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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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身体的疼痛不算什么,可是秦少游给吴博士制造的心理伤痛,却是难以弥补的。
武则天会意,抿了抿嘴道:“叫个人去探视一下吧。”
话音落下,无数个暗中交换的眼神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陛下已有决断了,而接下来,一切都可水到渠成。
第八十章:天变
既然是要探视博士吴博士,那么总该有人要倒霉。∈♀,
听出了弦外之音,虽是在场的许多人依旧是淡然的样子,却有人开始窃喜了。
武则天敛衽,身子跪得更直一些,轻描淡写地道:“近来有许多弹劾的奏疏,都是弹劾秦少游误人子弟的,这件事都说是查有实据,让国子监去查实吧,你们退下,最要紧的还是潼关的地崩,国计民生,哪样不是要紧,把心思放在赈济上,比什么都好。”
众臣应诺,纷纷拜辞。
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户部尚书武承嗣。
武则天看着自己的这个侄子,咳嗽一声,身后的几个宫娥晓得陛下这是暗示身子有些乏了,这里不再有外人,因此不必再危襟正坐;因而立即有人拿了个暖枕,就这么放在木制的地板上,武则天身子一偏,便卧倒下去,身子侧倾,凤目也就渐渐合上,作打盹状。
武承嗣不以为意,姑母乏了,在外人面前,当然得绷着,可是现在这假寐的样子,反而是将自己当做是自家人。
他笑呵呵地压低声音道:“陛下,臣有件小事要奏请。”
“嗯……”武则天没有抬眼,依旧是慵懒的酣睡状,甚至于这句轻微的声音也不知是让武承嗣继续说下去,还是鼾声。
武承嗣道:“这过了新的一年,一年之计在于春,户部去年的岁入还没折算出来,主要还是人手不足,至于今年许多的预支也是一团乱帐,陛下急着赈灾,灾情如火,可是这潼关的地崩,靡费钱粮几何,关系重大,无奈何现在户部的人手紧缺的很,这……”
武则天听到这里,猛地打起了精神,她的凤目陡然一张,掠出了一丝严厉,这一丝精光落在了武承嗣的身上。
这是一种极为不满的信号,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武承嗣的才能实在有够呛的,若不是因为是武则天的侄子,又因为户部关系重大,一般人,武则天不太放心,这武承嗣早就被她一脚踢到爪哇国玩泥巴去了。
钱粮的计算,关系十分重大,每年岁入的钱、粮、绢、帛不计其数,若是连这都是笔糊涂账,朝廷又怎么去花钱?再有,若是哪里发生了灾情,朝廷要不要救灾?救灾除了仰赖地方的州府筹措一些钱粮,可是毕竟州府的能力有限,那么朝廷就必须立即做出反应了。那么……这个灾情需要花费多少钱粮呢?户部当然要立即有个大概的数字,只有这样才能调动钱粮,才能尽快将灾民所需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们的手里。
可是救灾如火,假若户部因为计算钱粮而耽搁了几天,那么就不知要产生多少饿殍,更有甚者,无望的灾民因为这个时间的误差,最后生出愤恨之心,索性作起乱来,那么朝廷的损失就更加是用不计其数来形容了。
这也是为何算学成为隋唐科举的主要科目之一,甚至可以与诗书、律法并列的原因。
武承嗣吓了一跳,见姑母怒视自己,忙道:“臣有万死之罪,还望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能否请陛下恩准,调请各学精算的生员入户部协……”
武承嗣说着说着,后头的话已是变得微不可闻,因为自己的姑母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遍体生寒,连呼吸也顿时有些困难了。他忙是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正待要继续说下去。
武则天的凤目却又是闭上,朱唇一抿:“你的意思,朕明白。就这么办吧,明日让婉儿去打个招呼就好了,你下去吧。”
武承嗣已发现自己的后襟凉透了,他如蒙大赦,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声是,忙着要走。
“回来。”
武承嗣吓了一跳,忙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可不要再出错了,会有人笑话的。”
武承嗣松了口气,道:“是,是。”
武则天见他说是,突然震怒,厉声道:“你口里说是,心里只怕是不以为然吧。”
武承嗣心里咯噔一下,双腿不争气的扑通一下便拜倒在地,头深深埋下,身子瑟瑟作抖:“臣……臣……”
武则天的脸上浮出彻骨寒的冷笑:“潼关地崩了,你以为与你无关?朕告诉你,这和朕有关,朕的一切都与你息息相关,朕生你则生,朕死你也得死!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么?你还以为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你知道什么叫地崩么?你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到时候会有多少上天示警的流言,多少人会说这是阴阳失调,是为政有失,甚至是咱们姓武的取代了李唐而导致天变地动。这里的每一句话,将来都是要杀人的,杀的是朕,杀的也是你,这个时候若是再有什么失误,就更不知会闹出什么变故,朕许你高位,是因为我们有血缘之亲,可若是你不争气,你等着瞧吧,祸患转眼就会到咱们的眼前了,还记得玄武门么,记得么?”
“臣……臣……知……知道了。”
武则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闭上了眼睛,幽幽叹口气:“五日之内,所有钱粮要出库,这是天大的事,不要再有等闲之心了。近来你也辛苦,比从前消瘦了,把这事办完就将养几日吧,朕是把你当儿子看的,子孝母慈,你懂朕的意思么?好了,去吧,给咱们武家长几分脸……”
武承嗣几乎是逃似的出了紫微宫,见到了日光,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本来他是没想着调生员来户部协助算账的,这是秦少游入宫前的请求,原来武承嗣也只是当笑话听,谁晓得秦少游口称要有一场大戏,结果在那万象神宫,果然是让他大开了眼界,秦少游现在被拿了,可是这件事的余波却还在,武承嗣本来不想帮秦少游的忙的,说实话,秦少游……他是哪根葱,自己欣赏他,也只是欣赏而已,而他之所以跑去向陛下恳请,无非是勾起了好奇心,很想看看这一幕戏最后会怎样收尾,那秦少游卖的那个关子到底会收到什么效果。
谁知……
武承嗣一脸悲催,谁知惹来姑母这么大的火气,方才他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好巧不巧赶上了地崩,招谁惹谁了,他摇摇头,猛地想到姑母最后的那几句话……
子孝母慈……
往深里一想,这话儿的意思是不是该是子孝才能母慈呢,只有子孝了,母才会慈,可若是不孝……那么……
武承嗣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心里生出了寒意,他绝对相信,姑母一旦不慈了,那可是要命的。
没来由的,他突然感觉有点悲剧,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拉下了水,于是他加快了脚步,眼下得赶紧表现出孝子的样子出来,不把事情处置得干脆利落,自己的下场不会比秦少游好多少。
…………
次日清早,门下的旨意就已送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代天子查实讲师误人子弟事。
得了圣旨,一向是老好人的陈祭酒打起了精神,面目不由变得狰狞起来,显得杀气腾腾,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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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大局已定
四门学里乌云密布。£∝,
到了初八,大雨滂沱,雨线如倾盆落下,狂风大作,这带着冰寒的东风似要将高耸的仪门撕裂,漫天的风雨中,仪门上方那块匾额上的烫金大字已是分辨不清了。
可即便如此,各门照旧有穿着蓑衣的差役来回逡巡。
学里已经炸了锅,现在秦助教已经下了狱,大家感激秦少游的仗义,同时也愤恨国子监的不公,不少人已经准备闹腾了,都想着去国子监理论,而赵博士选择了息事宁人,他当然清楚国子监是偏帮算学的,四门学已成了众矢之的,算学可以去闹,四门学却不能闹,一闹就要出大事,恰好授人以柄。
他当机立断,动员了所有的胥吏、差役,把守学里的各门,杜绝任何生员寻衅。
可就在今日,学里突然来人了。
数十个人,拥簇着一顶软轿到了仪门外头,紧接着轿子落下,穿着蓑衣的差役撑着油伞到了轿门口,陈祭酒面色不善地下了轿,虽是有人打伞,可是此时狂风大作,无数的雨线却还是呼啦啦的打湿了他的衣服,使他的衣袂和颌下的长须乱舞。
这使陈祭酒大为狼狈,只得垂着头,冒着寒风加急脚步。
半柱香后,湿漉漉的陈祭酒抵达了明堂,宣读了门下查实讲师误人子弟的旨意,他屁股落座,随扈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按刀而立。
而赵博士人等,早已是面如土色,门下这份旨意,表面上看只是查实,而实际上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秦少游完了,至于四门学的所有博士、助教,都极有可能受到波及,这半年来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陈祭酒收敛了笑容,杀气腾腾地拿着花名册,语气冷漠地道:“讲师刘展,是哪个?”
一个讲师排众而出,乖乖行礼道:“便是在下。”
陈祭酒冷眼看着他:“你教授的可是律学?”
“是。”
陈祭酒冷漠道:“那么老夫问你,诗经之中‘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肴脾臄,或歌或咢’何解?”
刘展一头雾水,老半天回答不出,最后他只得道:“在下只负责律学。”
啪……
案上的砚台直接被陈祭酒摔了个粉碎,他怒气冲冲地厉斥道:“六学教授各科的博士、助教,即便所授的学业不同,可自隋唐以来,不曾听说过不通经史的,你连这都不知,还敢狡辩什么?跪下!”
这个时代,即便是见了上官也是不必跪的,除非犯了大过,刘展已经慌了,形势比人强,只得拜倒。
陈祭酒冷笑,四顾左右,看着坐在一侧不安的四门学博士和助教,冷冷地道:“好端端的国学,竟是被一群跳梁小丑弄得乌烟瘴气,赵博士,老夫问你,似刘展这样不学无术的,四门学还有几人?”
“这……”赵博士心中不安,陈祭酒不只是自己的上官,更是带着门下旨意来的,自己连和他硬碰的本钱都没有,他只得道:“陈祭酒,刘讲师的课教授的还是……”
陈祭酒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喜色。
他本以为赵博士会乖乖就范,谁知道这时候还敢死鸭子嘴硬,他很不客气地打断赵博士:“荒唐,一个不知经史之人也能在国学教授学业,赵子业,你也配做官?”
子业乃是赵博士的字,陈祭酒不再对赵博士使用尊称,而是直呼其字,可见此时,已经再不讲半分情面了。
陈祭酒狞笑,如今自己已是胜利者,门下下了旨,这就是圣皇的意思,圣皇让自己来查,其意已经很明显了,他已经不必再对这个早就使他生嫌的赵博士客气什么,因为等到他把事情‘查实’,这个赵博士,只怕也要受到株连。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进行彻底的清算,坐实误人子弟乃至于欺君罔上的罪名,然后这里的人,包括狱中的秦少游,统统都要完蛋!
赵博士深吸一口气,道:“陈祭酒,四门学是否误人子弟,岂可因为讲师是否熟读经史来定论……”
被赵博士顶撞,作为胜利者的陈祭酒顿时勃然大怒。
到了现在,这个佐二官还敢给自己下眼药,新仇旧恨立即涌上来,他狞笑,眼神骇人至极:“可惜是不是误人子弟,不是你说了算;本官负有钦命,到了现在,你还要嘴硬是么?来人,将这些讲师统统拿下!”
一声令下,他带来的数十个随扈立即要动手。
明堂里哗然。
博士和助教们都露出了怒容,不管怎么说,这些讲师都是他们的助手,平时相处了这么久,虽然也有亲疏之别,可是他们好歹是学官,国子监如此针对四门学,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小赵助教最是气愤,于是他直接站出来,拦住要拿人的随扈,厉声道:“这里是抡才重地,岂可如此,陈祭酒,不要辱了斯文。”
“你是何人?”陈祭酒气极反笑,冷冷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下官助教赵慎。”
赵博士笑了,淡淡地道:“拿人!”
一个随扈得了赵博士的暗示,抬起腿来,直接将赵助教踹翻在地,赵助教如断线珠子一样飞出去,啪的落地,顿时疼得满地打滚。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