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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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评译文]
同样是遭到谗言的祸害,衡量眼前的情况足以杜绝别人的阴谋,这是陈平的做法;衡量未来的进展足以消弭别人的猜忌,这是刘琦(后汉人,刘表的儿子)的做法。该近而远,该
远而近,都会加速祸害的降临。
刘琦的故事是这样的:
刘表喜爱小儿子刘琮,刘琦怕有祸临身,便找诸葛亮商量,诸葛亮不回答。
有一天,两人一起登楼。上楼之后,刘琦让人拿掉梯子,对诸葛亮说:“现在从您口中说出的话,只进入我的耳朵,绝对没有第三者听到,还不能教我吗?”
诸葛亮说:“你没听说过申生(春秋晋献公的太子,后来自杀而死)留在国内是危险的,重耳(晋献公的儿子,晋文公的名字)逃到国外反而安全吗?”
刘琦领悟了,遂自请外放镇守江夏。
173、宋太祖 曹彬
【原文】
唐主畏太祖威名,用间于周主。遣使遗太祖书,馈以白金三千。太祖悉输之内府,间乃不行。
周遣阁门使曹彬以兵器赐吴越,事毕亟返,不受馈遗。吴越人以轻舟追与之,至于数四,彬曰:“吾终不受,是窃名也。”尽籍其数,归而献之。后奉世宗命,始拜受,尽以散于亲识,家无留者。
[冯述评]
不受,不见中朝之大;直受,又非臣子之公。受而献之,最为得体。
【译文】
南唐国主畏惧宋太祖的威名,乃对后周世宗使用离间之计。
他派使者送信给太祖,并赠送白银三千两。太祖却把这些银两都送进内廷的仓库,离间之计于是行不通。
后周派阁门使曹彬送兵器给吴越,曹彬事情办完后立刻回国,不接受馈赠。
吴越人用轻舟追送给他,一再拜托他收下。曹彬说:“我再不接受就是矫情沽名了。”于是把吴越所送的礼物全数登记下来,回来献给世宗,后来奉世宗之命才拜受了,但仍然全拿出来送给亲戚朋友,家中一点都不留。
[冯评译文]
不接受就不能表现中国的伟大,直接接受则不是臣子应有大公无私,接受下来再献给朝廷,是最得体的方法。
174、苏轼 范仲淹
【原文】
高丽僧寿介状称“临发日,国母令赍金塔祝寿”。东坡见状,密奏云:“高丽苟简无礼,若朝廷受而不报,或报之轻,则夷虏得以为词;若受而厚报之,是以重礼答其无礼之馈也。臣已一面令管勾职员退还其状,云:‘朝廷清严,守臣不敢专擅奏闻。’臣料此僧势不肯已,必云本国遣来献寿,今兹不奏,归国得罪不轻。臣欲于此僧状后判云:‘州司不奉朝旨,本国又无来文,难议投进,执状归国照会。’如此处分,只是臣一面指挥,非朝廷拒绝其献,颇似稳便。”
范仲淹知延州,移书谕元昊以利害,元昊复书悖慢。仲淹具奏其状,焚其书,不以上闻。夷简谓宋庠等曰:“人臣无外交,希文何敢如此?”宋庠意夷简诚深罪范公[边批:无耻小人。]遂言“仲淹可斩”。仲淹奏曰:“臣始闻虏悔过,故以书诱谕之;会任福败,虏势益振,故复书悖慢。臣以为使朝廷见之而不能讨,则辱在朝廷;故对官属焚之,使若朝廷初不闻者,则辱专在臣矣。”杜衍时为枢密副使,争甚力,于是罢庠知扬州。[边批:羞杀。]而仲淹不问。
【译文】
高丽僧寿介呈递奏状说,出发来华当天,国母命令他带金塔来向宋朝天子祝寿。
苏东坡看了奏状,秘密禀奏道:“高丽实在简慢无礼,如果朝廷接受而不回报,或报酬太轻,高丽还可能有怨言;如果接受而回报太丰富,则是用重礼酬答无礼的馈赠。微臣已一面命令主管的官员退还奏状说,‘我国朝廷清明严正,有关的官吏不敢擅自奏报。’微臣预料这个和尚一定不肯罢休,必然说,‘本国派来献寿礼,现在不为他奏报,回国后必定受到重罚。’微臣想在和尚的奏状后面批:‘州官没有受到朝廷的圣旨,贵国又没有正式公文送来,难以呈报。请你拿此状回国照会吧。’这只是微臣个人出面处理,不是朝廷拒绝他的献礼,似乎比较稳当。”
范仲淹任延州知州,写信给赵元昊,以利害关系告诫他。
赵元昊回信态度傲慢,范仲淹只以奏状禀报,而将赵元昊的回信在众下属面前烧掉,不予呈报。
吕夷简对宋庠(安陆人,字公序)等人说:“人臣无外交,希文(范仲淹字)怎敢如此?”
宋庠心想吕夷简在责怪范仲淹,[宋庠是个无耻小人],赶快拍吕夷简马屁,对仁宗说范仲淹该斩。
范仲淹奏道:“微臣起初听说元昊悔过,所以写信诱导告诫他。后来正好遇到任福(开封人,字祐之)战败,元昊势力大振,所以回信态度傲慢。微臣认为假使朝廷看到这封信而不能去讨伐,则羞辱在朝廷;所以当著同仁的面烧掉,假使朝廷不知道这件事,则羞辱只在微臣个人。
杜衍(山阴人,字世昌,谥正献)当时任枢密副使,也极力为范仲淹辩护。
于是宋庠调为扬州知州[丢脸到家],而范仲淹的事未再深究。
175、张方平
【原文】
元昊既臣,而与契丹有隙,来请绝其封。知谏院张方平曰:“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敌,非计也。宜赐元昊诏,使之审处,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下,于西、北为两得矣。”时用其谋。
【译文】
元昊臣服以后,因与契丹有仇,便来请求宋朝断绝契丹的封赏。
谏官张方平(南京人,字安道)说:“得到新近归附的羌族小小的势力,而失去和平相处很久的强敌,绝非善策。应赐予元昊诏令,要他审慎处理,只要仇怨一解除,给他封赏立刻送到。在西北边境的问题上,这是两得其利的办法。”
朝廷当时采用这个谋略。
176、秦桧
【原文】
建炎初,虏使讲和,云:“使来,必须百官郊迎其书。”在廷失色。秦桧恬不为意,尽遣部省吏人迎之。朝见,使人必要褥位。[此非臣子之礼。]是日,桧令朝见,殿廷之内皆以紫幕销满,北人无辞而退。
【译文】
建炎初年,南宋派遣使者与金人媾和。金人说他们的使者来时,宋室必须百官到郊外迎接和议书。
朝廷众官大惊失色,秦桧却安然不以为意,把户部、中书省的官吏全派去迎接。
朝见天子的金使,座位要求必须铺上毯子。
到了那一天,秦桧命令朝见的殿廷内,全部挂满紫色的帷幕(紫非正色,含有抗议意味。)使者遂无话可说,回去了。
177、吴时来
【原文】
嘉靖时,倭寇发难,郎、土诸路兵援至。吴总臣计犒逾时,众大噪。及至松江,抚臣属推官吴时来除备。时来度水道所由,就福田禅林外立营,令土官以兵至者,各署部伍,舟人导之入,以次受犒,惠均而费不冗,诸营帖然。客兵素犷悍,剽掠即不异寇。时来用赞画者言,为好语结其寇长,缚治之,迄终事无敢犯者。
[按]
时来在松御倭,历有奇绩。寇势逼甚,士女趋保于城者万计。或议闭关拒之,时来悉纵入择闲旷地舍之。又城隘民众,遂污蒸而为疫。时来乃四启水关,使输薪谷者,因其归舟载秽滞以出。明年四月,寇猝至攻城,雨甚,城崩西南隅十余丈,人情汹汹。时来尽撤屯戍,第以强弩数十扼其冲。总臣以为危,时来曰:“淖泞彼安能登?”果无恙。时内徙之民薄城而居,类以苫盖,时来虑为火箭所及,亟撤之而阴识其姓名于屋材,夜选卒运之城外,以为木栅,扞修城者。卒皆股栗不前,时来首驰一骑出南门,众皆从之,平明栅毕,三日而城完。复以栅材还为民屋,则固向所识也。贼知有备,北走,时来建议决震泽水,断松陵道。贼至平望,阻水不得进,我兵尾而击之,斩首三千余,溺死无算。此公文武全才,故备载之。
【译文】
明嘉靖年间,日本倭寇入侵,地方官发动当地土著的军队来援助。
吴总臣当时负责薪水与犒赏,却逾时未到,众兵喧噪不已。
土著军到了松江,由巡抚的属官吴时来(仙居人,字惟修)负责筹备。吴时来衡量由水运输送,然后在福田禅林外扎营,命令土著军官将部队带到,各自管好自己的队伍,由船夫引导进入,依次接受犒赏。
由于受惠平均而不浪费,每个营队都很服贴。
由外地调来的士兵向来强悍难训,剽窃掠夺,无异于盗寇。吴时来以幕僚身份说好话,联合他们的酋长来管理,所以直到战争结束,没有敢犯错的。
[冯评译文]
吴时来在松江抵御倭寇时,常有奇妙事迹。倭寇逼迫得很紧时,有上万个土人妇女逃到城里来接受保护。
有人建议关城门拒绝接纳,吴时来则任人选择空旷的地方建屋子安顿他们。因为城区狭隘、人民众多,污秽之气蒸发而成疫疠,吴时来就在四方打开水闸,便于从外地运输木柴粮食到城中来,又趁便以回去的船运走垃圾。
隔年四月,倭寇突然攻城。雨下得很大,西南角的城墙崩坏十余丈,人心惶恐不已。
吴时来撤退所有的兵卒,只用数十个弓箭手守着缺口。总臣认为很危险,吴时来说:“泥淖之地,贼兵怎可能爬上城来?”果然没有发生事故。
当时迁进城里避难的人民,都在近城墙处搭盖草屋居住,吴时来担心他们被火箭射到,立刻要他们撤退,而暗中把他们的姓名记在门板屋材上,夜里选士卒运到城外做栅栏以修理城墙。
士卒都恐惧不前,吴时来首先骑马驰出南门,众兵都跟着他前进,所以黎明时分栅栏就竖好了。
三天后城墙也修复了,于是把木材再还给人民,依旧物归原主。
倭寇情知城中有备而北走,吴时来建议将河堤溃决,使河水泛滥,再砍一截截的松木随着水流向下冲激,贼兵被大水阻断,无法前进。吴时来再命军队趁机追击,杀了三千多人,溺死的更无法计算。
吴时来这个人真是文武全才。
178、陈希亮 苏轼 章纶 姚夔
【原文】
于阗使者入朝,过秦州,经略使以客礼享之。使者骄甚,留月余,坏传舍什器,纵其徒入市掠饮食,民户皆昼闭。希亮闻之,曰:“吾尝主契丹使,得其情。使者初不敢暴横,皆译者教之。吾痛绳以法,译者惧,其使不敢动矣!况此小国乎?”乃使教练使持符告译者曰:“入吾境有秋毫不如法,吾且斩若!”取军令状以还。使者至,罗拜庭下。希亮命坐两廊,饮食之,护出其境,无一人哗者。
高丽入贡,使者凌蔑州郡。押伴使臣皆本路管库,乘势骄横,至与钤辖亢礼。时苏轼通判杭州,使人谓之曰:“远方慕化而来,理必恭顺。今乃尔暴恣,非汝导之不至是。不悛,当奏之!”押伴者惧,为之小戢。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公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使者亟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
国朝北方也先,杀其主脱脱不花,自称大元田盛大可汗,遣使入贡。上命群臣议所以称之者。礼部郎中章纶言:“可汗,乃戎狄极尊之号,今以号也先则非宜。若止称太师,恐为之惭忿,犯我边邮。宜因其部落旧号,称为瓦剌王,庶几得体。”从之。
大同猫儿庄,本北虏入贡正路。成化初年,使有从他路入者,[边批:例不可开。]上因守臣之奏,许之。礼部姚文敏公夔奏请宴赏一切杀礼。虏使不悦。姚谕之云:“故事迤北使臣进贡,俱从正路,朝廷有大礼相待。今尔从小路来,疑非迤北头目,故只同他处使臣。”虏使不复有言。
[四公皆得驭虏之体。]
【译文】
于阗使者入朝,经过秦州,经略使(掌管一路民兵之事的官吏)以客礼待他。使者非常骄傲,停留一个多月,把旅舍的器具破坏,又放纵他的随从进入市区抢夺食物,人民连白昼都关闭门户。
陈希亮知道了,就说:“我曾招待契丹使者,了解这种情况。使者最初是不敢暴横的,都是翻译的人教他的。我狠狠地绳之以法,翻译的人害怕,使者就不敢乱来了。契丹都如此了,何况是于阗这种小国家?”
于是就派教练使拿着信物去告诉翻译的人说:“进入我国境内,如果有丝毫不守法,我就将他处斩,你拿着军令状回去。”
使者到达后,罗列于庭下拜见。陈希亮命令他们分两边坐下,招待他们饮食,再护送他们出境,始终没有一个人敢喧哗闹事。
高丽入贡,使者侮蔑州郡的接待人员,押伴使臣(随侍朝贡使者的官员,负责管理本路仓库)便乘势蛮横无礼,甚至与钤辖(总管军旅、屯戍、营房、守御的政令)分庭抗礼。当时苏轼任杭州通判,就派人对押伴使臣说:“远方的人仰慕中华文化而来朝贡,按理必定恭敬谦顺。而今所以凶暴放肆,都是你引导的结果。你再不悔改,就奏报朝廷!”
押伴使臣害怕,收敛了些。
高丽使者送礼物给官吏,以干支记年。苏轼对他说:“高丽对本朝称臣,却不奉行我中华正朔,我怎么敢接受?”
使者立刻改写熙宁年号,苏轼才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