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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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卓正看着一大堆倍道兼行也赶不完的网子发愁,一大的一个穿著干净利落的犯人跑进来喊:“谁叫方卓?”
“行了,来调令啦。”何永笑道。
方卓站起来,迷惑地看着那个人,那个人在远处喊:“你把图纸扔哪啦?”
“不是没用了么?”方卓问。
“操你妈我得给送回档案室去哪,没用也用不着你处理啊!”
方卓愁眉苦脸地说:“我擦完手,给放垃圾箱了,我想帮你们收拾干净点儿。”
我们都笑起来,那个犯人气急败坏地骂道:“操他妈这叫什么事儿?!”风风火火跑去找了。
周法宏大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天算领教啦。”
关之洲也同情起来:“方卓你这事儿做得是不太成熟。”
方卓的脸愁兮惨兮,不象他给人家添了麻烦,倒象单位欠他俩月工资似的。我招呼他赶紧干活算了。方卓坐下来,嘟囔着什么,估计还是在为这么多的网子发愁吧。
关之洲给他分析说:“上午是郎队要你去的,你只有让他发话,才能给你减数儿。”
我刚要数落关之洲,责怪他不从小杰身上吸取教训,方卓先说话了:“找谁呀,算了吧,我就这倒霉坯子。”
棍儿笑道:“甭琢磨啦,说一千,道一万,两横一竖就是干。”
“眼勤快点,看龙哥什么时候高兴,问问他去吧,兴许能给你落几个网子下来。”我告诉他。
何永笑道:“龙哥现在就高兴哪,刚摘的葫芦,肯定鼓捣哪。”
周法宏说:“别你一去,再败了人家的兴,那不更惨了?”
看方卓被俩家伙一唱和弄得苦恼不堪的脸,我笑道:“方卓去吧,路上念着阿弥陀佛。”
大家一撺掇,方卓犹豫着站起来,往库房去了。
“无间,无间啊。”关之洲低头穿这网子,感慨道。
“你说没奸就成了?判你没商量!”何永说。关之洲侧目望他一下,轻蔑地笑了笑。
我笑道:“关关说的是佛经里的无间,佛经里说共有八大地狱,最牛逼的就叫无间地狱,意思是让你不间断地受大苦造大难的意思,无尽无休——无间。”
周法宏仰慕地看着关之洲:“学问啊——不愧是搞瓷器的,属耗子的吧?”
关之洲苦笑道:“我哪有闲心跟你们开玩笑,烦还烦不过来呢。”
何永不屑地开导他:“烦个鸡巴烦,既然进来了,就甭想外面的事儿,政府就够挤兑咱了,再自己给自己找别扭,你不有毛病吗?这人越倒霉越得往开出想,海阔天空,满脑子票子跟美女,你就不烦了。”
关之洲说:“那不更烦?空虚不空虚?”
周法宏痛苦地说:“空虚,特空虚。”然后和何永一堆怪笑起来。
关之洲说:“老师,下回让你家里给我进本佛经吧,我好好超脱一下——我给家里写了多少回信了,没人理我。”
我笑道:“回去先给你拿本《古文观止》背着吧。”
“就是英汉词典也行啊,不是说有个囚犯看了几年棋谱,变成象棋大师了吗?”关之洲苦笑了。
“操,你他妈累不累?”周法宏说完,不理他了。
方卓欢天喜地跑了回来,一看就是获得大赦了。
“减30,龙哥给我减30。”方卓一边快速地数着原料交给我,一边说。
小杰闻讯过来,气愤地说:“操,你小半天干得完30套吗?耽误那么一会儿就减30?”
“龙哥说的。”
我没看小杰,对方卓说:“数好了,别一激动再少数俩。”
清了数,我把30套灰网的原料送进库房,染让龚小可走个帐。二龙正拿个小锯条刀往葫芦上刻着什么,专心致志的样子,我说:“你咋不等干了刻,现在刻,将来一干,是不是会暴皮呀?”
二龙停了一下:“有道理是吧?”
林子笑道:“刚才我就告诉你干了再刻,让关之洲给画,老三操刀,多省事?”
二龙说:“我才不让他们过瘾哪……我听说这葫芦得湿着刻呀,麦麦是不是?”
我笑着说我还真没研究过这块。
二龙问:“给眼镜减活儿,小杰放屁了没?”
“蔫屁,也就放个蔫屁,他敢说‘不’字么?”我笑道。
屋里的人都笑起来,林子说:“大中还老想砸他,我看用不着,就这么一点点磨,就能把他磨神经了。”
二龙突然把一个葫芦砸在桌上,那葫芦立刻裂成几块。二龙笑道:“让他自己崩溃!”
我笑笑,心说“一帮神经”,问了问二龙还有事儿没有,准备撤退,二龙说:“让何永再给我摘俩葫芦。”
我赶紧回去,何永领旨跑了出去,突然在外面大喊:“猪!猪啊!吃香菜哪!”
广澜、胖子们都跟着往外跑,广澜顺手抄了块木版儿。
“哪来的猪?”我起身从窗户一看,可不是么,有四只小花猪正往七大的围墙跑呢,葫芦架下的香菜被啃得秃了一大片。这才想起七大外面的二重大墙内,是菜园、渔场和养殖场,肯定是围墙有豁口或者排水管道呗,让这些圆滚滚的小家伙给钻进来了。
何永大喊着飞出一砖,砸在一只小猪的身旁,受了惊吓的小猪尖叫着蹿了一下,往墙根的草丛里一钻,不见了。他们追到近前,广澜用木板儿一扒拉,骂着,何永怒冲冲踹了一脚监区围墙,和广澜、胖子怏怏地回来看香菜。
广澜先进去找二龙了,二龙风风火火跑出去,站在葫芦架下破口大骂,叫嚣要杀出围墙,把养殖场的猪全杀光。
第十一节内部整顿
可能除了二龙,谁也没料到晚上注定要发生什么事。
何永被二龙、广澜合起手来,痛砸了一顿。何永小猪崽似的乱叫,好象是他糟蹋了龙哥的宝贝香菜。
开砸的时候,老三诡秘地笑着溜达我铺上坐着来了,大家都表示欢迎,说想三哥了,老三笑着说:“甭跟我玩糖衣炮弹。”然后就问我:“怎么样?我没猜错吧,何神经倒霉呢。”
我笑道:“他犯什么案了,龙哥这么治他。”
“没别的,灭灭他的威,广澜也过去了,看二龙开打,他不也得动手?我闪出来的时候,何永已经钻铺底下去了,呵呵。”
“小杰准在屋里抽喜烟哪。”周法宏笑道。
“那傻逼也甭欢……”老三说了半句,就不言语了,三中那个薄嘴唇又跑过来找刘大畅聊天了。进门看见老三,笑着打了个招呼,老三笑道:“老七够闲啊。”
原来薄嘴唇叫老七。老七笑道:“你们这边热闹啊,那屋里杀猪呢?”
“内部整顿。”老三一笑。
老七给老三和刘大畅上了棵烟,冲老三说:“三哥,今天又有好消息。”
“你的还是我的?要是你的我赶紧走。”
“嘿,你就这么不关心兄弟?我告诉你啊,今天监所检查处——监所检查处啊,就是专管监狱看守所的一个部门,人家一个科长亲自来了,过问我的案子,包驻检跟着,操,我那话都给记上了,他们说回去就查——弟弟这日子就要有盼头啦!”
刘大畅说:“甭信那个,我到什么时候都不怀疑一点:官官相护。”
老三说:“也不一定就没希望,你这案子要真冤……”
老七急迫地说:“可不真冤咋的?我跟科长说了,我就是卖房子卖血,这个官司也得打!这话,人家刷刷给记上了!……行,三哥你接着说。”
老三一笑,接着说:“你能翻案有两种前提,一是遇到真清官了,二就是遇到办你那些人的对头了,把你这事儿当成权利斗争的砝码啦,那还得看是东风大西风大呢,不是我浇你冷水,你也不用抱太大希望,什么时候民告官都不容易,就一个拖,你就受不了。”
“我就不信邪,这邪不压正的道理,我可明白透了,打我上次折进来就明白了,咱是邪啊,最后还不让正给压了?”
老三笑道:“你这案子要给翻了,事儿就大了,公检法三条线跟你一个斗,你一土老百姓有多大尿?想噼里啪啦让那么多人倒霉?”
“那不行?我不能白蹲六年大牢啊!从耿大队、朱教导到包驻检,还有今天来这个科长,都说判这案子的人混蛋——三哥不是吹,七弟现在都快成法律专家了,我们那边的弟兄都叫我DNA,你那天也看见了,我那铺上,都是法律书啊,我还自己订了一份《法制日报》,全监狱我是蝎子屎独(毒)一份啊。”
刘大畅在老七背后冲老三我们暧昧地笑着。
老三起身说:“我那边好象没音儿了,我得回去睡觉了,你跟老刘聊吧。你一张口DNA,我插不上话啊,整个一高科技。”
老三走了,老七还在锲而不舍地跟刘大畅探讨:“你说那DNA鉴定结论啊——不排除送检的内裤上精斑为江大明所留——操,什么叫‘不排除’!?大哥你说——”
刘大畅无辜地说:“就是不排除呗。”
“照这么说,不仅不排除我江大明,也不排除别人啊,是男的,只要血型符合的都不能排除,弄好了,不仅不排除我江大明,还不排除XXX哪!”江大明不计后果地说出了一个全国人民爱戴的名字,恕我不能如实记录,希望“XXX”的表达方式也不会涉嫌不敬。
我听他侃得云山雾罩,就冲刘大畅同情地笑笑,出门去了隔壁,找龚小可聊天去。
龚小可告诉我:何永惨了。
我笑着说:“刘大畅也惨了,让你们三中一大冤案给缠上了。”
“DNA吧?那是一神经病,连队长都躲着他走,逮住谁他就跟你聊起没完啦。”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哼,操人家一13的小闺女,那裤衩上的松跟他血型一样,DNA都给鉴定出来了,他还不认帐呢,现在法律多厉害,DNA啊。”龚小可玩味着这个神秘的新名词。
小杰在外面咋呼:“快干!再磨蹭看何永了吗?”
很快,何永嘴里象含了块热豆腐,应声骂道:“小杰我操你妈,你说我干吗?”然后就听广澜骂他一句,好象给拉回去了。
龚小可苦笑着又说了一遍:“何永惨了。”
转天一见,果不其然,何永成了猪头三,让人开始怀疑真是他偷吃了二龙的香菜。
除了猴子美丽着温存的笑容不出声,我们都故做惊诧地笑问怎么搞的?
何永被我们一笑,抱怨道:“都是广澜不会打,专照脸上干!监狱里能打脸吗?让官儿看见不得出麻烦?”
我笑道:“难得你这么忠心啊,到这时候还替别人考虑,广澜要是听见了,不定多感动哪!”
何永撅着红肿的厚嘴唇,凄惨地笑着说:“其实回屋他就跟我说了,他不能不动手,要不龙哥得打得更狠——他说了,打我绝对是为我好,龙哥嫌我太摇了,怕我摇出事儿来——其实我能没有分寸么?”说到后来,何永的声音变得有些委屈。
我笑了,想起有一次霍来清被林子暴打后也说的这番话,如出一辙。
周法宏笑道:“真羡慕你啊,有人罩着,挨打都是为你好,多幸福啊。”
“别操你妈啦。”何永鼓着嘴笑骂道。
我关心地说:“一会儿吃饭注意点,尽量吃流食。”周法宏哈哈笑起来,何永一摇手:“老师行行好,别逗我笑——嘴疼。”
高则崇看了几次何永暴夺天工的面貌,终于叹了口气:“有些过分了。”
周法宏问:“高所还有多少花线啊?”
“这不刚开始干吗?”
“塌实干,干完了找哪歇会儿不好,掺乎什么?”
我看着周法宏笑起来。高则崇又轻叹了一声。
何永嘴里叼着死耗子一般含糊地说:“你们警察打人更狠,你以为我没见过?甭猫哭耗子了。”
我批评何永不该这么说话。何永鼓嘴笑笑,不说话了,不用医生嘱咐,他就知道应该少讲话,否则对自己的健康不利。
二龙从早上就布置好了,让广澜、胖子等闲杂人等看着点葫芦架,如果发现那几个小猪,不要惊动它们,先迂回到墙边堵上洞,断其后路。广澜说费什么事,直接把洞口塞上不完了,对这个亡羊补牢之策,二龙坚决鄙夷:“吃了我的香菜,就完了,必须引它们过来,打个贼死,咱大伙吃烤乳猪!”
广澜一会儿过来看看,一会儿过来看看,不耐烦地笑道:“我这侦察员当得也太低级点了吧?跟几个猪叫劲。”
何永撅着嘴含混地笑着,广澜看他那脸,笑道:“你老实呆会儿吧,瞧你那副德行,高老庄大女婿似的。”
“你要轻点儿不就没事了?”何永还有心思跟广澜探讨技术问题哪。
广澜从窗口溜开说:“注意点儿你那形象啊,老朴来了。”
何永赶紧把脸低下,默默干起来。
朴主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来,高则崇犹豫着起身,迎过去说:“主任,我想跟你谈谈。”
朴主任愣了一下,敷衍道:“回头吧,等我找个时间。”说完,连管教室也没进,返身走了。临出门,告诉老三:“跟杭天龙说一声,明天王福川出院,就安排他屋里住啦。”
何永“呵呵”笑出声来。周法宏替他说:“疤瘌五一来,又该热闹啦。”
我笑道:“有什么热闹的,他两次杀身成仁都不成功,还敢怎么样?”
高则崇看主任去远,略微感觉惆怅,走回来缓缓落坐。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门三太:“这里的管教——不常和学员谈心吗?”
门三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