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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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之桥事件过去十个月后，谭序第一次听见了梓淳的声音！“对不起……青葵督道……”从声音里听得出，他对青葵十分敬畏，谭序着实感到惊讶，梓淳生前和自己几乎是一般年纪啊！
“程梓淳！”谭序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发出一声惊呼。
“谭序！”梓淳在屏风后面大叫，然后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因为青葵的缘故。
谭序心里一阵紧张，随即听见青葵镇静的声音：“梓淳渡导，向我承诺！”
然后没有了动静，青葵声音平缓地说了句：“嗯，去吧。”然后让到一边。
他们无比激动，但此刻突然看见对方，两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小小的办公室突然陷入寂静。他们俩对视凝望许久，竟然只是像老同事很久没见一样，含蓄地上前和对方握手……只不过，力度之大，远远超出了一般的范围……很久之后，谭序终于从办公桌后冲出来，撞翻了两把椅子，与梓淳狠狠地拥抱……
青葵默默地过去为谭序扶起椅子，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重逢的场面，心情极为复杂，觉得伤感而心酸。她忽然不忍再看，于是走回屏风之后，坐在木质沙发上，似看非看地望着桌面上的一缸金鱼。
……我做的这些事，到底应不应该呢。
青葵真正地伤起脑筋。几尾小小的金鱼在缸中甩头摆尾，在水面争相挨挤着。青葵从桌子底下摸出饲料罐子，打开用手指间捻出几颗金鱼饲料，撒了下去。
忽然听得谭序似乎想和梓淳一起喝茶，青葵不得不跑出去干涉：“梓淳，不要。如果你不想被你的导师发现的话。”
梓淳意识到这一点，连忙点头。青葵和蔼地朝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梓淳理解地朝青葵笑了笑。青葵便坐开去，尽量不让自己的存在使他们觉得局促。
谭序便只好不再坚持，“你来的话，你们那边的人不允许？”
梓淳说：“……是啊，亡者不得与任何生者有任何形式的联络，明令禁止的。”
“这个‘任何生者’不包括我啦。”青葵闻言淡淡地□一句。
谭序望望青葵，又望了望梓淳，“那你这次——”
“——是督道格外开恩……”梓淳怯怯地看了青葵一眼。梓淳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青葵再度觉得特别不忍和抱歉……死后的处境，真的与生前相去甚远，几乎一点无关。梓淳——也不只是梓淳一个——不得不对所有的改变全盘接受……
青葵面朝梓淳，在嘴唇前竖起食指，“拜托，保密。是因为见你的是特殊组织的谭序，我才同意的，不过今天的事只能你们两个自己知道，不能再传出去了。”青葵语气恳切，梓淳和谭序两人都谨慎地答应了。
青葵点头，随后别开脸，“——实在想对别人提，就等我死之后吧。”
一句话令房间里陷入死寂，谭序和梓淳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随后青葵却又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在意。
青葵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握拳，用食指的一小部分抵在上唇的上方，安静一动不动地坐着。青葵脸还是朝着他们，但是转开了目光。
谭序用极轻的声音问梓淳，明显不想让青葵听见：“你们现在冥界的机构到底……你在那边现在是一个什么身份？”
“我……就是刚入行，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就像我们分析部的有些边识一样。”
“哦……那她呢？在你们那边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青葵明白谭序指的就是自己。
青葵和淅蔚都从来不曾也不肯和他们仔细谈及“督道”背后的含义，也对下界的层次关系绝口不提，边协出于对他们极为有限的了解，已经对督道极其敬重。
“她……”梓淳的声音更低更犹豫，“她……在我们那边……相当于……相当于我们边协总部的副首。”
谭序一下子控制不住音量：“什么？！总部？你是说世界总部？！副首？”
梓淳点了一下头。谭序盯着青葵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谭序原本确实隐隐觉得督道的来头不小，但是他对究竟有多不小并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他绝没有想到居然大到这个地步！
谭序目瞪口呆，青葵眼神落在他俩脸上，极度不悦地眨了眨眼，“梓淳，够了，别再胡说八道，不要再谈这种事，不然今天到此为止。”青葵说罢，不再看他们，径自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梓淳完全不敢冒犯督道，因此接下来的谈话他们都主动小心地回避了这方面的问题。
青葵其实不想用这种态度对他们，但是无法，若不强硬一些，只怕他们不会停止。
无可奈何。
这一天，对谭序来说，充满奇迹。对梓淳同样如此。
此后在下界，梓淳对青葵的态度更与别人不同，两人共同守着这个秘密，形成一种绝无仅有的默契。不论下界有关督道的流言再如何飞传，他从不泄露他曾接触过督道的消息，也从此不再相信任何言不符实的流言。青葵虽然对他严肃，但却充满尊重与宽和，让他自此信任督道，会不知不觉地抵制不实的流言蜚语，维护青葵的名誉。
梓淳是自流言起后，第一个站在青葵这边的普通执事。
不过青葵无暇顾及名誉之类，所以不知道这些。
莲藏修篁
下界。
十二月上旬的一天，青葵独自在扶萦家的时候，突然第三次发生了不受控制的预阅。
这种预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青葵几乎已经遗忘了它的存在，这次不期而遇让青葵猝不及防，让她感觉像是原本平静行驶的一艘小船忽然被身后追来的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一下子措手不及。
但这一次青葵不敢把她所见的景象归为死亡，而且完全被弄懵了。
因为景象中的人……是修篁。
青葵所见的景象是，修篁在河边，不知何故，似乎是忆起前世，魂魄分离了。
青葵以为自己一下子掉进冰窟。
这件事现在正在发生！
顾不得景象显示那里还有尘音和陌念，青葵夺门而出，飞奔现场。
下界。
河边。上游。
原来修篁一直没有想起过前世。
我根本不能相信，当她犹豫多年，此刻终于在河边回忆的时候，往事所带来的强烈冲击竟然会让她魂魄分离。
我那时在河边偶遇他们。
当陌念跑向我狂喊一声“阿尘！”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那边似乎有人出事。
那场景太过诡异，我几乎马上回忆起青葵魂魄分离的那一天。
“陌念！是谁！是青葵吗？”我一把抓住陌念的手臂大叫，陌念已经吓傻，一脸惊恐连连摇头，说不出话。
突然我听到那团灰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滚——！”声音像极了修篁。
我感到不可思议，震惊地问：“陌念，难道是修篁？！”
我从陌念脸上得出结论，几乎要窒息，“怎么回事？！”
“我——”陌念奋力尝试回答，“她——”
灰雾中接连的叫喊显得越来越凄厉。凑巧得奇异，这个时间段这附近居然没有一个执事！我反而向数十米外的那团灰雾冲去，陌念死死地一把拽住我。
“做点什么！”我尖声叫。
“做什么？！”陌念厉声反问我，让我怔在原地。“很危险，别去！”
——是啊！我们能做什么？！
原本我们可以召唤王的，但是那一刻我和陌念都没有想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灰雾激荡起冥河河水四处泼洒，将岸边柔弱的水岸花拦腰摧倒，发出悲哀而惨烈的哀鸣……
修篁会死……脑中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让我无法接受的念头。
我忍不住放声大吼：“修篁——！！”
突然间发现似乎我的喊声里重叠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有人和我同时喊了出来。
瞬间一个白衣的身影如一阵风般从我身侧掠过，卷起的风扬起我的头发，遮挡了我的视线。
“修篁不可以！”
我连忙捋开头发看过去……
是青葵！
绝对是！
青葵失踪月余后首度出现！
然而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个白衣的身影像风一样飘到河中央，抬起头望着高高的一片灰雾，声音极度温柔：“修篁……不可以。”
灰雾不予理会，声音更加尖利高亢，卷起河水花叶，没头没脑地泼洒在青葵身上。
“修篁……不可以。”青葵声音依然温柔，似乎完全不在意影响，但那灰雾，似乎已经不再是修篁。
无数河水和水岸花残断的枝叶劈头盖脑地抽打在青葵身上……
那不是修篁啊！修篁怎么会舍得这样对待青葵！
青葵躲也没躲，反而继续靠近咆哮的灰雾，“修篁！修篁导师！”灰雾扬起的河水发出惊涛拍岸一样的巨响，几乎吞没青葵的话语。“我知道你心里现在很痛！但是那没有关系，那不是你放弃的理由！”
灰雾稍稍慢下来一点点，似乎听到青葵的话，但随即咆哮得更加剧烈，“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不懂！”灰雾愤恨地咆哮，更加用力地将河水摔打在青葵身上，青葵这次承受不了那个力气，踉跄了一下摔倒在河里，但马上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毫不气馁继续说：“你可以认为我不懂！也许我是不懂！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也曾经魂魄分离过！导师——！”
我看出，青葵似乎说对了一句话。
灰雾慢下来，明显地迟疑了，依然没头没脑地抽打青葵，但力度显然不及之前。我很紧张修篁，但是更加担心青葵。
灰雾中心仍然传来一声一声悲切的号叫，青葵低了低头，似乎在迅速做着决定，大概是决定要说什么吧，紧接着很快抬起头来：“导师！我知道你魂魄分离，但是真的没有关系！有我陪你！只要你平静下来，所有人都还是会欢迎你回来！不信你看看我！你问问自己，上次我也这样之后，你自己对我的态度有没有因此改变？”
青葵说道这里之后停住，只是静静地抬头，充满信心充满信任地仰望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修篁的一片灰雾。哀鸣转换为悲泣，所表达出来的灵魂深处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受她感染，流下眼泪，而陌念的难过似乎比我更甚，竟痛哭失声。
“修篁……回来好不好？”青葵似乎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声音轻软而温柔，“……回来，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面对此后的任何事情……不怕的……没事的……你是我师傅啊，你看，连弟子我都能做到的事情，你怎么会担心做不到呢。”
本以为她的话会起作用，但谁料灰雾骤然愤怒暴涨，一下子将青葵卷入其中！
“青葵！”我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青葵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陌念也惊恐地尖叫起来：“凡姑！——修篁前辈，求你——不要！”
高高耸立数米的灰雾像有实体似地侧倒，像海浪拍下来一样倾在河面，发出轰鸣……
突然听见青葵强抑激动的声音，又气又委屈又高兴，“好！当然是真的！修篁讨厌鬼！我炼青葵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对不对，对不对！”话音刚落便见青葵浑身湿淋淋地从河中央站起来，向前伸出手，竟然在顽皮地笑：“来吧！来不来？修篁我要帮你哦！”
灰雾却仍是卷起河水，狠狠地摔打在青葵身上。
我难过得想哭。修篁！青葵这么好地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青葵！
“好……好……我懂，没关系……”青葵却一直在说着没关系，仍然向前伸着手，神情变得落寞，“没关系……修篁你尽管发泄，但是发泄够了之后要回来喔……”
灰雾真的就毫不留情地一直使劲打她，青葵躲也没躲一下，喊也没喊一声，一直定定地站住不动，伸手迎着灰雾，无比恳切。
“她以为那样真的行吗？”
我突然听见令我背脊发冷的声音，猛一回头，见我身后两米远的地方竟不知何时站着王！他紧皱眉头，声音冷漠，但表情似乎没有他装出来的那么冷。他带着一股狠意，极轻地耳语：“她魂魄分离啊傻子，小心她真的翻脸不认人打死你……”
我和陌念不约而同地对他怒目而视。
可恶，他竟然可以就那样袖手旁观！
“不会的，修篁不会那样的！”我愤愤地冲他喊道。他看也没看我一眼。
空中忽然响彻一声哀戚的尖唳，一时间我竟不能指明那到底是修篁还是青葵的声音！
我不由得被恐惧牢牢攫住——王可能说得有道理……
但是我的担心没有持续，转机似乎真正地出现了！
灰雾仍在恸哭，然而声音已经越来越像人，形态也越聚越小，现在只比青葵高半个身子，也不再摔打青葵，但它离青葵远了一些，青葵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