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语文教育论文集-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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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卷评分,谁都知道主观的成分多。摇着头说“文字欠通”,也只是一句笼统话。要确切看出一般学生的国文程度够不够得上标准,最好作统计,而入学考试(假定用前面所说的考试方法)的国文卷子就是统计的材料。就作文来说,“自由运用”还是广泛的说法,这里头至少包含着用词明确,句式熟练,没有不合体例与论理的语句等项。又如就写作的作用分,叙事,说理,表情,达意,便是四项。如果把这些作为统计的项目来看试卷的作文,够标准的够到什么程度,不够标准的又是个什么情形,一一记录下来,把同例的归并起来,不就可以看出一般学生写作程度的全部实况吗,除了作文,对于测验题目的答案同样作统计,不就可以看出一般学生国文程度的全部实况吗?假如国文程度确实不够,就能精密说明不够在哪里,也不至于单用一个“差”字了之了。听说某机关想把本届统一招生某区的国文试卷拿来作统计,本届考试方法虽然还没有改变,但是能作统计总是非常有益的事情,只要方法定得精密,工作人员又不马虎,希望他们认真干起来,得到满意的成绩。
在没有得到精密的统计报告的现在,对于学生国文程度只能作约略的估计,而教学的实施方法也只能依据约略的估计来规定。最约略可是最少主观色彩的估计是什么呢?那就是认定大学新生的国文程度还够不上高中的标准,差度多少且不问,总之须得加工学习才够得上。这个估计是很有理由的,不然,为什么要添设大学一年级国文呢?假如承认这个估计,那么,大学一年级国文的实施方法应该如以下所说的。
关于阅读方面,应该选读一两种“古书”与“文学名著”。“古书”“文学名著”当然与“固有文化”有关,为了“增强其民族意识”,又得选读那些有关“民族意识”的。为什么只选一两种?这是由于时间的限制。每星期国文课三时,全学年共有九十时上下,在这么一些时间内,除了阅读上述两类书,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再要多读几种,事实上不可能了。然而一两种也并不嫌少,语文科选读文学书籍原是所谓“举一隅”,待学生“以三隅反”的,学生若从一两种书的阅读得到了方法,走对了门径,就可以自己去阅读其他的若干种了。因此,对于阅读这两类书的指导与讨论应该偏重在方法方面。文字的形、声、训的研究,古代文语例的剖析,古代环境与思想的观测,文学原理的理解,文学史的认识,文学作品的鉴赏,以及工具书的使用,参考书的搜集,诸如此类的方法,是非指导与讨论不可的。学生必须学得了这些方法,才能够真正“读解”,真正“欣赏”,也必须学得了这些方法,才能够从“读解”“欣赏”“深切了解固有文化,并增强其民族意识”。
此外应该选读文章若干篇,选取的目标在训练学生的写作技能。这并不是说阅读古书与文学名著对于写作技能丝毫没有关系,而是说阅读古文与文学名著既然另有目标,所以应该再读文章若干篇,专顾到写作技能。这种文章的选取,内容方面固然不容忽视,可是尤其要注意它的写作技能,必须它的写作技能足以供现代学生观摩的,是现代学生需要学习的,才值得选取。当然不必用文学史的选法,每个时代来几篇代表作品,每个重要作家来一篇代表作品。也当然不能用文体论的选法,什么诏令、奏议、箴铭、辞赋,都来一两篇。国文课程标准里提起叙事、说理、表情、达意四项,又有“自由运用”一语,可以作为依据。那几篇文章的叙说表达的技术近乎理想,可为模范,同时必然是能够“自由运用”语言文字的,就值得选读。依据这个标准,语体文也得选读是不待说的了。语体文与文言文共选多少篇呢?前面已经说过,选读原是“举一隅”,这里“举”的是写作技能的“一隅”,无需乎多,事实上也不能多,假定每星期一篇,有三十篇就够一年读了。这三十篇文章必需使学生读熟,而指导与讨论应该偏重在写作方法方面。“事”要怎样“叙”?“理”要怎样“说”全“情”要怎样‘表”?“意”要怎样“达”?语言文字要怎样“运用”?这些都是写作方法的问题。必须在理智方面明白这些方法,又能在习行方面应用这些方法,这才成为“技能’。
前面说的文章的选读,可以说是写作的准备工夫的一部分。至于执笔作文,那是准备以后的实习了。实习要与准备相应,讨论了叙事方法之后就该作叙事文,讨论了说理方法之后就该作说理文。这样,才可以看出学生对于方法的理解程度怎样,对于方法的应用程度又怎样,如果理解与应用还差一点,或者还差得多的话,可以设法补救。不然,可出的文题多得很,为什么前一期要出《宁静致远说》,这一期要出《德并捷克感言》,而不出别的?这样出题是说不出理由的。关于实习作品的批评与订正,通常的办法是圈圈点点,添注涂改。进一步的办法是先给打上种种符号,由学生自己订正了,再交上来;然后圈圈点点,添注涂改。如果工夫到此为止,那不免偏于教师的立场了。教师从圈圈点点添注涂改表示他的意见,可是学生未必就能体会得毫不错误。第二种办法使学生多下一番揣摩的工夫,当然是好的,可是揣摩得来的结果也未必就能与教师的意见吻合。站在学生的立场上说,学生最需要知道的是教师为什么要这样圈圈点点,添注涂改。惟有知道了这一层,他才明白自己对于方法的理解与应用达到了何等程度。这样说来,圈点改订以后,还有一种工夫是必须做的,就是说明—依据指导与讨论的结论,把所以圈点改订之故加以说明。说明须个别举行,很是费事,但是做过这种工夫的人都知道学生的得益是何等的深切。为学生的利益起见,费事一些也值得。何况一班学生实习作品,是好是坏,未必没有共同之点,只要有共同之点,就可以共同说明了。
在选读的文章里,虽然有若干篇是通常所称的古文,也许还有几篇纯文艺,但古文与纯文艺是不必习作的,因为课程标准里只说须能作叙事、说理、表情、达意的文言与自由运用语体文(都是普通文),并没有说须能作古文与纯文艺。学生爱作古文或纯文艺,自己去练习,那是另外一回事。
最近听说教育部聘请几位专家编订大学一年级国文的细目,愿意把以上的意见提出来,供他们参考。至于该选哪几篇文章以及哪几部“古书”与“文学名著”,似乎可以多请些人各就所见推选,就从共中挑出得票最多的来。单举篇名与书名不足以看出推选的意义,必需有详细的说明,说明某文某书所以合于标准,值得选读之故才行。
末了应当说到实施以后的考核。用了前面所说的实施方法,一年终了,再象入学试验时候那样作精密的考核。假如考核的结果,表示学生在阅读与写作两方面都够得上标准,便是成功。不然,实施方法必然有不妥当处,就得修改,这才是认真。马马虎虎教学生多修一年国文课程,就以为他们的国文程度该会提高,那样的糊徐想法,决不是教育家应当有的。
摘录:
《高中国文课程标准》的第一项是“目标”,共有四目:
(一)使学生能应用本国语言文字,深切了解固有文化,并增强其民族意识。
(二)除继续使学生能自由运用语体文外,并养成其用文言文叙事说理表情达意之技能。
(三)培养学生读解古书,欣赏中国文学名著之能力。
(四)培养学生创造国语新文学之能力。
……
第三目说学生须能“读解古书,欣赏中国文学名著”。“古书”该是指经籍与诸子而言,“文学名著”该是指史部集部里偏于文学性的作品以及小说戏曲等类而言。一方面说“读解”,一方面说“欣赏”,可见都注重在方法。古书时代遥远,语言文字环境思想上与现代都有差异,必须讲求读解的方法,才能够了解。文学名著与其他艺术品一样,没有素养就辨不出他的真味,必需讲求欣赏的方法,才能够领会。讲求方法到了相当程度,就是有了“读解”与“欣赏”的“能力”,也就是达到了标准。
……
语体文不只是把平常说话写到纸面上去,还得先教说话带着点文学的意味。
……
此外出几个扼要的切实的测验题目,一半是考核对于“固有文化”的“了解”与“民族意识”的是否强固(“了解”“固有文化”与“增强民族意识”诚然是整个生活方面的事情,可是就国文言国文,只得教与试者从文字方面表现出来);一半是考核“读解”与“欣赏”的能力。关于前者,须使与试者表出了解与践履的实况;关于后者,须使与试者表出他平时所用的方法。如果用这样的考试方法,才顾到了国文标准的全部,才可以看出学生够不够得上标准。
语文科选读文学书籍原是所谓“举一隅”,待学生“以三隅反”的,学生若从一两种书的阅读得到了方法,走对了门径,就可以自己去阅读其他的若干种了。因此,对于阅读这两类书的指导与讨论应该偏重在方法方面。文字的形、声、训的研究,古代文语例的剖析,古代环境与思想的观测,文学原理的理解,文学史的认识,文学作品的鉴赏,以及工具书的使用,参考书的搜集,诸如此类的方法,是非指导与讨论不可的。学生必须学得了这些方法,才能够真正“读解”,真正“欣赏”,也必须学得了这些方法,才能够从“读解”“欣赏”“深切了解固有文化,并增强其民族意识”。
此外应该选读文章若干篇,选取的目标在训练学生的写作技能。这并不是说阅读古书与文学名著对于写作技能丝毫没有关系,而是说阅读古文与文学名著既然另有目标,所以应该再读文章若干篇,专顾到写作技能。这种文章的选取,内容方面固然不容忽视,可是尤其要注意它的写作技能,必须它的写作技能足以供现代学生观摩的,是现代学生需要学习的,才值得选取。……国文课程标准里提起叙事、说理、表情、达意四项,又有“自由运用”一语,可以作为依据。那几篇文章的叙说表达的技术近乎理想,可为模范,同时必然是能够“自由运用”语言文字的,就值得选读。依据这个标准,语体文也得选读是不待说的了。语体文与文言文共选多少篇呢?前面已经说过,选读原是“举一隅”,这里“举”的是写作技能的“一隅”,无需乎多,事实上也不能多,假定每星期一篇,有三十篇就够一年读了。这三十篇文章必需使学生读熟,而指导与讨论应该偏重在写作方法方面。“事”要怎样“叙”?“理”要怎样“说”全“情”要怎样‘表”?“意”要怎样“达”?语言文字要怎样“运用”?这些都是写作方法的问题。必须在理智方面明白这些方法,又能在习行方面应用这些方法,这才成为“技能’。
札记:
这篇文字,虽然从题目上看不是写给中学语文教学看的。但它却突出地表现了语文学科的关键之处。重视应用,强调运用,突出技能,培养能力,这是1941年的课程标准。在具体的解说过程中,叶老补充了一个重要的内容——方法。读解的方法,欣赏的方法,从选文中获得阅读的方法,从专门的文章中获得写作方法。这实际上就是在传授语言文字的运用规律。
还有一点,在关于考试上,叶老所说“须使与试者表出他平时所用的方法”,这一点在我们的考试中已经无法得见了。不是因为难以出题,而是现在的语文教学中的“方法”已经失传了。
中文系——致教师书之八
(一九四五年六月十日《新华日报》第四版)
接到您的来信,承您问及关于中文系有什么意见。很觉惭愧,我虽然当过中文系的教员,感到的全属于消极的方面,中文系仿佛不是那么一回事;要我说说积极的方面,该怎么办才象个中文系,至少在此刻还想不大透。不敢辜负您的好意,就把消极方面的向您说说吧。
中文系是个简称,说完全叫做中国文学系。看了名称就知道学习研究的对象是文学,是咱们中国的文学。但是向来就少有人仔细辫认过,到如今似乎还没有多大改变,把中文系学习研究的对象认作国学国故之类去了。国学,国故,多么庞大而含胡的名称啊忿凡是咱们中国从前的学间,圣经贤传,诸子百家,以至声音训话,阳湖桐城,全都包括在这个名称里面,而中文系的学生就得学习研究那些东西。且不说旁的,单说范围的广泛,已经够教人摇头了。短短的四年工夫,把那些东西搞通当然不可能,就是普遍地去摸一摸门径,又哪里办得到了即使办到了,又何尝就是学习研究了中国文学。
教学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