每一个部分,胸膛,手臂,腰肋,最后停在了肚脐处。
天市心头抽痛,让她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否则无异平抑胸口疼痛的憋闷。
自己都做了什么?她这么问着,眼睛干涩。
嫦娥应悔偷灵药?天市涩涩地苦笑,不该自己得到的就不该去觊觎,她连灵药都没有偷得到,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直到房门被敲响,天市才愕然察觉水早已经凉透了。
“天市姑娘,睡下了吗?太后向见你呢?”
天市一惊,半晌回神,“知道了,我这就来……”
换好干爽的衣服,两只脚却还赤着。天市望着已经肿得不像话的左脚,苦笑,那道被自己割破的伤口久久无法愈合,不晓得是不是他干的好事。她不敢怠慢,找出太医留下的药敷上去,小心缠好,自己拄着拐去见太后。
十一 托孤
“天市,来,过来到这儿坐。”一看见天市,太后就让筹儿扶着自己坐起来,殷切地向她招手。
天市连忙过去。夜深,更静,阔大的寝宫里,拐杖敲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笃笃的声音。
太后笑道:“看来去见益阳还是有好处,瞧瞧你,抬着去的,回来的时候自己都能走路了。”
“太后您取笑我。”天市讪笑,“实在是不好意思老让人抬着走,心想年轻身体也好,从小也没那么娇贵,何必去讨人厌呢?还是靠自己吧。”
她说的时候,筹儿就不停地递眼色,天市只做没看见。太后静默了片刻,淡淡一笑:“这么说我可是个讨人厌的讨厌鬼了。”
天市连忙跪下:“太后您这么说,天市可就没有活路了。天市不会说话,惹您生气了,您怎么责罚天市都好,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说:“筹儿出去。”
筹儿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寝宫里一时极安静,婴儿臂一样粗的蜡烛突然爆了芯,轻微“啪”地一声,让人惊心动魄。
太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来,到我身边来坐。”
天市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失望,答应了一声,笃笃地走到太后病榻边坐下。太后还不满意,微微嗔道:“就那么怕我?坐到床上来吧。”
天市无奈,只得挨着床沿坐下。
这一来就必须扭身面对太后。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切,天市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太后研判她的眼睛,目光中有一缕不该是病入膏肓的人具有的精光。天市竟然有些无法承受,略略避开。
失望的神色渐渐上来,太后叹了口气,“我给你的机会,为什么不用?”
这话倒激起了天市惆怅,她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衣带,一言不发。
看这情形,太后反倒心中如明镜一般,微微笑了:“见识了吧,他可不是外面传说的好内远礼呢。”
天市也忍不住露出了然的微笑。
在定陶的纪家流传着关于摄政王的一个典故。摄政王年轻时沉溺玩乐,犹喜女色,当时的太后为此十分头疼,专门在自家家族里选了一位美貌端庄的女子给他做王妃。那位王妃也是个饱读诗书深明大义的人,对年轻皇子的荒唐并非一味阻拦,反倒是在不动声色中用对方听得进去的言语慢慢潜移默化。眼看着一两年下来,益阳已经长进了不少,不料一日大醉后竟然与几位姨辈的年轻女子鬼混起来,王妃愤怒无奈,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希望以后的谥号是个炀字。”
好内远礼曰炀。
隋炀帝也不过是二三百年前的旧事,皇室中深以为戒,皇子益阳深受震动,亲笔写了好内远礼四个大字悬于书房正堂,引以为戒,从此痛改前非,遂成皇室宗亲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
“好内远礼?”天市略带讽刺地微笑,皇室上下,纪家里外,谁又不是呢?偏偏来指摘他。
太后笑道:“这是只有纪家的人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