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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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傻柱子把剪刀弄折了。”
“罚款呗,不是有规定嘛,嚷嚷什么?”
傻柱子喊道:“有人害我!”
华子上去干了一拳:“谁他妈那么缺德,害狗也不害你一傻子呀,再瞎鸡巴咋呼嘴给你缝上!”
“傻逼,先干活去!”林子站起来喊。柱子爬起来,就地转了一圈,弯下腰,从脚下捡起那把被掉了包的剪刀,气呼呼地“哼”一声,拖沓着脚步回了岗。
朴主任出来关照老三他们:“师傅没验二遍的货别混包里啊,咱这头一批货,必须质量过硬。”
老三说:“它们没验的都单放着哪,您放心,什么节骨眼上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准不给您出娄子。”
朴主任看他一眼,没接话,转向林子说:“车快来了,看看下面的活儿啊?”
第八节混乱新气象
转天,朴主任一上班,开始按林子列的名单重新分组,一共分了五组,穿灰网、缝合、系小线、整型、缝花线各一组,新收组也都打乱了,插到老犯里面。
按照工序用时的长短,各组的人数也不同。我负责的灰网组,一共个9个人,给我们的定量是一天一人80套灰网,下面各组的定量,都以我们头道工序为准,均摊下去。
除了原来的周法宏和一个叫“棍儿”的不言不语的老犯,其他人就都是新拨过来的,蒋顺治和那个被小脏孩偷了网子的猴子也过来了,还有另外三个新收。可怕的是,傻柱子居然强烈表示热爱穿灰网,林子一脚把他踹过来,我只有接着。
我问他:“柱子,一天能穿多少?”
“那看几点收工了。”
我笑,谁说柱子傻,思路比我还清晰哪。
“早七点晚七点吧。”
“……30,弄好了能40。”
周法宏道:“那你不死鼻子了嘛!赶紧让他走,拖后退来啦!”
我说:“个干个的,又不跟你掺乎。行,柱子坐我边上,加油啊,争取多干多睡。”
我边往本子上登记边问新收:“你叫什么?”
“关之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关之洲,呵呵,我知道您是老师,一说就知道哪几个字了。”一个含糊并表情友好的新收笑着。
我看他一眼,圆脸庞,五官基本端正,不过整体感觉不太水灵,就顺嘴开了他一句玩笑:“你怎么不叫关好逑哪。”
“呵呵,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啊。”关之洲憨厚地笑着。
另两个,一个小个子,很年轻,叫邵林;一个岁数大的瘦老头叫门三太,一身的疥,拉里邋遢。
我招呼大家:“把自己手底下的料再过一遍数,没错就开始干吧。”底下几道工序,因为手底下没活,也先跟着穿灰网,赵兵领导的缝合组已经开始缝合了。我们都不多话,扎进网子里。中午一结算,连早上的累计起来,我干了近40片,除了傻柱子整20外,其他人差别不大,都是本工序的精英嘛。
大家心里都有了底,吃过饭再干,手和心情都没有太大压力,周法宏开始自娱自乐地唱起来:
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漫长……
“改造生活够愉快啊。”林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斜刺里溜达过来。
周法宏机灵一下,赔笑道:“自己再不给自己找点乐子,青春就更浪费啦。”
“你那小脑瓜要不给大脑瓜惹祸,何至于呢?”林子玩笑一句,望旁处走开。
周法宏继续哼着:“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
林子回头骂道:“逞能了是吧,锁你妈的逼呀锁!”
我们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周法宏闭了嘴,在鼻子里轻“恩——”了一长声,似乎很不尽兴。
林子冲这管教室方向大喊:“都把屁眼里的电滚子转起来!大干50天,咱放假回家过年去!”
笑过,一算,还真是的,还有不到俩月,就是新年啦。
过了一会儿,朴主任在那边喊了声“王福川接见”,疤瘌五欢呼一声跳起来,奔了过去,一边整理着囚服。
猴子和蒋顺治都回头去看,猜测道:“这个时候接见,肯定是门子到了,小子要出头啦。”
周法宏“哼”了一声;“呆会瞧好吧。”
傻柱子在一旁气愤地说:“我们家没人管我,一个月8块钱工资还让日本鬼子给扣了,那鸡巴剪刀!肯定是有人琢磨我。”
猴子和蒋顺治都抬头道:“别瞎猜啊,我们可没动你东西。”
“哼!欺负我傻,我出去拐他老婆去!”柱子信誓旦旦地说。
我稍不自在地鼓励他赶紧干活:“晚上又不想睡啦?”
周法宏的流毒不散,霍来清在缝合线儿上也情不自禁地唱起《情网》来,声音还越来越高,还感觉良好地找人家学友兄的味道呢。我们都拿眼撩他,抿嘴乐,暗暗算计着这小子也奔倒霉道上走哪。
“今夜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今夜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
却看见长夜的凄凉,
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林子终于不忍心看他太投入,远远轮一个上好卡勾的网笼甩过去,正砸在霍来清的电门上,一下哑巴啦,霍来清整了个十足的大红脸。大家哄笑起来。林子恨恨地喊:“是不是觉得轻松啦,等老朴回来我给你们再申请点儿福利?!不知死活的东西,懂点嘛么!?”
“都他妈长点眼啊,想给大伙找病,想残废的言声啊!”二龙也言简意赅地通牒道。
华子也紧打疫苗:“新收注意啊,谁给我出屁我回去练熟了你!”
正声威显赫地吆喝着,朴主任押解着疤瘌五回来了,直接带去出管教室,疤瘌五拎着一个大塑料兜,里面估计装满了吃的。连林子二龙他们也忍不住张望,互相嘀咕着什么。
疤瘌五一出来,就让林子拿手指勾了过去,看他那副衰样,不象“门子来了”,疤瘌五这心态的,要是来了门子,走路早坑坑响了。
那边说了一会儿,疤瘌五回去“整型”了,还冲大伙笑了一下,露出豁掉的两个门牙,不知道管教和他家里都怎么看待这个灾情,疤瘌五肯定会顺嘴编个“摔楼梯了”一类的借口,他是“懂事”的二次犯,知道告状对他没好处,二龙才不担心这个吧。
林子隔一会吆喝大伙几声,朴主任也出来调查了两次,对现在的效果好象还满意。
二中那边好象有人在打架,很快就平息了,我们也没工夫欣赏。很多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猴子急着忙完手底下的一套灰网,夹着腿儿跑厕所去了,一会儿又颠回来,先奔了林子那里,献媚地说了两句,林子立刻奔厕所去了,很快听见那边有人呼叫,象是被打了,然后看见疤瘌五被林子揪着脖领子拽出来,带进了管教室。
猴子得意地坐回来继续干活,蒋顺治问:“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猴子不满地说。
疤瘌五没多会儿就出来了,一脸倒霉透顶的苦恼相。
林子宣布道:“疤瘌五这傻逼到厕所冒烟啊,减刑分扣2分,这半年的票儿算泡汤啦,大伙有样学样,憋不住的就点一课!”
晚上,打饭的回来,马上跟我们说:“楼下的黑板上写通告了,疤瘌五扣2分,值班的郎队扣了50大元。”
周法宏道:“队长那边就是给咱们看样子,还真扣?要是一天出来50个抽烟的,还不把帽花扣哭喽,站楼道里哇哇哭啊!”
“就是不扣钱,这黑板报上一亮相,谁不恼火,能给那个犯人好气?”我说完,笑着问赵兵:“对吗兵兵?”
赵兵一边在水泥地上擦拉擦拉地磨猪肝罐头一边笑道:“我要是队长,我整不死他!扣我工资?一家子等饭吃哪。”
猪肝罐头没有钥匙,铝包装,犯人们研究出了在水泥地上磨蹭封口的土办法。这样的小手工活儿,一般都由赵兵办理。
我问周法宏:“前辈,这个劳改分儿是怎么算的。”
“不一样,各地方不一样,我们那里是出一天工基础分1分,超额完成任务能得点一到点五分,还有纪律分、考核分,杂役组长单有岗位分。半年一结算,排在前面的给表扬或者积极分子票儿。其实糊弄傻逼的,看你不顺眼,找个碴就扣你,想给谁什么票,队长心里早有数儿,让谁排前派后还不是他们掌握着?”
关之洲一边大嚼着馒头一边含混地说:“黑暗,黑暗。”
日本儿在库房招呼:“少管,水开了,给林哥他们送过去。”
赵兵先爽亮地答应国,嘟囔一声,放下手里的吃饭家伙,跑去了。
周法宏说:“象这杂役的小劳作,会来点事儿,将来都能捞票儿。”
“也辛苦啊。”我感叹道。
“这里的大哥不行,我们那儿小劳作都不干活,光盯着伺候老大。”
“黑暗。”关之洲又嘟囔了一句。
赵兵回来跟我说:“日本儿那老逼问我有没有榨菜,我说得问老师。”
“刚爬上去就开始掐巴人是吧,甭理他。”我气愤地说。
周法宏说:“我这有鸡巴毛炒蒜毫,问他吃吗?”
正说着,疤瘌五端着饭盆过来了,一屁股挤周法宏边上。周法宏望一眼他的盆:“嚯?货够硬啊?来门子了?”
“屎门子,我娘们跟我散伙来了。”
“协议?”
“协议,孩子也给她了,这回老哥真的无牵无挂啦。”疤瘌五大口吃肉。
“又来心气儿了?”
“折腾?不想折腾了,没意思,底下窝着吧,窝着再不让窝,我就他妈来狠的!这回真不怕了。我现在心灰意冷啊,死的心都有。”
看疤瘌五那样子,还真是消沉得情真意切。
我劝了两句无关痛痒的,周法宏也鼓舞他化悲痛为力量,疤瘌五哼哼两声,端着饭盆走了。迎面被吃饭回来的郎队撞上,不由骂道:“离婚了是吧,扎茅坑抽‘好和好散烟’啦?你一口烟呛我半拉月工资去!”
我们笑起来,笑这管教老哥的饷银也少得夸张了点儿。
疤瘌五背朝着我们,跟郎队道歉:“今儿是烦了点儿,没想到给您添堵。”
郎队嬉笑道:“你离了还烦,我他妈想离还离不了哪,更烦!”
在我们的笑声里,林子叫道:“让疤瘌五请喝喜酒!”
郎队似乎对朴主任联系来的网子不感冒,进度的事也不过问,习惯地掏出烟来,犹豫一下,往管教室里走去,到门口已经点上了,拉门进去了。林子在后面干嚎着:“快吃!干完了回去喝酒抽烟啦!”
第九节破釜沉舟
8点钟一过,流水线上已经有过半的人开始休息了,林子过来抓了两个坏典型,我们这边是傻柱子,整型那边是疤瘌五。
“小孩尿尿给我渗着?”
傻柱子先在林子的咆哮声里倒地,狗熊似的爬起来,赶紧抓起网子接着穿。
林子回去给了疤瘌五一老拳:“你他妈整个鸡巴型啊,看着这道工序不用往回带活儿是吧?上我眼皮底下玩心眼儿来啦!”
疤瘌五狡了一句什么,林子大怒,一拳卯在腮帮子上,疤瘌五向检验台那边歪去,老三立刻帮上一脚:“还狡辩是吗?”
“我狡辩什么啦?”疤瘌五委屈地申诉。
老三上去又踹:“还他妈狡辩?”
疤瘌五怕林子,对老三却不含糊,警告道:“我今天心情可不好啊。”
老三嗤笑道:“操,你还跟我谈心情是吗?!”轮起手边的一个网圈就打,疤瘌五横勇地一把抓住了,下面起脚向老三大腿踢去,老三“哎呦”一声靠在检验台上,表情痛苦万分,居然如此娇嫩?
一旁早惹恼了一个人,小佬。
小佬猛虎扑食般窜起,一下就把疤瘌五冲倒在身后的操作台上,林子一边看两个人奋斗,一边暴怒地叫道:“砸死逼的!他妈的要疯!”
老三捂着大腿根,咧着嘴,喊:“打婊子养的,操他妈的,踹我伤腿!?”
原来老三还是残疾啊,没看出来。
乱了一会儿,郎队才开门出来吼了一嗓子,小佬狠补了一拳,从案子上爬起,疤瘌五骂着,从案子另一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牛喘着。
“下来!”郎队咆哮着。
疤瘌五跳下去,告状道:“王老三充大个的,动手打我!”
华子和国子都走上来数落疤瘌五,说他是个事儿婆婆。郎队已经走近,疤瘌五还想跟他陈情,被郎队宽大的手掌掴在脸上,嘹亮结实,立刻灭掉了余威,只委屈地仰着头,似乎在等下一个嘴巴。
郎队没有什么思想工作可做,果断地命令:“都干活去!”
整个工区都没了人声,只听到网子在手里被穿、缝得呻吟,紧凑地连成一片。二中那边的机杼声也似乎突然规律起来,哗啷哗啷地给我们伴奏着。
已经完活的那些人,也都拿起完工的活计,装模做样地纠偏,个个弄得行家里手一般。
“这么干,你他妈到明天早上也整不完啊!”林子在整型那边立着,估计又在数落疤瘌五了。
我扭脸对柱子说:“利落点吧,一会儿林子过来又是事儿。”
我看一遍大家,说:“老三哥也得加紧啦,还有关之洲。”
门三太嬉笑道:“三太我要是没有这身疥,时不时得伺候它们两把,早高举红旗凯歌高唱啦。”
“关,关!”猴子在门三太面前摆老腔,门三太嘻嘻一笑。
那边缝花线的胖子喊:“林哥,我暖气边上缝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