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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红岩-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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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不是这样?眼看自己目下的处境,类似的苦闷,也难免不油然而生了。
把信抛到旁边,徐鹏飞又看到一件尚未开封的警备司令部送来的公文。他缓缓地拿起它,在手上掂了掂轻重,沉住气猜测那不知是祸是福的内容,然后慢慢拆阅。他的目光一接触到公文的内容,脸上的肌肉便十分难堪地僵化了。
“为长江兵工总厂炮厂纵火犯二名判处死刑案……”
是否处决这两名纵火特务,实在使他踌躇难决。如果不是纵火以后,事态急速扩大,引起全市工人学生骚动,变成一场无法控制的轩然大波,他是决不肯出此下策,发出命令,把被工人捕获的纵火特务从严议处的。前些时候,炮厂工人拒绝把划进扩厂范围的住房迅速拆除,掀起了旷日持久的工潮,竟至影响扩大军火生产的既定计划的施行,终于引起了国防部对他的指责,他只好采取孤注一掷的断然措施,下令纵火,焚烧敢于对抗的工人的茅棚,造成既成事实,来迫使工人退让。照他原来的设想,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也许可以收到效果,使工人在暴力下噤若寒蝉。可是,事态的演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厂方出面,赔偿了工人在火灾中的损失,扩厂计划也只好另作安排了。然而对方的声势,却方兴未艾,似乎闹得更凶,范围也更大了,压力进一步集中到对纵火阴谋的追究上,形成少见的风潮。这使徐鹏飞不能不感到严重的不安,而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若不及早忍痛让步,会有更难逆料的局面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如果再不采取紧急措施,缓和一下民愤舆论,就再也无法下台了。因此,他只好忍痛牺牲这两名心爱的爪牙,来改变这随时有被揭发危险的被动局面。他勉强提起笔来,那用惯了的批改公文的毛笔,一时变得特别沉重,几乎难以运腕。他也不再看公文的内容,和那两个替死鬼的名字,匆匆地在公文上批上了一行字:“迅速公开处决,以平民愤!”
把笔一丢,徐鹏飞的手指无力地松弛开来。公文从他手上滑落下去,飘进黑暗的角落。他脑海里充满了绝望的暗影,仿佛看见无数知道内情的人,正在纵声嘲笑他的失策和无能。而这些人当中,不仅有故意在信上写些“总裁手谕”“函告人凤兄”等威胁语句的长官公署主任,更有那满脸麻子的对手严醉。他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像一匹在战斗中失败的猛兽,而四周,窥伺和等候他的毁灭的,正是那些在暗中狞笑的他的同类。
“报告!”
一听见人声,徐鹏飞像从恶梦中惊醒转来。他必须立即保持镇定和威严,永远不能让他的上司和手下看出他内心的秘密。徐鹏飞的面孔迅速地变化着,几秒钟以前还是昏暗的眼睛,现在又发射出刺人的光芒,他赶快拾起那份落在地毯上的公文,装进信封。
“进来!”
声音是狞厉的,仿佛这以前,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行动科长呈上一份审讯记录,挺直身体,站在办公桌旁,声音急促地说:
“弄出来了,全部招供了!”
徐鹏飞毫不在意地翻阅着口供笔录,行动科长毕恭毕敬地站着,不敢多话。
“怎么?警察局长也是……”
“是呀!”对方赶快补充:“云阳县警察局长,县参议长,县府的三个科长,中学校长,还有法院院长都是共产党。这一回,硬是一网打尽!”
“法院院长?”徐鹏飞迟疑起来,“还有警察局长?”他有点怀疑这份口供……
“都是他亲口说的,警察局长负责搞武装暴动!”“我记得他除了是县参议员,还是云阳县的清共委员。”
“报告处长,他供认是共产党叫他打进来当清共委员……”
徐鹏飞不讲话,也没有再翻阅口供,沉默起来。他的脑子里闪动着许多假设、推测和判断,需要考虑一下。“处长,我签呈了一个意见……”
“看到了。”徐鹏飞冷冷地说。
忽然,灵机一动,徐鹏飞马上提起笔来,在行动科长签呈的意见上批道:
“准予照计划全部逮捕。”
他抬起头来冷淡地命令:“通知朱介叫那个姓蒋的老家伙也招供,承认是共产党云阳县委的组织部长。”行动科长心中洋洋得意起来。这是个少见的大案子呀,捕到了共产党的县委书记,而且,案情正在扩大,谁能像他这样,一夜之间,就做出了这样大的功劳?把一个县的共产党组织,全部破获!不说以后的奖金,就单是同意派专轮一只,部队一营,这一笔行动费也就可观了。
可是行动科长根本不知道,徐鹏飞想的完全不同,对于这份拷打出来的口供,他根本不相信。哪有这样容易对付的共产党县委书记?哪里会警察局长、法院院长、县参议长一齐都是共产党?云阳县报来的这件案子,不过是常见的地方政权内讧,互相陷害而已。徐鹏飞之所以批准行动,完全是由于另外的动机:长期以来,手上没有一点真正的共产党地下活动的线索,上司却又逼得他无法应付,现在碰巧有了这份口供,照口供情节布置行动,即使以后事情的真相有什么出入,还有这份口供作证,再把那昏愦糊涂的蒋老头也算上一个,不怕找不到替死鬼。现在,他向上呈报破获中共地下党一个县委全部组织,只是为了稍微遮掩一下目前这种工作毫无进展的局面。
行动科长早就拿着批示出去了,徐鹏飞没有注意这些,他正陷入沉思:虽然侥幸得到一些喘息的时间,可是,又该怎样来布置全市军、警、宪、特的行动?
电话铃叮叮地响了好久,徐鹏飞不耐烦地拿起电话。一听出对方的声音,他又动了气,不冷不热地教训起来。
“养斋,你近来……太消沉。你的信我看了。”
忽然,徐鹏飞的眼睛睁大,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严醉已经发现了共产党的重要线索?”
对方的声音很小。徐鹏飞知道对方不便大声讲话。电话里的杂音又大多,他烦躁地连声问道:“严醉早就进行了工作?……他从哪里弄到线索?嗯?”
徐鹏飞心里一片惊惶与空虚。对手真毒辣,居然狡猾得不露声色,密谋独占全功!更使他烦恼他是别人已经抓到了线索,而他手里竟没有一点真正有用的东西。他绝望地倒在椅子上,手里的电话筒落在地毯上,感到一阵阵地震似的晕眩,房间也在晃动……黎纪纲接了电话,心里十分诧异。为什么特区副区长沈养斋,要亲自给他打电话?严区长到外地检查工作去了,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沈副区长要找他?为什么要他到二处,而不是到特区?想来想去,无法解答副区长给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可是,自己能不去吗?听副区长严厉的命令口气,他不敢有任何违逆。
黎纪纲仍然像平时一样,把法学概论,国际法讲义拿在手上,像去上课,又像是去坐茶馆看书,从从容容地步出重庆大学,向沙坪坝车站走去。
一个多钟头以后,黎纪纲来到城里老街32号。老对手魏吉伯正在慈居门口恭候。在中美合作所全能训练班时,他们是同班,毕业后他被分配到特区,魏吉伯被分配到二处系统。后来两人都被派到重庆大学活动,又成了同学,不过各有任务,心照不宣。现在,魏吉伯从警备司令部调回二处来了,全副美式军装,容光焕发。而他,仍是穷学生打扮,破旧的蓝布长袍,连衣袖都烂了几个小洞,腋下还夹着几本捞什子讲义,对比之下,真有点寒伧。黎纪纲正要点头招呼,魏吉伯却抢先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老兄,恭喜你!恭喜你!”
“恭喜什么呀?”黎纪纲有点奇怪。
“上一次,算我的不是,让老兄挨了黑打。可是,没想到反而成全了老兄!”
黎纪纲冷冷一笑:“各为其主嘛。”
魏吉伯点点头,故作机密地低声说:“徐处长找你。”
“徐处长?”
“是呀!老兄,得了好处,可别忘了我这个奉处长之命专诚恭候的老朋友啊。”
说着话,黎纪纲被领进了徐鹏飞豪华的办公室。一进屋,黎纪纲就看见沈养斋坐在沙发上。从烟缸里的一堆烟蒂看来,副区长已经先到很久了。笑嘻嘻的徐鹏飞,一见黎纪纲进来,就亲热地招呼他。魏吉伯又是拿烟,又是捧茶。黎纪纲心里一怔:徐鹏飞居然如此殷勤地接待,定有重要事情,而且这事马上要应在他身上。
刚刚坐定,徐鹏飞就哈哈大笑,然后开门见山地,又像试探又像嘲讽地问:
“你们在沙坪书店的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这句意外的问话,使黎纪纲大吃一惊,严醉最机密的部署,徐鹏飞已经完全知道了?严醉每一次都叮咛: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要防备二处插手进来。黎纪纲不敢正面回答,但也不敢顶撞对方,只得低声问:“处长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吩咐?”
“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徐鹏飞又大笑起来,“严醉帮郑克昌寄《挺进报》,特区区长居然当了共产党的‘利用人员’,真是荒唐!哈哈哈哈……”
黎纪纲不知所措地呆坐着,连郑克昌帮陈松林寄《挺进报》的事情,也查出来了!他更加紧张了,噤若寒蝉,不敢插嘴。
“还把我蒙在鼓里咧。怎么样,把情况谈一谈?”
黎纪纲迟疑地望着气势汹汹的对手,不敢回话。“老实告诉你,我早就找到了共产党。”徐鹏飞表情一变,神色自若地观察对方的脸色,趁着对方正在吃惊时,又说了下去。“单说《挺进报》,也比你们早。邮检组截获了两封信,是从綦江寄到重庆的,查对笔迹,证实就是《挺进报》的笔迹。一个月以前,已经把对象找到,并且查出电台,肯定和共产党的首脑机关有关系。我打算马上破案。”徐鹏飞说得有声有色,“现在,我去綦江破案以前,先找你谈谈,把情报交换、分析一下,免得我动手以后,妨碍你们正在进行的工作。”
黎纪纲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不太相信徐鹏飞似真似假的话。到底该不该把严醉缜密策划的工作报告对方?在这尴尬的处境下,他怎敢和徐鹏飞硬抗?黎纪纲难堪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冷汗从背心流出来了。
沉默了好些时候的沈养斋,终于开口讲话,还是那惯用的平稳,缓慢的声调。
“上午刚刚得到总裁的密令,限期一周,破获中共首脑机关。这,这是第三次手谕了。偏偏严区长到云南巡视工作,没有回来,徐处长急于破案,所以找你来研究研究情况。”“到这里来研究?”黎纪纲把“这里”两个字说得相当重,暗示他的情报不宜在二处,而是该在特区研究。他知道,严醉和沈养斋不和,给他布置工作时,从来都是避开沈养斋的,所以他敢用话驳抗这位没有实权的上司。但是,黎纪纲从沈养斋的话里,更感到处境的困难,沈养斋和徐鹏飞一鼻孔出气,很可能就是沈养斋利用职权,把他和郑克昌的活动探听出来,故意在严区长出巡的时候,让徐鹏飞来硬插一手。“唉,你还不知道,”沈养斋劝解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压力:“过去严区长给你布置工作,是在侦防处成立以前,特区当然可以自由行动。现在情况变了,侦防处成立了,徐处长兼任侦防处长,有权统一指挥全市军、警、宪、特活动。严区长和我是兼任侦防处副处长,你想想,就是严区长回来,他也得一一向徐处长汇报。既然严区长不在,你就先报告一下,我也在这里,以后严区长如果追问,一切有我负责。”徐鹏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靠在沙发上抽烟,脸上带着笑。
黎纪纲一看见徐鹏飞阴险的冷笑,更不寒而栗。别无他法,只好嗫嚅地向徐鹏飞报告情况。
他说:最初,他的任务是长期在重庆大学秘密监视学生的进步活动。他注意到华为形迹可疑,严醉就命令他设法搬进华为住的宿舍。后来,偶然发现了陈松林和华为的关系。特别顾问要严醉充分利用他被打伤的事件,演出一场“苦肉计”,取得地下党的信任。严区长又把截获的《挺进报》交给他,经常带着,故意让对方发现。
“严醉真是老奸巨猾。”徐鹏飞暗自想着:这样快就巴结上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刚派来加强中美合作所的特别顾问。果然不出所料,眼前这一套全是美国顾问处的设计。可是不管严醉有天大本事,还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在旁边倾听的魏吉伯,看见徐鹏飞扫了他一眼,慌忙给黎纪纲换了一杯热茶。老实说,黎纪纲挨黑打,并不是偶然的事情,那一天自然是碰巧,可是公、秘单位两个系统间的磨擦、冲突,难道这是第一次?当时,魏吉伯虽然也监视、注意和密报过黎纪纲的活动,并且有心找他闹事;然而竟未发现对方在勾心斗角的同时,还作了不少的幕后工作。“后来,”黎纪纲继续说,“顾问处认为我一人不便工作,又派郑克昌来当助手。特别顾问指示我们的工作原则是,只准分析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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