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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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人都静了下来,杨普见没有人应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人的血液在死后就会下沉,积聚在身体的下部,然后产生瘀黑色的尸斑,死时俯身在地,尸斑在前身,死时仰面朝天,尸斑则在背后……张得盛背后有尸斑,证明死者死后长时间仰天躺卧……”
杨普从身上掏出一支两寸长的银牙签,在面前的茶杯里点了一下茶水,看过银牙签没有变色,证明过茶里没有毒,才举杯喝一口茶。他的做法,明显是要让全桌人知道,他对桌上的饭菜怀有戒心。
润过嗓子后,杨普又开声说话:“人刚刚死去几个时辰,尸斑只在表皮,用手指按压可以按散;如果人死了一天以上,尸斑就会深入肌里,用手指按也不能让尸斑消裉,张得盛背上的斑就是这样。”
杰克说:“杨大人的意思是,张得盛在昨天下午就已经死去。”
张福龙说:“真想不到……我们都是昨天晚上佩云来家里,才想起伯父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绿娇娇插嘴问张福龙:“张公子现在对伯父的死因,有什么想法吗?”
张福龙吸一口气,提起眉毛说:“按杨大人的说法,可能是伯父中午出门后被歹人灌醉杀死,劫去身上的财物,然后到深夜无人时再抛尸入河……”
杨普点头说:“这样看也是合情理的……我听说张得盛出门的时候自己锁上了房门,所以张家上下一晚上都没有进他的房间收拾,是这样吗?”
宁儿说:“是,伯父每次来我们家都只住二楼的南客房,他说那里有南风凉快;他随身一向有些财物,没有他吩咐,我们也不敢随意收拾……”
“所以他有南客房的钥匙,对吗?”杨普看着宁儿问道。
“是。”
杨普又问:“除了你和张得盛,谁还有南客房的钥匙?”
“这个房间他留着自己短住,其他人就没有再配钥匙了……”
杨普说:“如果张得盛在外喝酒被劫,他的钥匙会被贼人拿走,或是仍留在身上,而不会在我手上……”杨普从手里亮出一支两寸长的钥匙举在众人面前:“经过检查,这一把正是二楼南客房的钥匙。”
宁儿是家里管钥匙的人,这时脸色发红,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张福龙握着宁儿的手问杨普说:“杨大人不是从伯父身上找到钥匙的吗?”
杨普摇摇头说:“一楼西客房的床上。”说完他把钥匙放桌子上,一副想拿不想拿的样子。
张福龙和宁儿无话可说,刚刚才说过南客房只有两把钥匙,总不能又变出第三把。
杨普把头凑向张福龙和宁儿,压低声音说:“你说张得盛会不会昨天中午已经死在一楼西客房的床上,然后等到昨晚夜深无人再抛尸入河呢?”
杨普眼珠转转,分别看看张福龙和宁儿。大厅坐了一桌子人,但是却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张福龙和宁儿一脸都是冷汗。
杨普看了一会,重新坐好说:“其实我们也是猜一下……虽然钥匙在我们手上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足以证明有一楼西房钥匙的人就是杀人凶手……”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宁儿,宁儿一直低着头,额上的汗不时滴到地上。
杨普又说:“不过……”
张福龙抬起头看了看杨普,杨普说:“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张公子不能总是绕在这种事上面,大家都要过日子嘛……”
杨普手上拿着钥匙,这种证据要是到了公堂之上,张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可以解释清楚,起码得揪出一个杀头抵命。但是杨普的态度,却暗示着给钱就可以拿回钥匙。
张福龙这时如果拍桌子骂宁儿,他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张福龙给钱的话,就等于认了杀人之罪,也可能是包庇宁儿;不给钱又不推卸的话,这把钥匙一定会呈到衙门之上,而且杨普马上就可以捉人回去关入大牢,慢慢审问。
面对这样的两难局面,张福龙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抬起头慢慢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为官不正,为富不仁,我等草民还有什么好说?杨大人不如好好吃过这顿饭,再给我们慢慢解决问题……”
张福龙不想给钱,这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出的态度。
杰克和绿娇娇等人互相递过眼色,杨普却笑起:“呵呵呵……张公子太客气了,这件事不解决,谁也吃不下饭啊……我们几个公差在事发后才迟迟来到,随便猜猜的事情也不能当真。不过杰克先生却是从昨天中午一直在你家,所见所闻比我多得多,他来说说看法,说不定对张公子是个提点……”
杰克把腰侧的左轮枪推一推,然后站起来对大家说:“我编了个故事讲给大家听,请大家跟我到院子里。”
大家跟着杰克,走到张家楼的露天中庭,杰克叫安龙儿去打开一楼西房的侧门。
当安龙儿进了西房,从里面打开通向楼外的小侧门,家狗大花背一阵疯叫,从大门前很快地冲到侧门口,看到是认识的安龙儿,马上凑脑袋到安龙儿的手上讨摸。
安龙儿和大花背一起走回中庭,杰克说:
“大家看到了,大花背是一只很忠诚,也很敏感的狗;家里的门有一点点响动,它都会马上吠叫着冲到门前看看是谁,也会引起全楼的人注意,故事就要从大花背开始……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凶手安排了全部事情,要天衣无缝地杀死张得盛,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张得盛在其他地方死掉,而自己又不在现场……
首先要知道张得盛准确的出门时间,这可以从他的生活习惯知道;或者是凶手和张得盛约定什么时间出门;如果是有约定的话,当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算好了张得盛中午出门,就要在早上给大花背吃下麻药。
张家楼的牛棚后面长满了做蒙汗药的曼陀罗花,而张公子又因为小孩有痨病,长期用曼陀罗花做止咳药,所以对曼陀罗花的药性非常了解。让狗在牛棚里睡上一天并不困难。
大花背睡着后,张公子就一早出门离开张家楼。张公子,对不起,我先假设你是凶手。
张家楼的右侧是进村的路,这条路除了张得盛和宁儿的房子可以看见,还有一个房间就是张公子的书房,不过书房没有人住,所以凶手并不担心自己和张得盛在这里走来走去会被人看见。
宁儿的房间就在张得盛的房间旁边,张得盛要出入的话,宁儿一般都会知道。当张得盛出门之后,宁儿马上离开张家楼,从没有人看见的右侧出去,在半路上把张得盛引回张家楼,从侧门进入一楼西客房。
龙儿,去示范一下……”
绿娇娇很好奇地看着安龙儿敏捷地跑上二楼,推开宁儿的房门进去。
不一会,安龙儿却从一楼的西房走出来,绿娇娇看得嘴巴圆圆张开。
杰克对着绿娇娇单眼做了个鬼脸说:
“这要多谢我美丽的女仆,她告诉我,张家楼左侧的儿童房和秀莲夫人的房间有门可以互通,而后方的张公子房间和前方佩云的房间又是一模一样的对称格局……她还从二楼的书房里看到一条很粗的绳子……
中国的房子往往是对称设计,我想宁儿的房间对称儿童房,书房对称秀莲夫人的房,那么宁儿的房间和书房之间也应该有个门……
我和龙儿很快就在书房的书架后面找到这个暗门,还从书房那捆粗绳子的旁边,找到一个看起来是地板的活门;只要关上书房门,打开地板活门,宁儿就可以用那条绳子在书房和一楼西客房自由上下而没有人知道。
所以宁儿的房间,书房,和一楼西房,其实都可以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自由进出张家楼,只要可以瞒过这只好狗大花背。”
绿娇娇摸着大花背的头,斜嘴笑着看杰克表演,杰克这时真是有点得意洋洋:
“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宁儿和张得盛从村道回到张家楼,从西面的小侧门进入一楼西客房,然后宁儿给张得盛喝下有麻药的客家娘酒,把他放到床上,钥匙就是在这个时候掉在床上……”
绿娇娇说:“曼陀罗花研磨的粉末有微苦味道,用白酒冲服的话会喝出怪味,而客家娘酒香甜浓烈,正好可以遮盖曼陀罗花的微苦……”
她看看张福龙和宁儿,宁儿这时正伏在张福龙的肩头,张福龙似乎在用力抱着她站直在自己身边。
杰克接着说:
“西客房的门一直上着锁,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了,但是这样宁儿就不能从西客房里走出来,也不能从侧门绕到前门回到楼上,因为她要让大家都觉得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张家楼,所以她只能从原路偷偷爬回自己的房间……
可能是为了帮助杀人,也可能是为了帮宁儿回到二楼,张公子在算准的时间内,匆匆回到张家楼,这时正好和到村里买药的龙儿碰面。
张公子也是从侧门偷偷进入西客房后,和宁儿一起杀死张得盛,但是大白天不可能把尸体运到路上,所以尸体先放在床上,等晚上再作处理。
宁儿是女孩子,从二楼吊下一楼还够力气,从一楼再爬上二楼就很困难了,所以我想是张公子要先爬上二楼书房,再把宁儿提上去;然后自己再从西房的侧门离开。这个过程用了四十五分钟,他从张家楼的大门再进来一次,这时我正在大厅和秀莲夫人说话。
因为秀莲夫人在深夜和上午带孩子,下午和上半夜由宁儿带,所以宁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连忙走出来接秀莲夫人的班带上孩子,刚刚杀过人,见到陌生的安龙儿冲上二楼的时候自然吓了一大跳;
但是张公子见到我们却挺开心,因为就算是杀人的事中途出意外被发现,我们这些陌生人的出现,足以搅乱视线,嫁祸于我们……”
(七四)偿还
杰克站在院子中间,用手比划着方位分析谋杀的过程,从看似平常的一天背后,用看似毫无关系的细节,重组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杀人计划。
绿娇娇听得津津有味,宁儿双眼发黑就要昏倒在地。张福龙抱着宁儿就要回大厅,杨普喝道:“不许走!留在这里!”
绿娇娇叫龙儿进大厅搬出一张椅子给宁儿坐下,张福龙站在旁边扶着她。
杰克继续说下去:
“看得出张公子很爱护你的太太,本来我以为是你或是宁儿谋杀了秀莲夫人,但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从你和两位太太的眼神里,我看到很纯洁的幸福;也从官差审讯时听到阿花说,张公子一向对两位太太都很好,所以我不认为秀莲夫人死于谋杀。
故事要从吃晚饭时说起……
张公子在杀死张得盛之后,可能心情的确不错,所以晚上和我们很开心地吃了一顿饭。
但是要把张得盛的尸体运出去,不只是用蒙汗药麻翻大花背,让这狗晚上不吠就可以,因为张得盛是大胖子,张公子背不动他,宁儿更不可能,就算两个人一起抬,也抬不了多远……所以一定要用运输工具。
用运输工具一定会有比较大的响声,把人吵醒的话就会被发现。
于是宁儿在饭后,从厨房捧出盛好的娘酒:大家记得吗?宁儿并不是在饭桌上给大家倒酒,而是在厨房倒好了端出来,这样就可以保证她和张公子那一杯酒没有蒙汗药。
还有一点当时引起我的注意:佩云是张得盛的妻子,她在晚上来到张家,居然不是安排她住到张得盛一直住的二楼南客房,这是不合常理的,尽管宁儿说不知道张得盛回不回来而不敢乱动他的东西。
宁儿为什么把佩云安排在位于张家楼前方正中的东南客房呢?我想宁儿要保证张家楼右侧出村的道路绝对没有人看见;从张得盛的南房可以看到村道,从东南房看向村道却会被右侧的大榕树挡住视线。
住房安排好,人人都喝了有蒙汗药的娘酒之后,再给大花背喝一点,把狗也麻翻了,晚上的第二步计划就可以开始进行。
等到深夜,村里的人都睡了,张家楼里的人也保证不会起床,张公子就从牛棚里拉出牛,到小侧门前把张得盛的尸体用牛驼到河边扔掉,这个计划本来天衣无缝,可惜过程中却出现了意外……
运尸体的过程被秀莲夫人发现了……我估计有两种可能,使喝了蒙汗药的秀莲夫人还会出现在院子里;一是孩子咳嗽得很严重,秀莲夫人很关心孩子,所以起了床;另一种可能是秀莲夫人一向是深夜接宁儿的班,到了钟点后,她的责任心和坚强的意志让她醒了过来……”
张福龙双脚一软跪倒在院子中间,双手撑地泣不成声。
杰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停下来没有说下去,绿娇娇说:
“于是张公子为了不让秀莲夫人叫出声音,意外地掐死她,然后张公子赶着牛把张得盛运到河里扔掉后,再回来一楼西客房把秀莲夫人的尸体背出中庭院子,这时正被我醒来听到……
为什么不把秀莲夫人的尸体也扔掉呢?我相信是因为张公子并非有意杀死秀莲夫人,他并不希望秀莲夫人曝尸荒野。
能最快得到秀莲夫人的遗体进行正式安葬的方法,莫过于在家里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