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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和离?呸!-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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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敛了敛神色,将它重新折起来,郑重地放好。
  
  这些年从他手中呈上去的阵亡名单不计其数,他比我更清楚战场上的生命有多单薄。即便得胜又如何,白骨铺就的路罢了。他笑了笑,眼底却藏着苍凉。
  
  “我让人备了酒,过会儿让孙正林一道过来罢。”他这样说。
  
  我看他还有军务要处理,便往后退了两步:“我有些累,想再睡一会儿,你若是忙完了,便喊我起来。”
  
  他点点头,唇角抿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看着我走到床榻上躺下来。
  
  我翻个身,背对着他,神思却分外清明,一丝困意也无。帐中静悄悄的,偶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过了会儿又听见细微的走路声,进出军帐的声音,帐外人的交谈声。这个不寻常的下午,却是这样平静。
  
  我时不时咳嗽一阵子,便察觉周遭细小的声音倏地停下来。也不知躺了多久,脚步声渐近,我便闭上了眼睛。赵偱在我身侧躺下来,呼吸均匀而平稳。良久,却听闻一声轻轻的叹息。他只躺了一会儿,便又起身下床,隔着被子轻拍了拍,低声道:“连永,起来了。”
  
  我过了会儿才坐起来,转头见他,却发现他已经换上一身戎装,似乎下一刻就要奔赴战场。可今日……不是有庆捷宴么?
  
  他的目光轻掠过我的脸,之后看着我的眼睛道:“方才是吵着你了么?你一直咳嗽,似乎都没有睡着。”
  
  我咳了咳道:“兴许是睡得不够沉。白日里睡觉便是这样子……睡不踏实。”说罢我看向帐外:“外面天黑了?”
  
  他点点头,从后面的架子上拿了一件斗篷递给我:“若是不嫌冷,出去走走罢。”
  
  我接过斗篷披起来,他又过来帮我系好带子,手垂下去握住我的手。
  
  出帐走了会儿,已能看到不远处燃起来的篝火,好不热闹。然赵偱只立在原地看了会儿,便带着我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偏头咳嗽,才惊觉有人跟着我们。小兵抱了一坛子酒走在后面,见我回头,又低下头去。我这才想起来赵偱说要找孙正林来一道喝酒的话,却也不知他为何穿成这模样要找一个本就不熟的人喝酒。
  
  我揣不透他的心思,却也不想问。这边雪地里静悄悄,另一旁却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我们越往前走便离营地越远,末了,竟到了逐州城楼。城楼上摆了桌子,桌子上摆着三个酒杯和一些点心,小兵将酒坛子搁在桌上,便退了下去。
  
  孙正林姗姗来迟,我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赵偱将一个药瓶递给我:“军医替你配的药丸,记得及时服用。一日两次,不要忘了。”
  
  我点点头,看得孙正林坐下来。他将我面前的酒杯推至一旁,对赵偱道:“她身体不好,就不要让她喝酒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小兵拎着茶壶匆匆跑了上来,赵偱浅声道:“就放在桌上罢。”
  
  他拎起茶壶,将我的杯子拿过去,倒满热水:“先暖暖手罢,等会儿吃些粥。”
  
  孙正林看着他道:“城楼顶上这么大的风,你带她来这上头做什么?”
  
  赵偱不说话,给他倒了酒,亦给自己倒了一杯,干净利落地说了一个字:“请。”
  
  孙正林端起酒杯便一口闷了下去:“酒是不错,但你小子别想岔话题。我问你,你做任何决定前可曾顾过连永?你做了什么或是要做什么,可曾知会过她?你长期远征,将她一个人撂在西京——”他指指心口的位置:“心里可会觉得放不下?”
  
  他似乎根本没想听赵偱的回应,立即接着道:“我是真不信,一个人千里迢迢地过来看你,你竟是这般淡漠的模样,害得连永只想远远看你一眼,都不忍心去干扰你。”
  
  “正林,不要说这些。”我喊住他。
  
  “你闭嘴!”他突然偏过头来看着我,声音是难得的严厉,“你也一样,都这副模样了,还要来看他做什么?他不是从容淡然吗?你问过他在意你吗?装得好似伉俪情深一般,心里都觉得将对方放在了最里面的位置,可你都没有想过,这有可能只是自欺欺人?你们两个之间,外人能看到的,就是无止尽的克制与隐忍,好像能共进退,却看不出一丝夫妻情。”
  
  他皱皱眉:“你跟着他,都快将生活变成战场,你们兴许是同病相怜的好战友,却总还是缺了些什么。扪心自问,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喜(…提供下载)欢什么,又不喜(…提供下载)欢什么吗?你知道他为何不吃晚饭,知道他有什么理想吗?你知道他所期待的生活吗?你知道他擅长什么,害怕什么,有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吗?”他倏地停住,定定看向我:“算了,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晓得。这些事,我不知道那是应该;而你不知道,就是没有做好这个妻子。”
  
  他微微低头看着酒杯,叹声道:“你们两个,等这战事结束,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吧。别一天到晚觉得担心对方,要为对方着想,到头来,却是好心反倒做了错事,好意伤了对方的心。我今天说的不是醉话,是真心话,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你们这段不咸不淡的关系。其实你们只是缺时间,若能够好好相处,我相信你们将会无比契合彼此的心意。可惜的是,在这之前,已经有太多东西横亘其中,你们得将这些坎一一迈过去,才有可能触到对方。”
  
  他偏过头,对赵偱说:“你好奇她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吗?因为你送给她的镯子断了,她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又转过头,对我道:“而你,知道他昨天为什么称病,却不在营中吗?因为他秘密带兵出城,烧了钦州粮仓,毁了人家的军器库。而现在,他带你上城楼,是想让你看一出好戏,他要逼死钦州守军。”
  
  他看向赵偱:“赵偱,你的副将,想必早已经带兵出发了吧?你那所谓的庆捷宴,不过是糊弄人的戏码。我说的对不对?” 
  
  赵偱杯子里的酒一口未动,他安安静静坐着,仿佛孙正林这一席话都不是说给他听的。他端起酒杯起了身,走到城墙前,倒掉了杯中酒:“你只猜中一半,我今日上城楼,是要祭亡灵的。”他的背影在这苍劲的北方夜风里显得尤其孤独,仿佛脚下就是累累白骨,军士们的英魂还不肯走。
  
  那白底黑字的阵亡名单,似乎总会在午夜梦回时浮上脑海,永远也忘不掉。
  
  孙正林倏地陷入了沉默。
  
  赵偱背对着他,淡淡道:“孙正林,你今日所说的一切,我都会记得。你是连永至交,身为朋友,你比身为丈夫的我,都要了解她。可这并不稀奇,你认识她那么早,又怎会不知她脾性。但人是会变的,你自以为了解的她,兴许已经不再是彼时的她。我与连永之间,还有一辈子。我们余下的人生,都与彼此牢牢牵绊在一起,共进退,相知相守。你却说这不是夫妻情……那你所谓的夫妻情,又是什么呢?”
  
  孙正林深深呼出一口气,瞥了一眼正咳着的我,又与他道:“那就请你告诉连永,你何时才能收手?什么时候这远征的军队能喘口气,你才能与她‘相知、相守’?”
  
  赵偱微微抬起手,酒杯便从城楼上掉了下去。不时,远处已看到飘起来的天灯,密密麻麻,像是约定好的一般。这黑幕下的点点火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渺小。城门大开,原本还在宴会上寻欢作乐的军士们却已整装出了城。
  
  他却仍是站在原地,语气生疏地与孙正林慢慢道:“陛下想要戎卢六座城,我便给他六座城。”



【六五】红药桥(上) 。。。 
 
 
  杯中的热水渐渐凉了,我刚放下杯子,便有小厮拎着食盒匆匆跑上来,将碗放到我面前,替我打开碗盖,又急匆匆退下去。我拿过一旁的调羹,低头吃了一口热粥。
  
  方才说话还正在兴头上的孙正林,却突然间收了声。
  
  六座城么……胃口确实有些大。
  
  照这情形,这战事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消停了。
  
  我沉默着,低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忽听得孙正林道:“六座城是吗?那好,就等你拿下这六座城,再来见连永吧。”他又对我朗声道:“温连永,你留在军中是触犯军法,赵将军治军严明,断是不能自己犯了规矩,授人以话柄。我既然将你从江南带出来,也必须将你带回去。他若想要再见你,除非他当真拿下那六座城,能够毫发无损地归来。”
  
  我闭了闭眼,温热软糯的粥在口中都变得苦涩起来,下咽时有明显的压迫感。我抬手摸了摸颌下,总觉得有些肿。这一病不知何时才能好,兴许只是太累了,所以身体也要造反抗议。
  
  我的确是要走的,即便孙正林不说这一席话,我也依旧会走。若是命定要分离,哪怕再坚持,有时候也显得徒劳。若生来就应当在一起,那不论走得多远,最终还是会在一起。何况我留在这里,于他于我都无益处。
  
  这一朝一暮的相守,让人越发察觉到时光的可怜处。
  
  我因担心他而来,如今见到他好好的,便不是失望而归。
  
  我缓缓放下手里的调羹,站起身,慢慢走过去。赵偱回过身,张开双臂上前抱了抱我,良久,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听闻江南有座红药桥,明年什么时候花开了,我便去找你好不好?”
  
  四五月时红药便开了罢?
  
  半年时间,五座城。我闭了闭眼,脸贴着的却是他冰凉的铠甲。他放开我,一句话也未说。分别于我们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然此刻,却似乎又有所不同。
  
  我迎风咳了咳,看着他抿紧的唇,不禁低头苦笑了笑:“走罢,我就猜到你今日穿着这般模样,不是为了陪我到这城楼上来看夜色。我这就走了,明早随他们的队伍出发,先祝你凯旋……若彼时我已在西京,甚至你都不必千里迢迢去江南,我会按照约定在城门口迎接你。”
  
  我说罢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道:“赵偱,我今日离开,是因为我想与你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很多事,我们都可以推翻一一重建,到最后,我们也能走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
  
  我偏过头,城楼上却已不见孙正林。我转过身,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赵偱,只径自往前,一步一步下了城楼。
  
  ——*——*——*——*——
  
  跟着孙正林离开逐州城后,我并没有立即回江南。那段时日我越发病重,有时就只能昏昏睡过去,暗无天日,周身像是在药锅里泡过一般。这样也好,压根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睡醒了喝药吃饭,再继续睡去,一天天过得无比迅疾。后来好一些,便时常出来走动,在这间普通的北疆客栈内,我听过往的住客们时常提到赵偱,三两句不离边疆战事。
  
  短短两个月,我见识了边疆上来来往往的人,各式各样,心境迥异,却都希望战事平,百姓安……
  
  我病愈时,终于搬离了那间人来人往的客栈。孙正林一早便回了西京复命,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小姑娘来照顾我。她告诉我她叫阿越,至亲都已在这纷飞战火中走散。她还告诉我,她是戎卢人,但她已回不到自己的家。
  
  我留够盘缠,将剩下的钱银都给了她。我说茫茫天地虽这样大,现下也经受着分离之苦,但若你与至亲缘分未尽,也终会相遇。在哪里生活其实都无妨,与谁一起,想必才更重要。
  
  我启程回了西京,想必我这般玩忽职守的人,早应当被踢出修府志的队伍了。若是给我安个渎职之罪,也是无可厚非,但我已无所谓……
  
  且西京离北疆更近,我实在没有勇气自己一个人千里迢迢由北到南地走。
  
  回到西京,早已经过了正月。我去了孙府,将孙正林揪出来,带着他回到了赵家。我没有带府门钥匙,只能翻墙。我看看孙正林,他看看我,我便指指高高的围墙,说:“你爬不爬?”
  
  他便问我道:“你发什么疯?”
  
  我说:“帮我取一样东西,拿到手我便请你吃饭。”
  
  他眼色倏地就沉了沉,随即瞥我一眼道:“我知道你要拿什么,别做梦了,你就算还给他,他也不会收的。”
  
  我正色道:“不帮忙算了,我自己来。”
  
  他撇撇嘴角,斜睨我一眼:“好了,你别又摔断腿什么的,到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赵偱解释。最近战事还挺顺,颇有些势如破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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