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武器-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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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多时候却是让我感到温暖。
她叫柳青,是邻村柳家湾的女孩子,我的初中同学,初中的最后一年,我们两人同桌。直到现在,只要我愿意的话,一闭上眼睛,她就仍然坐在我旁边。我仿佛看见她的柔软的小手在轻轻转动卷笔刀,我可以紧张而快乐地从她飘柔的长发间偷看她粉红的小脸……有时,她乌黑的大眼睛会出奇不意地调皮地瞪我一眼,我的脸准会“唰”地一下,立即红彤彤一片……
同桌一年,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我在心里和她的对话,如果写出来的话,会比所有的课本加起来还要厚。一年后,她没有考上高中,回到了村子里。
我带着对她的思恋和幻想,背着行囊到县城里念高中。为了让她看得起我,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我把对她的思念变成学习的动力。半年后,当我回到村子里屁股都没有坐稳,就到柳家湾去找她。我是高中生了,我不再腼腆,我有很多话要同她讲,如果可能,我还想告诉她,我为我们两人计划的未来。
她的村子空空的,几乎看不到什么年轻人,老人告诉我:柳青和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出去打工啦。
到哪里打工?县城?
不是,老人想了好一会,才说:是温州,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走了,带走了我的希望和幻想,只在我心里留下一座冷冰冰的城市——温州!
我没有心思读书,读书是为了未来,现在我的未来都被她带走了。
我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我想出去打工,走得远远的。可是我却在犹豫再三的情况下,并没有到温州,而是到了广州。我想赚点钱,等自己活得像个人样时,再去找她。
几年前,我在广东东莞失去了一条手臂。我想忘记她,就像忘记那一条失去的手臂一样,可是我失败了。她仍然让我魂牵梦绕,日夜思念。
从无锡坐长途公共汽车到温州,颠簸十几个小时,满车的乘客都疲态尽显,只有我,车离温州越近,就越精神抖擞。
到了温州后,我直奔他们所在的工厂。盲流之间从来不通信,大家只有通过家乡传来的消息才知道彼此的死活和现状。当初和柳青一起出来打工的姊妹小霞被传呼到工厂接待室,见到一条臂膀的我,她吃惊地站在那里;而当她听到我是来找柳青时,她就更加吃惊起来。
小霞说,柳青早不在这里干啦,她不见家乡人,我不知道她是否会见你。你打她的手提电话吧!
小霞说完,写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说自己还在上班,于是转身就走了,看着她微微佝偻的背,零乱发黄的头发,想起她刚刚面对我时的干枯的皮肤和失神吃惊的眼睛,还有她发哑的干涩的话,我心里一阵难受,几年工厂的苦力,几乎让我认不出小霞,她不再是我记忆中邻村的小霞,不再是初中时秀气活泼的小霞。
柳青还是初中时的柳青吗?柳青还是我心中的柳青吗?我思绪万千。也许柳青像小霞一样,多年的盲流生活让她彻底面目全非,她早不是我心中的柳青了。那么我找她干什么?我又一想,也许柳青一点没有变,反而更加迷人成熟了,特别是当我看到小霞抄给我的手提电话号码时,我知道一般的盲流是不会拥有手提电话的。想到这里,悚然一惊,也许柳青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她面前的我呢?
我还是以前的李昌威吗?我还是以前和她同桌时的我吗?
我身上失去了一条胳膊,脸上多了一层尘土和沧桑……那一天在见到她之前,我心里交战着,我希望她没有变化,但又害怕自己的变化会吓着她;我希望她变化了,但又害怕她像小霞一样变得让我感到陌生和害怕……有那么一刻之间,我想放弃,想赶紧离开温州,想永远也不要见她,而让我心中的柳青永远陪伴着我到处漂泊流浪,在我软弱时给我力量,在我痛苦时给我安慰,在我绝望时带给我幻想……
#炫#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起来,偷偷从暗处看一眼我心中初恋的爱人柳青,可是小霞又没有告诉我她上班的地方。最后犹豫再三,我在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书#让我喜出望外的是,话筒里传出了那熟悉的我朝思暮想的声音,带着娇美和朝气。她约我到附近的光明酒店的咖啡厅见面。
#网#放下话筒,打听到地方后,我一路小跑赶过去,在酒店门口,我停下来,仔细拉了拉衣裤,拍打掉尘土,小心地把空空地袖筒扎起来,不能让她第一眼见到的是我空空的袖筒。然后我走进咖啡厅。
她就坐在那里,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也一眼就认出了我,因为她马上站了起来。虽然她烫了好看的留海,虽然她的超短裙让她看起来高了不少,虽然她的皮肤更加白净和娇嫩,虽然她的眉毛更加弯弯,我知道她还是她。我微微向右侧着身子向她走过去,然后伸出右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还是那么柔嫩的小手!握住她的手后,我说:“我失去了左臂,你不要害怕。”
然后我才慢慢让自己正面面对她,她眼神中一霎那流露出了关心和痛心,在我想开口安慰她时,那关心和痛苦又一霎那间消退,代之的是微微的苦笑和无奈:“我们都失去了很多!”
过后好{炫&书&网}久我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当时我深情地盯着她,直到她有些不好意思,红了整张俏脸。我们坐下来,这时我才第一次把眼光从她脸上挪开。她穿的低胸T恤几乎被鼓胀的胸脯撑破,这让我极度不安,这么些年我虽然一直幻想她,但从来没有大胆到幻想她脸部以外脖子以下的地方。眼前的柳青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她美丽、性感和刺激。
我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我知道……
她弯弯的眉毛经过修整,她的口红虽然淡,却隐约可见,她的眼角流露出风情,她把半个白嫩的胸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超短裙把屁股包得玲珑剔透的同时,又以其黑色衬托出她白嫩而修长的大腿……
我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其实几乎第一眼中,我就知道我的柳青是个“鸡”。女盲流不是这个样子,如果想保持这个样子,如果不想被超负荷的劳动折磨得半死不活,如果不想被风餐露宿折腾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女盲流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当“鸡”,中国已经有近千万的娼妓。其中大部分为农村来的女盲流。
“昌威,我早就不再见家乡来的任何人,但我想见你,你不怪我吗?”
“不,不,我怎么会怪你,我专门来见你的!”我马上接着说,声音中带着感情,那是这些年一直憋在我心里,始终无法发泄出来的感情。我深情地凝望着我梦牵魂绕的柳青。
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足足有三分钟,柳青伸过两只手,拿起我的右手。“你还好吧,能够照顾自己?”
我能够照顾自己,而且我还想照顾更多的人呢。我自豪地说,我告诉了她有关《盲流指南》的一些事,她假装饶有兴趣地听。她也告诉了我她的故事,她来打工,由于漂亮,老板总是盯着她,最后……我也假装认真地听,不过这故事我听过好多次,祖国大地从南到北,到处都是这样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
她轻描淡写,故意轻松,但我都明白了,我使劲地点点头。我是见过世面的人,在这个盲流的世界里,如果你想活得像个人,你不能把自己当成个人。打工受剥削,是永远无出头之日的,最后落得腰酸背痛,弯腰驼背,还是一贫如洗。从农村出来的姊妹,如果想出人头地,如果想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话,出卖肉体当娼妓是一个选择,恐怕也是唯一的选择。
“昌威,你不嫌弃我……”走在街道上,她挽着我唯一的手臂,让我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同桌的越来越遥远的过去。
那天晚上,和她同房间的姐妹出去接客后,她把我带回到她的住处。然后她抱住我,我们两人都哭了,哭了一会又笑,笑着笑着就又哭起来。最后,她撒娇地让我看她被眼泪沾湿了的衣服,撒娇地把它们扯下来,当她赤身裸体站在我面前时,我仿佛看到了一尊美丽的希腊女神像,我浑身抖不停。
她在我面前跪下来,用初中时曾经帮我削过铅笔的柔软的小手帮我一件件解开衣服……我们在床上赤身裸体抱在一起时,又都哭了,眼泪让我们的身体冰凉,然而我第一次感觉到她身体里的滚烫……
*****
第二天,我背起背包,离开了温州。听说福建沿海正在搞开发区,我过去是收集资料,写进《盲流指南》的,我想找很多事情做,让我忘记伤心事,让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从温州到福建的长途车上,我一路伤心一路哭,哭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我不是哭自己失去了一条胳膊,因为我还有一条胳膊;我也不是哭柳青失去了比胳膊更重要的东西,因为她保住了女人最重要的相貌。我是哭,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见到柳青,又不知道见到她时又会是什么样子;我是哭,从此我的心中将空空荡荡,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激励我去追求去闯荡。
福建沿海的情况多多少少给了我一些安慰,我早在北京时就听到盲流中流传福建沿海要搞大规模开发投资,所以那时我就安排自己一路南下。但到达这里之后,情况还是出乎我的意料。福建沿海,从北边的发福州到南边的东山岛,几乎都在热火朝天的搞开发。从造船厂到游乐场,什么项目工厂都有,每个项目的规模虽然都不是太大,但好在项目多,种类多。我到达时已经有三百多个开发项目上马,
从远近听到小道消息赶过来的民工也大概有五百万,每天还在络绎不绝,不过好像还是无法赶上项目上马的速度和所需民工的数量。
福建沿海和台湾隔海相望,一直以来作为前沿阵地和战区,没有得到国家的重视,改革开放20多年了,几乎都没有很好的开发。现在中央突然改变策略。据说,为的就是给台湾一个样板,让台湾人民看到大陆的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建设。但由于中央改变策略具有试验性质,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登报开会搞宣传。民工大多都是靠大家口头相传得到消息后才赶过来的。赶到这里的民工都挺满意,工资有近一千元,这比南方的都高出两百多元。
我到这里后,看到到处都是欢欢喜喜的民工,心里也慢慢把温州的不快一点点驱逐出去。
我找了个临时工,工作很轻松,然后找机会从南到北地走了两趟,把基本情况都搞清楚了。这里主要以水上游乐场,造船厂和制造业为主,从南到北几乎开设了十几个造船厂,以小型渔船为主,也有小型游艇。水上乐园则以游船和划艇为主。由于这些制造都是低科技的,所以并不需要熟练工人,一般民工就可以胜任。
由于得到中央的大力支持,福建政府一反过去保守的做法,也跟着北京大量投资,据说,短短一年下来,总投资已经达到一百亿人民币,而且还在不停增加。和大量的投资投入相比,盲流虽然每天都在涌入,但显然仍然供不应求。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交通不方便,没有几个像样的大城市,加上投资消息基本上没有正式报道过,盲流们没有可靠的消息,不敢贸然赶过来。
我找到几位有些专业文化的老乡,他们告诉我,按照目前的投资进度,福建沿海这几个城市附近至少需要一千五百万民工,目前只有五百万,就算加上临时从福州和厦门转过来的民工,也不会超过七百万。这就是说,仅仅在今年,这个地区短缺至少五百万盲流民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就是说至少又有五百万盲流有工作了。虽然靠民工们口头相传,每天都有民工涌入这个地区,帐篷和临时居屋每天都搭起一片,要达到五百万的话,还是很困难。我想,根据以前的反馈,大家对《盲流指南》越来越信任,现在是我为盲流出力的时候。
我计划到目前劳动力过剩的地区去发行新的小册子,把福建沿海地区需要大量劳动力的信息传递给内地和广东沿海的盲流民工。另外,就我所知到的情况,广东地区长期存在着以低工资剥削民工的情况,我想赶快到那里去号召民工转移到福建沿海地区。
让自己很忙,让自己有事情做,我就会忘记不快。我又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广州。
舅舅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他心中有事,他的眉头皱得像一个解不开的绳子节。
舅舅好奇地上下打量我好几遍,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说我变化真大,一会又说我还是老样子。我都糊涂了。
仿佛没有搞懂我而想多相处几天,舅舅对我说,多住几天吧!
我也想,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告诉舅舅。舅舅点点头。我们谁都没有提起那些信,那些我以前给舅舅写的信,但我知道舅舅一定好好保存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