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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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我还能清楚记得旅程的最后一站,胤祥带我们去了埃及。当我迈出舱门跟随众人踏上了久违的陆地,那口积压在心底的憋闷才终于吐出去。
胤祥看到我拉着弘晖的手心地站在众人身后,还曾不厚道地嘲笑,“弘晖,怎么把你额娘也带出来了,应该找苏长庆要纱布把她缠起来,往这一扔就是新鲜出炉的木乃伊。”
那样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阳光大海亲人朋友未知的奇妙旅程。
我躺在床上认真回想,像是又回到了那片寸草不生的黄沙平野,游走在夕阳下的尼罗河畔,静谧而美丽,波光粼粼的水面像被罩了层橘色的暖暖金光。
神秘的胡夫金字塔,有着诱人魔力的狮身人面像,数千年来风吹日晒屹立不倒。那些隐藏在沉重历史背后的某种力量,让我们这些仰望的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即使是那三个见多识广的外国男人,也像我们一样沉默,肃然。
还有那个没了鼻子的巨大人脸,让我彻底不再相信关于拿破仑侵略埃及时下令用炮弹轰掉它的传,明明现在就没有了嘛。对于编出这个故事的人,我只能人类的想象力真是无穷,就像古埃及人民怎么就建造了这些世界奇迹一样神奇。
当时哥什么来着,为何来到这里,好像是要带我去寻觅尼罗河女儿的足迹。
他不信魔戒,却信尼罗河女儿,这是为了哄我开心?把我还当成时候那个爱看漫画的女孩?那时我所看的漫画书全部都是哥用半工半读挣来的钱买给我的,那段年少不识愁滋味的青葱岁月,竟然记忆犹新。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凯罗尔并不十分有爱,反而是那个残忍又强壮的曼菲士让我欲罢不能。那样的一个王,对传中的尼罗河女儿如此宠溺,是多少未成年少女心中如神祗一般的存在,巴不得自己都穿越到远古的埃及去,化身金发碧眼的美少女,享受他无边的爱。
那只是一个漫画童话,我们都知道,却仍是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现如今,我真实的成为了一名穿越女,遇到让自己心爱的男人,该是更幸福,可是,我却把幸福弄丢了。
胤禛……才刚想到,心里就像被刀割过一样的疼。
若非为了你,我怎么会带着一船的人不远万里地赶回来,我们原本可以去地中海的,就连新船都已经造好停靠在亚历山大港。只为你,就为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便不顾一切地回来了。
房内渐暗,窗外已换上暗淡的月光,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听见舱门轻推的响动,我翻过身趴在床上把泪滴进枕头,只觉浑身酸疼,骨头像是要逐节断裂似的。
随着舱门打开,一阵风吹进来,快要入夏的港口傍晚还很凉爽,我却觉得冰冷入骨。
“怎么了?今儿遇着谁了?被认出来了?”
我仍是趴着,却听到一早便带着众人搬进新宅的胤祥的声音。
“没,是胤禟和胤俄,他们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没事就好,起来,跟我回去。”
我固执地扒着床沿,胤祥也像是犯了牛脾气,死活要把我抓离床铺。
“哥!”力气挣不过,无奈地我只好大声嚷起来,“你回去吧,我留在船上哪儿也不去,别强迫我。”
胤祥松开双手任我趴跌回去,坐在床边揉着我的脑袋。
我偏过头就着微弱的月光看他皱眉关切的样子,忍不住声地起中午在街上的见闻,发现自己此时倒是平静了很多,连泪都没再流一滴。
胤祥撇了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手掌从发抚过我额前停住,叹了口气猛地站起来向外走。
我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拽,险些被他的衣襟带到地上,吓得我忙摁住晕眩的脑袋,急声问道:“去哪儿?”
胤祥停了脚步半侧过头低声回道:“去找苏长庆来,难道去你府上贺喜么?”
无声笑了笑躺回床上,看来我还真是烧糊涂了,这个时候的胤祥还能去哪儿。
即使忘了又如何,这是既成的事实,属于历史的一部分,我不是早就清楚明白想开了么,怎么现在倒别扭起来。若是换作以往,我不会如此心伤,对于兰思对于宋氏甚至是同时进门的那两个女人,我都能够坦然面对,何苦容不下一个年氏。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分离了那么远那么久,胤禛,你曾那么认真地要我答应你好好活着等待重逢的那天。
今日,我回来了……
我仍是留在船上,却烧得晕晕沉沉,耳朵里除了熟悉的海浪轻拍船身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似乎总有人过来看我,却没有人和我话,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有人喂药我就配合地张嘴吃掉,没人打扰就闭着双眼让自己不停地睡。
抵达京城的那天该是艳阳高照吧,虽是近了夏天却还没有热得离谱,为何我现在总是冷得厉害。苏长庆久不行医,一定是专业退化了,他配的药方竟然连我这普通的发烧感冒,都治不好。
“笑意,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又要做姑姑了哦,你喜欢不?快好起来吧,和我的宝宝话。”
“额娘,额娘……”
“你想睡到什么时候?走的是你,要回来的还是你,就这么任性地带着一船人跑来跑去,现在竟然躺倒不干,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呢?赶紧起来,否则我就去你府上把那男人拽来,看你还睡不睡。”
我无奈地揉着耳朵,挡住一切妨碍我继续沉睡的声音,却被人猛地从床上拉起来。
胤祥的脸在我眼前来回摇晃,严肃认真的样子很可怕,“你的病已经好了,不要再睡了。两个选择,继续留下做你想做的事,要不马上离开这儿。”
对于我的无言,他显得很无奈,弯身在床前盯着我的眼睛,眉头拧得死紧,“二选一,现在。”
看着窗外的晴朗日光我半眯了眼睛,开口时嗓子像要冒出烟来,干得生疼几乎喘不过气。适应了很久,才勉强问道:“今儿是几号?”
胤祥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看向舱门回道:“四月廿八。”
我竟然……躺了一个多月。
扶着胤祥下了地,套上的外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只一个月时间而已,倒瘦成这样。只吃药不吃饭,看来真的不行。
缓缓走到甲板上,微风吹过带着一股属于夏日的闷热,毫无凉爽可言。
无力地斜倚在船梆上仰望蓝天白云,又见通州港啊。我要在这里三进三出?那下一次回来得是什么时候?再四年?再再四年?
垂在船外的手猛地攥成拳,却仍是阻止不了戒指快速从指间滑下去。我探头去看,只见到一粒盈白飘落海面,随着波纹摆动下沉。
“笑意!”
耳边清楚听见胤祥错愕地惊叫,还有甲板上混乱急促的踩踏声,我却来不及回答,周身已是不见蔚蓝的海水。也许在海里从来都看不到蓝色吧,就像人们陷在感情里,看不到自己。
身旁的胤祥扯着我的衣袖抓住我的手腕往上拉,头才浮出水面,他已愤怒地向我喊过来,“你疯了,还怕病不死自己。”
一根粗绳垂落在他身后,被他快速扯过,“你先上去,我帮你找。”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不听他的话,也许是最后一次,我只是不停的摇头,直到他又拽着我沉下海面。
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地寻找,也无法在暗淡无光的海里找到那枚有着盈盈白光的珍珠。也许,它回家了,回到生长的地方,回到大海,不愿意再陪着我,守着我那关于执子之手的美好承诺。
我虚脱地仰躺在甲板上,看着身旁的众多面孔,熟悉,不停摇摆。
胤祥和我一样浑身湿透,蹲在我身旁不停拍着我的脸。已经18岁的弘晖几乎成了胤禛的翻版,多年的海上生活让他快速成熟从男孩变成了男人,此时半跪在我脸旁焦急地叫着额娘,我却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一直在动,听不到声音。还有孝颜、苏长庆、颜玉、赫……每一个人都在,这些陪了我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亲人和朋友。
无力地合上双眼,隔绝掉所有关切的视线,忍了很久的泪,顺着眼角不停滑落。
胤禛,你送我的戒指,掉了。
我累了,真的,再也找不动了。
☆、169。再见祯心
康熙54年五月初十
眼前的黄栌似乎长得更为粗壮,头的圆叶青绿依旧,不见经霜的红黄。
指尖轻抚过树纹上的字迹,不复以往的清晰,像是被人以刀刃刮磨。那颗被我刻在名字外面的心,已然看不出形状,露出内层的棕白色纹理,被雨水浸透颜色更深,越显斑驳。
我离开的那一年,还不是这个样子,四年,竟然全都变了。
透过细密的雨丝还有茂密的圆叶缝隙,我仰头望着叶后细碎的浅灰天空黑色积云,没有清晨的湛蓝晴朗,更像是海底的暗沉无光。试着想象它与海的不同,也许,我更适合回到早已适应的大海,不该回来。
以掌心盖住看不出原貌的字,额头抵上树干,不再去看。
胤禛……
戒指掉了,字迹乱了,心没了,一切都在改变。我们的爱情,是否也如此,很容易的没就没了,找不回来。
土里有着细碎的石子,湿润地磨在指尖上微微的疼。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声,我停了一下摇头笑笑,仍是低着头继续努力地拨着的土坑,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对着身后的人伸出手,“行久,把你的短刀借我用用。”
除了细雨连绵不断润入土地,再无其它声响。
想来一个日本武士不会容忍我拿他的兵刃用来挖土,还是用手吧,直接了当。至于缎布里包裹的金簪和如意,虽然一会儿它们就会被埋进土里,现在的我也舍不得再让它们多蒙一层尘埃。
“月儿……”
时常在梦里听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似是怀疑又像确定,极轻,回荡在空旷的林子里,竟清晰无比。
他来了,怎么会来,不是跟着康熙去塞外避暑了么?
我僵硬地蹲在原地,看着满是湿泥的指尖仍陷在土里,攥紧了掌中的缎包。
脚步声渐近,我却不敢回头也不敢挪动,直到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一口气憋在胸腔怎么也呼不出去,圈在我胸前的手臂压得我心口更疼。
头上的帽子向后滑落,雨水打在脸上,隔着散落下来的微湿碎发脸颊被他轻轻摩挲。这个男人蓄须了么?不像以往那样扎得厉害,却微疼微痒地蹭在我下巴上,这种感觉很陌生。
四年了,他,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
即使曾经想象过无数次,此时的我脑海中竟然拼凑不出他的面孔,不管是开心的还是生气的,一片空白。只有真实的泛着潮气的温热将我密密包住,混合着淡淡的檀香,熟悉又陌生。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我们就蹲在这棵黄栌树下。溅了泥的白色绣鞋前方,是我挖了一半的土坑,已蓄满了雨水,手里紧攥的是我想要掩埋进去的回忆。
他的唇仍是薄软,湿凉的轻柔扫过我的侧脸停留在耳迹,暗哑地低唤伴着叹息传进耳中。我立时紧绷起来,像有冷风突然掠过随着细雨吹进我的衣领。下意识的挣扎只是让他抱得更紧,逃不开躲不掉。
“笑意?”
像是有了感应,行久竟然来了,他是看到胤禛进了枫林,还是见我久不出去担心,我无从得知,只知道他来了,也许我就能离开了。
胤禛也听到了,身体霎时僵住,贴住我身体的胸膛、大腿还有圈在我胸前的手臂变得紧绷,不见了刚才的温柔,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这样的安静让我猛地记起船上那个近乎疯狂的他,像是可以毁灭一切。来不及细想,从他圈紧的手臂下快速钻出,转身向不远处的行久跑过去。我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明明很想他,却仍是胆怯,无法面对。
行久撑着伞遮在我头上方,扶住跑得不停喘息的我,向我身后望了一眼,没有话只是低头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蹲在那棵树下,又会如何看待我这样的行为,也无力去想,推开行久的手急步向林外走去。相见,不在我的计划中,也没有预想过这种可能性。我只是回来守个约定,一个人。
只是,我没想到我们的第三个八年之约竟然如此热闹,不止是行久,还有另个人的出现。
氤氲在雨雾中依旧美丽的湖边凉亭下,站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孩子。
当年的女孩子真的长大了,身形更见婀娜,没有因为产女受到丝毫影响。那身明艳的绿色穿在她身上,更漂亮也更有韵味,在为人。妻为人母之后。
她不是随胤禛来的么?不是在这里等他么?拦我做什么?就连胤禛我都不想见,何况是她,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左右我的意志或是行动。
看着挡在面前怀抱幼女的年轻女子,绕不开我也只得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