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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四面墙-第103章

小说: 四面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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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开大会或重要活动中,才会看见一两个女帽花露面,平时她们只在警戒线以外的监狱行政楼里办公,芳容难得一睹。我们管她们叫“活血丹”。有谁一喊:“丹丹!”准是看见女帽花了,哪怕只是一个身影,也不啻一股飘香绝尘的风暴。
终于散了会,大家一片欢呼,各队都急急地往自己监区里撤退——快要开饭了。
朴主任喊二龙,要他安排俩犯人,跟朴主任去了小医院。
到工区坐下没多长时间,主任就带着三个犯人进来了,手里怀里都满着,全是日用家什。
原来是疤瘌五同学伤愈归队了。
老一中的人都活跃起来,纷纷跟他招呼着,疤瘌五阳光灿烂地跟大伙回应着,边跟主任往管教室去。后面的人又笑起来——疤瘌五的腿骨好象接得不太理想,走路有些踮脚。
林子正出来,一看疤瘌五就乐了:“呵,这不五哥嘛!”
‘哎,林哥,别来无恙,别来无恙。”疤瘌五连连点头,成语都用上了。
“看你给我们惹多大病——从楼房搬平房来了,就为防止再有淘气跳楼的。”
“这里好啊,宽敞,还天高皇帝远哪。”疤瘌五笑道,主任一边开门一边喊他:“别穷聊啦,快点进来!”
来饭了,我们不再看那边,都开始忙自己的肚子。很快疤瘌五就出来了,朴主任跟他简单关照了几句,也急着奔干部食堂了。临走告诉小杰:“新来这个,下午赶紧安排活儿。”
老三喊:“咳,老五——我给你多要了俩馒头,这拿来。”
“嘿,还是三哥够意思。”疤瘌五拉了一个网包坐下。
老三问:“住院特美吧。”
疤瘌五呵呵笑着:“憋闷死了……我看网子里来了不少新人啊,操,一半脸生的。”疤瘌五向新入学的小孩似的,左顾右盼地发着议论。
“三中划拉过来几个,其他都是别的大队不要的剩落。”老三介绍着,顺口笑问:“怎么着,五弟,出来嘛心气?”
“嘛心气呀?”疤瘌五笑道:“给人家干活呗,刚才老朴还跟我说呢,怕我回来就闹腾,我能那么生吗?”
老三也笑道:“不经风雨怎见彩虹?老弟,你这次出来,估计不会有谁太难为你啦。”
疤瘌五惬意地说:“看主任那意思,也使劲安抚我呢,底下这些人,多少也得让点面子给我吧,不是吹,你五弟在医院里也是最牛的,那些大夫我逮一个骂一个,操他妈的,有一个针头打一溜屁股都不带换的么?”
老三呵呵笑道:“那叫万用针头,到这里面还讲究啊?”
小杰溜达过来问:“哎,新来这个,你叫什么?”
疤瘌五困惑地看他一眼:“王福川,干什么?想认识认识?”
小杰一听这茬口,也象个不好惹的,没忙着上脸,只说:“快点吃,吃完了跟老师那组穿灰网。”
“分我多少吧。”
“一天100,下午领50先干着。”
“操,我干顶开放也干不完100啊——老师你干多少?”
“90,他们140。”
小杰不忿地说:“甭跟人家老师比,人家管着两条生产线哪,咬边?”
疤瘌五先看我一笑:“呵呵,甭问,门子到了呗?”又转头跟小杰说:“你干嘛的,大杂役?”
老三笑道:“这是咱新来的生产杂役。”
“操,生产还单弄个杂役?行,我服从分配,不就灰网吗,不过这100套也是个数目啊,我以前又没干熟练就住院了,现在得从头学,看着给减点吧。”
“这就照顾你了,没听说别人都140吗?”小杰的眼神开始流露出不屑和傲慢。
疤瘌五说:“那这100是不是就定死了,以后还长不?”
小杰嗤笑道:“嬉,想得美,100定量?给你一礼拜时间熟熟手,以后140一个也不能少啊,少了我怎么跟大伙说?”
我抹抹嘴头站起来:“我干活去了,商量好了告我一声,我去日本儿那给你领半天的料。”说着,我先离开了,老三也往后一抽身儿,招呼邵林收拾家伙。
我坐回生产线,不急着干活,远远看疤瘌五和小杰在那里嚷嚷,最后疤瘌五骂一声“怪鸟”,气冲冲奔了库房。我估计很快他就得让二龙他们给砸出来,来个开门红。
意外的是,过了一会儿,二龙一开门,喊:“小杰,疤瘌五先干60,慢慢长,你想一下把他噎死啊!没看腿儿还没好利落呢吗?”
疤瘌五也出来了,得意洋洋地招呼我去给他领料。
我看一眼小杰,小杰愤愤不平的脸很难看,一只破鞋似的戳在腔子上。
我跟疤瘌五错肩而过,疤瘌五冲我笑道:“一只怪鸟,上来就想踩我?”我一笑,没理他。
进库房的时候,林子正跟二龙他们笑着,恨恨地说:“非把那臭屁眼鼓捣神经了不可。”
广澜笑道:“看意思,那疤瘌五也是一典型大傻狗。”
二龙一边教他的黑猫练习倒立,一边说:“他还别牛逼,不给我好好玩,我下半辈子让他住够了院。”
回了线儿,疤瘌五一摸网子就直眼了,说:“老师这哪挨哪呀,我早给忘了怎么穿啦。”
小杰站到疤瘌五背后说:“我算过了,以后一天加5个,半拉月就追上大伙了,手底下利落点啊!”
疤瘌五回头看他一眼,一皱鼻子,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小杰一走,疤瘌五问我:“那傻逼打哪钻出来的?还够拽!”
“三中过来的,以前也是个小杂役。”
“三中的啊,也牛不到哪去,真牛的早听说了,死丫的尊姓大名啊?”
“都叫他小杰。”
疤瘌五把手里的网子一摔,两眼冒光地笑起来:“小杰小杰的就是他呀?——屁眼嘛!操,住院部有一老头没事儿就跟我提,如雷贯耳啊,敢情就是他,我操,我操。”疤瘌五兴奋地回头,看着远处的小杰,屁股也浮躁得有些坐不住了。
何永精神头儿也上来了,初次见面就跟疤瘌五熟络起来:“哎,那傻逼真是一兔子?操,我说总觉得有哪疙瘩不对劲哪,真是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啊,哈哈。”
我正色道:“你们别给人家瞎说这个啊,没凭没据的。”
周法宏笑着说:“下回打架,哪也甭动他,揪小逼的俩耳朵就行了。”
何永把食指中指一并,竖在头两侧,晃着脑袋唱起来:“两只耳朵竖起来,竖起来!”大家哈哈笑着,小杰远远喊了一句:“别笑啦,干活!”大伙立刻笑的更凶。
第八节义务宣传
疤瘌五被安排在林子屋里住,我有些意外,不过那是与我无关的事情,疤瘌五住哪里又不要我操心。
因为又要接见了,回来后我抓紧给琳婧新信,汇报近期的改造成绩,顺便告诉她给我带什么书来。
老三皱着眉踌躇道:“这个月给谁写信呢?”
我说:“你要不好意思麻烦两个姐姐,就断一个月吧,我进点钱也够咱们俩用了。”
老三苦笑一下,凑我跟前絮叨:“还不能断,一断,她们就更不放心了,你不知道我俩姐姐都多疼我。我太不是东西,家里老的没了以后,我满世界跑,造,跟姐姐家里都疏远了,人家一直没沾我啥光,现在……”
我说:“你这话说无数次了,咱不还有将来呢吗?出去以后做出个兄弟的样子来,全有了。”
沉了一会儿,老三鼓足勇气说:“我想给我老婆写信,你看成吗?”
“哪个老婆啊?”我笑道。
“现在这个,没登记这个啊。孩子他妈那边,咱哪有脸开口?三哥做得出那离谱事儿来?”
我绕着弯子说:“那你是说,给你捅了的那个家伙的小姨子写?”
老三摇头笑着,愁眉不展的样子:“倒不是让她给我接见来,我是想知道她去哪了,对我是个嘛态度——老师你还别说,三哥经过那么多女人,最后这个最让我牵挂,我是真爱她呀——还有就是我孩子他妈,觉得对不起人家。”
我笑道:“这还不好办?等我写完了,帮你计划一封,包准感天动地,让嫂子迷途知返,泪花闪闪地投你怀抱来。”
老三笑了一回,认真地说:“不行,这信还就得我自己写,这个月写不完,就下月接着写。”
我问:“你这刀子一下去,嫂子是个什么态度呢?”
“开庭时候她没去,我在看守所里面倒接到她一封信,说她特恨我,不想再见我了,最后又告诉我将来想找她,就去问她一好朋友。”
“那还是欲断还休嘛,心里还放不下你哪。”
“我不也犯愁呢吗?这信写了,也没地方寄呀,不能让她家里转吧,我那丈母娘还不提着我那信抽一上午嘴巴再踩巴一下午,晚上累得涂血吹灯?”
我被老三逗得笑起来。
看来老三还真在意这个使他犯罪的女人,他说过,这是他小学时候的初恋呢,后来人家从美国老公的怀里跑回来跟他鬼混,又正是在他开始落魄的时候,俩人又开始一起创业,不仅拿出私房钱来帮助他走正业,还敦促一向固执的老三戒了毒,杰出女性啊——而且据说还漂亮,深解风情,属于老三欣赏的“小巧玲珑、仪态万方”的那种类型。
提到女人,老三总有无可比拟的激情,他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说过同一个精确的数字——138——他说他一共和138个女人上过床,而且从没有去嫖过,都是两相情愿的,即使里面有不少鸡婆,但他和她们之间也没有现金方面的交易发生,有的只是感情和肉体的交流。当然,他不可能一一道来,不过要是时间允许,他还是乐于渲染的,从回忆女人的过程中,他又找回了现在所缺失的万丈豪情,他又可以回忆他曾经的辉煌。
老三说的多了,渐渐留了个雅号叫“牛逼老三”——别人看他现在这副德行,都不相信啊。
倒是广澜诧异过一次:“呦,敢情传说中玩车标的那位是你啊!”连续核实了不少细节后,广澜相信了:老三确实辉煌过,不过跟二龙他们混的不是一个套路,大家不相熟而已。
然而老三现在落魄了,落魄到身家俱散、连叫个亲人来接见都窘迫的地步,广澜他们也就不把他当碟菜了,流氓界不是个吃老本的行当,你以前多辉煌都没有用,如果不能不断地“再立新功”的话。况且老三也不是单凭打打杀杀混江湖的,他很信赖自己的生意头脑,觉得流氓加上商业技能才可以大发达,才可以在发达以后全身而退。老三说:“我跟流氓玩,凭的是‘朋友道’。”可现在他没钱了,“朋友道”全断了,老三成了鞋底的黄泥,谁都怕被他沾上了。
所以老三才会不断地跟我感慨,说“真看明白了”。
所以老三才会在关键时刻,触景生情地怀念他最后的女人,与他相濡以沫贫贱不弃的女人。
老三那封信写了个开头,就心事重重地压到铺边了——一封不能寄出的信,写起来又是怎样的心情?
老三看了一遍我给琳婧的信,郑重地说:“真感情是该真爱惜的。”
老三一伸脖子,喊邵林:“信写完了吗?烧点水。”
“水……三哥,热得快让何永拿走了。”邵林突然醒悟似的。
“操,你净瞎鸡巴做主,那是违禁品懂吗?能给那个怪鸟用?”老三大吼道。
邵林委屈地辩解:“他说广澜用,广澜那个烧坏了。”
老三怒道:“谁用你也得跟我打招呼啊,你就自己做主啦?”
我劝道:“算了三哥,邵林以前也没干过劳作,你勤教着点就得了。”
“不是教不教的事儿,这一件小事儿上,就能看出谁把谁不当嘛来,换了二龙林子的,他敢?”老三把问题向实质上推进了一步。
小佬也哄了老三两句,老三的火气才压住,邵林低头往外走。老三喊他:“干什么去?”
“要热得快去。”
“要个屁!人家正用着哪,你能给他拔下来?回头又让人觉得我老三怎么样了似的,你给我长点脑子行不?”
邵林蹶着嘴坐回铺上了。
老三气愤地嘟囔:“处在这个位置上,我容易吗?一点事儿想不周全,就可能得罪一大片,你们在我身边的几个,也得多个心眼,你做什么,那都让人看见我的影子哪。整天跟你们操心,弄得我脑瓜仁儿疼……小佬,给我揉揉腰,是他妈老了。”
小佬等老三趴下,过去给他按摩起来,小佬说这一手活儿,是跟包他出租车的小姐们学的。
周法宏写完了信,看对面铺上的关之洲笑道:“关厂长,你月月写,月月不来,还写个什么劲?要我早长血性了。”——关之洲说他是工学院毕业的,学的工艺设计,以前跟人家干过瓷器厂,他是技术厂长呢。
关之洲道:“来不来是她的事儿,我该做的必须做到。”
老三在铺上嘲弄道:“你还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呢是吧?真有那意思,当初就不会操自己闺女了。”
小佬纠正道:“是养女,老婆陪送的。”
关之洲叹口气:“我也不跟你们解释了,法院那都解释不清,谁也不会信我了,我就是让我孩子他妈一个人信就行了,是孩子她老爷存心陷害我。”
李双喜也写完了信,一边拿唾沫粘邮票一边笑:“你要冤枉,问问这屋里还有谁不冤枉的?等门三太干完活,你们俩应该好好交流一下,一个操妹子操妈,一个操闺女,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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