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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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这是花苞。”王将一支下垂的竹枝轻轻托在掌心，指着一个部分让思仲看。
“好吧，那就是快到归亡节了。”思仲回答。
王在禁区里走来走去，而思仲一直站在靠近藤蔓的竹林下，目光跟随着他。
“该到了，自从这第十二任督道执任之后，我就不时在想，这任督道的第一个归亡节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王走回思仲身边，又和他一起走出竹林。“我一直觉得不远了，毕竟离上一次实在是太久。”
“归亡节……”思仲品咂着这个词，“亡灵返乡的节日……其实没哪个人能真正返乡呀！又回不到过去，物是人非，人是物非，这节还不如不过的好呢。”
“去，你这么说真不像一个下界执事，起码我们可以好好地清理一次河上滞留的怨灵呀！若他们签下参与归亡节的契约，那在他们归亡期满返回下界的时候，光照之路会直接送他们转世的……”
思仲语气略略不快，讽道：“你真的那么喜 欢＇炫。书。网＇清理别人么？”
“哎呀，思仲，你恼什么呀……”王说，“好好好，我不该那么说话，行了吧？”
见思仲不语，王继续说：“既然征兆出现了，那我们就要开始准备了……第一件事：先通知笠光、青葵和纵横。”
思仲懒得说话，很显然，青葵现在压根不听王的召唤呀。
王也没想等思仲赞同，他后退一步，低声道：“笠光渡导！”
思仲抱着双臂盯着王。
他只用这么一喊，对方便得立即出现。
十秒之后，笠光一身白袍在两米外现身，微微低头：“王。有何吩咐？”
“竹子开花了。”王简单地朝竹林一挥手，不用多说笠光就明白了，虽然笠光对竹子开花的事一脸惊讶。
“好，接下来叫青葵。”
“叫青葵？”笠光扬起眉毛，“有可能吗？”他还没忘了上一回王逼自己召唤青葵的事，那一次不论用多严厉的语气，青葵都不予理睬。
“我跟她讲过归亡节的事，如果她当时上课有认真听，就会知道我现在在上合禁区前面叫她是什么意思。”王极为平静，“她不会不来的。”
笠光和思仲都极度怀疑。王看了他们一眼也没其他反应，直接高声呼唤：“炼青葵！”
又是一个十秒。
思仲既希望青葵来，又不希望她来。既觉得她会来，又觉得不会。
王赌赢了。
青葵穿着素色的厚毛衣，低头出现，声音平静而疏离：“一如既往，我将响应。”
王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他想必也没有百分之百肯定青葵一定会出现！打量了青葵片刻，他突然轻轻冷笑一声：“呵……真的吗？那上次我喊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响应？”
青葵稍稍抬起眼睛，但她不管看着那儿也好就是不与王的目光相接触，并且一直垂着眼睛，这会儿她似看非看地望着王的领子，不卑不亢地说：“这回您叫‘炼青葵’，上回您和大渡导都只喊‘青葵督道’。”
“呵……原来是这样。”王的阴冷笑声让思仲之前对他的错觉荡然无存，“我差点忘了你自愿离职……”
“青葵并非自愿离职。”
“那是我逼你的？”王道，“下界不承认你的离职，你自己看，若下界没有督道，竹子是不可能开花的。行了，你收敛一点吧，归亡节快到了，我有事要吩咐你干！”
“若您愿意撤回肃宅的搜查令，青葵可以复职。”
那一纸搜查令，青葵从未离身。青葵其实已经让步，她的意思是只要王拿回那张搜查令，即使王不道歉，不承认他侮辱了肃宅，青葵都一样会复职，因为青葵其实心里明白归亡节是下界的旨意，她若拒不响应职责，后果非同小可。
“事情已经发生过，何谓撤回？”王厉声道，“不论你炼青葵承不承认自己是督道，该由督道做的准备你还是必须得做！”
又是命令。青葵无可奈何，最终只平静地说道：“是。”
“行，然后叫纵横。”王的声音沉静下来，“虚主！”
青葵忽然对他说：“纵横来不了！”
王没理她，但纵横确实久久没有出现，王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王只好转向青葵：“怎么回事？”
青葵回答：“纵横在此之前已受冰旬召唤，现在仍没有返回驻地，我和叶翊也一直联系不上他。但十几分钟之前冰旬刚转告我们，纵横还要几个小时才能返回，请我们耐心等待。”
“是什么事？”
“他们没说，我们没问。”青葵道。
青葵同意了重新出来工作，但王几乎还是像前一个月一样，几乎当是下界没有她，只有当一些与归亡节有关的事务不得不让她去做时，王才会让笠光转达。只有在很少情况下，王才会直接叫青葵。
青葵的响应速度比以前更慢，有时甚至会传信来，冷淡地告诉王她暂时走不开，不能来了。以前她这样是课业的缘故，但王不像其他人，他调查过青葵，知道她在现世已经休学，所以不知何故。王对她发怒过一次，但青葵比他更怒，冷冰冰地告诉王她当时正在交界处巡守，完全无法走开。
后来王询问过纵横，证实确有其事。
除非情况迫不得已，否则青葵很明显地对王避而不见，召唤她仍然会响应，但不再像以往一样立刻亲自现身，更多的时候她会隔很许久，甚至是好几个小时之后才会出现，那时的王已经认为她是拒绝响应了——其实青葵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她不敢像之前一样直接拒绝罢了。
后来她语气平淡地传消息给王，让他有什么事在命令里就说清楚，她直接去执行，她不见他。王原本以为他那次在上合叫来青葵并给她下过命令之后，她即使再不甘不愿、再倔强，也应该会重新——起码是表面——恢复以往的正常秩序。不料青葵依然故我，很明显地传达着不肯合作的态度。王非 常（炫…书…网）清楚青葵其实不肯见他，他觉察到青葵的情绪，突然心生厌烦，也不想看见她，后来想出一个办法，每天早上六点整王将青葵这一天内所需要做的事情全部布置给笠光由他转达。通常在傍晚六点之前青葵已经会将所有反馈呈给笠光。不过还是会有一些时候不得不见面，这通常需要王在之前的任务安排里约好时间，否则突然提出的话青葵还是会本能地闪避。
大家都已知道青葵重新响应王，下界开始准备归亡节的事情。但是大家却没有想到，青葵和王之间的关系离和好还差得远，青葵依然不住肃宅，诚然，她出现在肃宅的次数要远比失踪时多，但她几乎不作不必要的停留，有时她一来肃宅甚至直接进入映术厅，又直接从映术厅离开。青葵还是行踪不定，几乎只是应召而来，领命而去，其余的话一句不多，就连笠光和思仲想和她深入谈谈都被她礼貌地拒绝了，笠光和思仲也只好尊重她的意愿。她也什么都没和尘音多讲。大概她目前觉得没什么好说。
青葵还是住在扶萦家，还是把边协的手机带在身上，后来有一次正好在王身边的时候谭序忽然打来电话，虽然电话不可能会响，但还是把青葵吓了一大跳，此事之后她就不再把手机随身带着了，而是藏在扶萦家，只把手机卡拿下来随身携带，因为她发现那样其实也能起到同样的联系效果。
一旦谭序打电话来，青葵就可以拿出手机，把卡插回去，再到现世回电，若在现世，青葵会直接转去他的办公室。青葵把这件事告诉谭序，谭序也没觉得受了影响。
扶萦完全没觉得青葵有任何变化，那也正是青葵希望的，只是青葵隐隐觉得既然要应付归亡节，她可能无法继续留在扶萦身边了。
青葵不想对扶萦暴露身份，她觉得如果这样将让她们两个之间的融洽关系受到严重威胁。为了保护最初的那种纯净的美好，青葵情愿选择在不得不暴露身份之前的最后一刻果断离开，永远隐藏关于她身份的秘密。
归亡节即将到来的消息在所有的执事之间很快传遍。扶萦是普通执事，但还是不久便知道了这个消息，但青葵这时已经知道很久了。虽然在以前的情况看来，归亡节几乎不太可能突然到来，但数百年来，王和大渡导要求执事导师在教学生的时候都向他们传授相关知识，以便征兆出现的时候大家都能及时做好准备。事实证明，这项要求很有先见之明。
看来归亡节是大家都关心的话题，扶萦在家的时候也不时会和青葵谈论。青葵很愿意和她说这些相关的事情，因为整日以此为轴心旋转让青葵很有压力，身边有个人可以说说，尽管要时时小心说话时所站的角度，但还是比完全闷在心里要好得多。
事情具体到扶萦这些普通的执事这里的时候，就没有显得在青葵的那个层次所看来的那么严重，他们只需顾好局部，而青葵需要去看整个大局，但站在扶萦这个角度看问题使青葵深受启发，无意间减轻了不少压力。虽然归亡节的烦心程度远远不及青葵正操心的其他事情，然而这些事之间彼此息息相关，很难说能把归亡节单个独立出来看。
而扶萦有时候反而会受青葵的启发，有时谈着谈着青葵一句伪装成戏言的话会让扶萦忽然叫起来，一个劲地奇 怪｛炫；书；网自己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那里，同时暗暗对青葵刮目相看。青葵倒还没觉得这种情况令人不安，只是谈论归亡节的话比平时更多地会涉及到王、笠光和作为督道的她自己，而和扶萦一起用旁观者的视角看他们高阶自己的时候，青葵常在扶萦的话中意识到他们的忽略和疏漏，让青葵虽然不愿理王，但却能在工作时尽量抛开私人情感，通过笠光对王中肯地提出来。
因为青葵的这种表现，王对她的看法才稍有改观。不过青葵只是秉着本心做事而已，对此一概不知。
不过青葵作为督道隐居在扶萦处，“险情”也出现过。
那次青葵把和扶萦一起出去工作当成散心，回来的时候王不知何故正好在上合禁区大声唤了“青葵督道”。
自从修篁出事后，扶萦一向对督道好奇，听闻这喊声不由得感兴趣地向那边望去，虽然隔着差不多一公里，冥河上游的浓雾让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但还是把青葵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虽是被吓，但青葵的胆子很大，她竟然会镇定地看着扶萦，还问她：“哎？你想过去看看？”
反而是扶萦比较畏 惧“炫”“书”“网”，连忙摆手。
事后回想起来，青葵发现自己被吓到两次，第二次居然是被自己那句话吓的。——然而青葵当时说的时候并非头脑不清，相反，她清醒得很，知道这么说其实最安全，以她对扶萦性格的了解，知道扶萦做不出这种事。青葵算是用自己和扶萦的关系下了个赌注，而且惊险地赌赢了。
不过，不知道扶萦注意到没有，那一次，是青葵在离开她家之前，最后一次和她一起去出任务。
联络
下界。
我很怀疑，若不是因为归亡节临近，青葵会不会在那一天响应王。
答案八成是不会吧。
思仲告诉我了那天的事，但其实我没有觉得青葵像是有回来的样子。虽然，我偶尔会在肃宅或是泠宅碰到她，但是她总是处于行色匆匆六亲不认的工作状态。她的这个样子我很熟悉，所以我本能地没有试图和她说话。我会在远远的地方瞥她一眼，但从未上前。
青葵不再显出认识我的样子，虽然迎面遇到时我们仍会点头问好。但也仅限于此。
我有一种感觉：她和我们的消息，其实还是不通的——或者说，单方面不通——她对我们通，我们对她一点也不通。
笠光、思仲他们也说，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工作人员，除了工作上会和他们打交道之外，以前那种亦师亦友的亲密一去不复返了。
我觉得难过，但也隐隐觉得，按之前的事态来看，如今这样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是，我却不再想去问她，到底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站在她的角度看，大概是正确的。
不过，虽意识到这一点，仍然不能阻止我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下界。
泠宅。
快到傍晚六点的时候，我刚出完一次有关预外死亡的任务，到泠宅去把报告书和派遣令都拿给笠光。我刚准备离开，陌念和另一位好像叫晨翼的渡导就大步迈了进来，他们匆忙着急但又不敢显得太过慌乱，笠光见他们像是真遇到了什么事，便没有斥责他们的惊惶，而是镇定地让他们不要急，把话说清楚。笠光的沉稳似乎让他们感觉踏实不少，终于不再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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