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倚天同人)-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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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握着她的手替自己抹掉泪水,点头道:“好。”
只听得路遥声音轻柔缓慢,拨动了幽幽绿竹盈盈清风,仿佛要化尽一去不返的流云当中。
“画堂春暖绣帏重,宝篆香微动……
此外虚名要何用?
醉乡中,东风唤醒梨花梦……”
一遍遍一声声,缱绻回环,裁出一场场旧梦。
清朗晨光终是染亮整个天空,殷梨亭仿佛听到了当初路遥初唱这首歌儿给他听的时候,横塘侧畔的阵阵涟漪水声,还有那一句她眨着眼睛笑盈盈而道出的“好”,泪水无声无息不可抑制的泛流而下。
“六哥……别再哭了啊……”声音和气息都弱了去,随着流转明眸依稀笑颜悉数消散在晨风里,不复再起。
番外二 长沟流月去无声 … 傅秋燃
若长离去的时候,农历五月十五 。
斯人独去,囊配空归。
阿遥和我接到通知浑浑噩噩的赶来,在无国界医生联络站的休息室里坐了足足两天,一语不发水米未进。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的是一盘录音带,若长留给我和路遥的最后一样东西。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勇气去播放它,仿佛一旦播放,若长就真的离我们而去,再也不复回来。
就这样,我们干耗了两天。事实上彼时,时间对于我们已经成为了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那种生命的一部分被强行剥离的鲜血淋漓的剧痛似乎便要永无休止的缠绕着我和阿遥的后半生。在无止境的折磨里,我想起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有着乌黑柔软的发丝,温暖厚实的手掌的男孩子轻轻握着我的手,阳光下面明晃晃的笑着,对我道:“我叫顾若长,你须得叫我哥哥才对。”许是那种笑容太过轻柔和暖如春日阳光,一向有些不驯且喜爱胡闹的我竟然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乖乖的点了点头,叫道:“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到如今我已经有好些年未曾叫过。如今我更喜欢叫若长。若长、若长,每每午夜梦回,这个名字反反复复的萦绕在我的脑海里,缱绻缠绵,挥之不去。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亦然。
记忆里童年越来越远,往事却越来越清晰。阿遥如茶,浸润心脾,在这混沌浊世中,让我相信美好和信念的力量。而若长,便如最陈最烈的酒,酒酿越藏,其味越香。让我宁愿沉醉不愿自拔。
不同于阿遥有着一双疼她爱她的父母,我的家却是个我万般不愿回的地方。父亲本也是个好人,只是三十岁上迷上了赌。短短两年,还算的上普通的家境便被输得破败。一时间窘迫不堪。母亲最终忍受不了终日不事生产只一味赌博,把希望寄托在赌局之上的父亲,在一次父亲酒醉,两人吵了一架以后,终究收拾了行装离开了家门。母亲走后,父亲伤心之下更是变本加厉的将所有时间扔在赌场,挥霍着本就不多的钱财和生命。我到也不希望他回家,只因每每他一回来,看见我便会红了眼眶。若是喝醉了酒还会偶尔拳脚相加,边打边谩骂着母亲那无奈的背弃。
终于有一日,我在被父亲痛揍一顿以后抢出家门,稀里糊涂的走到附近的公园里,满脸是伤衣衫凌乱的坐在沙坑里大哭。便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蹲在我面前,递给我一条干净的格子手帕。我抬头欲看向那人,奈何眼睛哭得红肿,阳光之下全然看不清那人面容。却听得那声音无比柔和,轻问:“为什么哭了?你家在哪里?”
他声音如此温软,却让我立时哭得更厉害,一把抱住他,撒着孩子的脾气:“妈妈不要阿燃,爸爸也不想要阿燃。我是没人要的小孩!我才没有家!”
那人显然一愣,半晌竟然轻轻抱住我,一手一下下的拍着哭得岔气的我,声音异常温柔:“乖,不哭了,你叫阿燃?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哥哥要你好不好?”
“你是谁?”我抹抹红肿的眼睛,奇怪的看着这个人。
眼前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但是奇异的让人有一种心安的力量。他将我拉起来,拍拍我身上的沙子,又拿帕子擦了擦我的脸和手,微笑着对我说:“我叫顾若长,你须得叫我哥哥才对。”
那以后,我有了个叫顾若长的哥哥,他有着漂亮的眼睛,柔软的声音和温暖的手掌。每天只要不在学校,我必然缠着他,跑前跑后,就连吃饭甚至睡觉都常常在他家里。他的父母工作忙碌,也无暇照顾于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如今还多了一个我。除了我之外,便是阿遥。那时的阿遥漂亮得像个小公主,常常穿着粉色的毛衣白色的裙子,每每总是带着些奶声奶气的抱着若长,咯咯的笑。要不然就是揪着我的衣摆,摇来摇去,一边唱着歌。历来觉得女孩子们娇气烦人的我看着她那白嫩嫩的带着小坑的小手,心中立时软了下来,一任她万般笑闹。
年岁渐长,阿遥和我同是飞扬跳脱的性子,而若长小小年纪便是稳重模样,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话俨然全部应在我们三人身上。三个小孩子一同出去胡闹,点子历来是我和阿遥一个比一个鬼,一个比一个多。若长总是跟在我们身后,一任我们胡闹,偶尔训斥也从不认真。待到被大人发现,从来都是他立时上前把错认下来,然后无奈的看着暗自吐着舌头的阿遥和我。每到这时,我和阿遥就喜欢一人牵他一只手。阿遥在想什么我不知晓,但是我只是单纯喜欢他手上那种温暖而厚实的感觉。
八岁那年一场地震结束了父亲的生命,而我则因为在外面玩耍而躲过一劫。那时断井残坛的瓦砾间处处充斥着哭号之声,我茫然的坐在自己家门口,看着已然断气的父亲,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也会为了他难过,所为血浓于水或许便是如此。正在考虑要不要哭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一人猛地抱住我,熟悉的气息萦绕,是若长。
他用力的抱着我,喃喃的道:“阿燃,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用力的回抱他,忽然觉得这地震还真的并不那么可恶。然而地震不仅让我摆脱了那个始终不愿回去的地方,却也带走了阿遥那对至死都在护着她的父母。她被救出来的时候,明显已经吓坏了,抱着为了找到她磕碰得一身是伤的若长哭的昏天黑地。那是我站在若长身后,看着若长抱着满身是尘土和父母血迹的阿遥,轻声细语的哄着她,他身体仿如仍在后怕一般微微抖动,手上还有着被砸伤刮伤的血迹。
那一场地震带走了什么,成全了什么,如今都已无法评说,但是它留给三个孩子的东西,至今还在左右着三个孩子的命运,命运的纽带如此之强,从中而出的情份竟也可浓于血水。
阿遥在那次地震以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都极是害怕一个人独处,每每晚间睡觉,刚一合眼就会大哭出来。若长于是每晚哄着她,讲故事唱儿歌,便是等她睡熟,也会抓着若长不愿撒手,稍稍一动便会引来她大哭,是以若长只能陪着她一同睡。而若长那时看着我拉着他睡衣说什么也不松的手,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阿燃也害怕么?那也过来吧。”
于是,小小的屋子小小的床,上面挤了三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万般狭窄却又让人万般心安。黑夜当中有一只手温热的手暖暖的握着你的手掌,那种幸福而踏实的感觉,便是两世轮转也未曾淡去过半分。
从八岁到十八岁,十载光阴如白驹过隙,留到如今的,却是数不清的记忆。闭上眼睛,仿佛还能闻到屋前桂花的清甜味道,还能听到若长殷殷叮嘱的轻柔话语,还能看到院中阳光斑驳的地面上,三个孩子玩过的棋子和弹珠。脑海中的年少时代,影影绰绰的都是阿遥和若长的身影,于前者清脆亮丽明媚万般,于后者,心底里却存着不可言喻的依赖,以及渴望。渴望能去更接近那种温暖,去追逐那宽容的眼神,甚至去触碰那从来都流连关切在阿遥同我身上的心。
许是因为年幼时的那场地震里,眼看着父母离世对于阿遥始终有着太大的影响,她从很小起便立志做医生。阿遥是极聪明的,十八岁的时候如愿以偿的进了医学院,选择了最辛苦的临床。曾听人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会相互影响,兴趣爱好往往相似。在别人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可在我们三人却是不争的事实。志愿单上,我和若长几乎考虑都没考虑就填了临床医学,其他的选择似乎都不足以留住我的兴趣。有人说八年医学院生活好比地狱,临床更是在地狱的第十九层,可我倒是觉得这八年过得异常美好。每日里和若长共用着水杯暖壶饭盒,上课时抄着他的笔记画图,实习时在一个科室进进出出,夜里听着下铺他熟睡时候平稳的呼吸,我常常心中盼着这医学院怎么就不能读上十八年?
直到有一日,我蓦然发现原来这情分远比我想的更加复杂难解。
彼时我同若长同在外科实习转科。实习大夫常常三班倒,异常辛苦。那一日若长便是在住院处轮值夜班。清晨时分我拿了同阿遥一起买来的早饭,一个人进了休息室。休息室里只有若长一人,熬了一夜以后正躺在沙发上熟睡。我蹑手蹑脚的将早餐放在茶几之上,正打算吓他一吓,忽见得初升的阳光透过宽阔的窗棂洒进屋内,落在若长清朗白皙的面颊上,将他睫毛上稍都染成了淡淡金色,将他的脸颊棱角映得格外清隽美好。许是昨夜工作不少,若长显然是累了,在我轻轻摇了摇他以后,竟是迷迷糊糊的动了动,转眼又睡得熟了。不若平日里的沉稳,反是有着让人心中异常柔软的几分柔弱。阳光滑过他的鼻尖和嘴唇,那一刻我的心忽地猛然一动,鬼使神差伸手描绘着他嘴唇的轮廓,感受着那里的起伏形状。当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立即仿如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收回了手,恨不得把它藏到地下去。那一天整个早上,我的心不停跳动,极是不安却竟又有几分激动兴奋,那种感觉便是如今亦无法淡去,不曾释怀。
那日以后,忽地我感到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若长,也不是阿遥,他们两人从始至终什么都没察觉,因为那种隐隐的疑惑于不安被我藏的极深,深得甚至连我有些时候都察觉不了。可是每每到了深夜,那些疑惑不安又会悄悄冒出头来,将我彻底淹没。
然则无论怎样,时间都不曾停留。八年时光亦是很快过去,转眼我们三人已然毕业。毕业典礼那天,学生穿着医师白袍,在那有百多年历史的礼堂里宣誓。那时年少轻狂的我尚无从知晓,口中所念的希波格拉底誓言,足足让我和阿遥纠结了两世,背负了两世,也努力了两世。
宣誓那日,依依阳光茵茵碧草,留给我的是当时不曾明白的希波格拉底誓言,以及一个如当头棒喝一般的醒悟。那时阿遥穿着雪白的长袍极是欢快的拉着若长说笑,多年的心愿一朝得偿,执著如阿遥者又怎能不快活?可是我却忽地主意到了若长看阿遥的双眼。那双眼睛里竟是深沉似海一般,涌动着的竟是说不明的悸动和……深情。一直以来,若长对阿遥与我可说亲密无间,我从来便以为这种感情简单而天经地义,却忽略了,若长双眼下面,竟是掩藏着对阿遥这般的情意。一瞬间,我不仅惊诧,甚至忽地怕了起来,因为我忽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会在深夜涌出的迷惑不安,竟也似和若长眼中的悸动如此相似,几乎如出一辙。这突如其来的醒悟先是让我心中一喜,随即大惊。那是若长,是从小相依为命的若长,是一手照顾阿遥和我的若长,是……爱着阿遥的若长啊……
被这异常惊悚的认知蓦然打倒,我竟然很快生起病来,一连数月,昏昏沉沉。若长和阿遥万分担心,几次替我请假陪我在家休息,可我却不敢面对他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病未好全便回了医院上班。阿遥和若长面面相觑却是欲言又止,均是无法明白我的反常从何而来。终于过不得几天,一台手术下来,我头昏脑胀的靠在了手术室门外,昏过去之前听到了身边护士惊讶的叫声。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科室的病房里,微微一动,随即眼前出现若长的面孔。他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细细做了常规检查,终于松了口气:“阿燃,你有哪里不'炫'舒'书'服'网'?”
我看着他颇是疲惫的脸,“没有……我?……”
他端了杯水喂我一点点喝了,这才道:“昨日里你昏倒在手术室外,同台的大夫赶紧送你去了ICU,这才发现你低烧引发肺炎。阿燃,你……”
话未说完,忽地床的另一边一动,我这才发现阿遥趴在那里,睡眼朦胧,头发有些凌乱,俨然没有睡醒的模样。可是见得我,立刻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