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血-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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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次年也好有个比较。
而官府盘剥百姓的花样也是多种多样;什么大斗进小斗出、什么淋尖踢斛;每次都是多交很多。但这些百姓就像萧云贵所说的;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起来造反。所以每当灾年;清廷都会开设粥铺;这粥其实便是吊命粥;让你不会饿死;这样你就不会想着要起来造反了。这就好像抽你一管血;再喂你一口汤水;反正就这样不死不活的吊着。
城南不大的衙仓前空地挤了个水泄不通;长毛的杂号兵在四周驻守。这些杂号兵都是只剪了辫子、扎了红头巾;和那些有黄色号衣穿的老长毛兵极为不同;听吆喝声百姓就知道他们是湖南本土人;有几分乡情在里面;百姓们的胆子又大了几分。挤上前去;眼看着一车车印着各家大户姓氏的粮车到来;百姓们的脖子都伸得老长。
衙仓前的草席凉棚之下;几个长毛大官站在那里指指点点;各家大户的大家长跟着粮车到来后;都到凉棚下向长毛大官点头哈腰的;他们各自都带了账房先生;有的甚至带了三个来。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忽然让开条道来;原来是朱乾号的朱昌琳带着米粮车队到来;人群中的百姓纷纷向朱昌琳拱手问好;朱昌琳笑着一一还礼;看得出朱昌琳平日里的确做了不少善事;及得百姓敬仰。
过了片刻;德裕商号的魏鹤林、城中富商唐艺农;宝庆商会的何元伦等人都到了;百姓们都是纷纷咂舌不已;这些大户老爷平日里要见到一个都是千难万难的;现下居然都在这里聚齐;长沙城还从未有过如此盛事。
凉棚下一个长毛大官见人到齐;走上前来;操着一口广西客家话说了一大通话;很多百姓都没听懂;还有锌后的压根没听到;好在人群中有懂客家话的转了话头;一传十、十传百;这才都弄明白。那长毛大官自称是长毛管钱粮的大官;叫什么曾水源的;他也就是说了用米粒填棋盘的纳捐之法;长沙全城的富商巨贾都是自愿按这法子纳捐米粮;并说了用米粮填棋格的规矩;所填米粮都将充作纳捐给长毛的钱粮。
百姓们一听这规矩;纷纷哄笑起来;都说长毛西王蠢笨;第一个棋格放一粒;第二个放两粒;第三个四粒;区区六十四个棋格;也不用多少米粮就该填满了吧。
一阵哄笑引来长毛杂号兵的呵斥;百姓们略略安静;只见那长毛大官下令让各家大户自己的账房先生开始计数;三十几个账房先生排成一排;人手一支麻珠算盘;如临大敌般的开始打了起来。每个人计算一格所需米粮之数;然后大声报出。从开始的二、四、八;一路算下来前面倒是极为轻松;但到了二十位以后;账房先生的计数便慢了下来;因为已经上十万了;到了第二十六位已经到了千万;账房先生们人人都是满头大汗;一副紧张的样子。
听着那报数;一众大户人家也是纷纷擦着额头的汗水;脸上肌肉不断的抽搐;百姓中嬉笑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阵的惊呼;他们没想到才算到二十几格便是如此之多的米粒;折算成升斗之数;只怕已经不在少数了。
算到三十几格时已经上了十亿;账房先生们极难算下去;那长毛大官大笑道:“尔等就算搬出全长沙的米粮也休想填满这六十四个格子!”
几个死硬的大户还是不相信;又吵嚷着喝命账房先生分头计算;三十几个账房先生分头苦算;又算了几格;已经是千亿之巨的大数。
那长毛大官笑了笑大声道:“尔等还要算下去么?你们这一袋大米就算有百万粒;按现在之数;也需十万袋大米;再走一格便是二十万袋;现下尚有二十几格未走;尔等拿得出这么多米粮么?”
一众大户脸如死灰;不少人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百姓们更是窃窃私语起来;“二十万袋大米;那得是多少米粮啊。”“我的娘啊;原来有这么多;开始看着还少呢。”
百姓人群中;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眉头深蹙起来;此人一副教书先生模样打扮;衣着甚是寻常;只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目光炯炯;双眉浓黑;似剑如刷;表情刚强;印堂饱满;富有光泽;鼻梁坚挺;一双又大又厚的耳朵;耳珠圆润;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傲气。
接着那长毛大官大笑着喝命手下兵卒将各家米粮尽皆运入衙仓中封存;各家大户所带来的米粮绝对没有十万袋之数;那长毛大官朗声说了;让长沙城百姓见证;长沙各家大户欠下了巨债;但有所需会到各家大户索取;让各家大户先行回去点算米粮;等候交账。
各家大户苦着脸纷纷离去;没人敢再算下去;现下每走一个都是十数万袋大米之巨的债务;谁还敢算下去?
那教书先生闻言;微微皱眉自言自语的说道:“想不到一个贼寇首脑竟也有如斯智慧;这般算下去;莫说全长沙;就是全天下的米粮只怕也填不满这小小的棋盘。”转眼见又见朱昌琳等几人向那长毛大官略略行礼后;若无其事的离去;那教书先生轻轻咦了一声;抓了抓铮亮的脑门笑了笑自语道:“有古怪;看来得让人引荐一下;明日得去见见这长毛西王。”
曾水源和朱昌琳等人寒暄几句后;急匆匆的命人计点钱粮;共得纳捐大米八万石;小麦及其他杂粮五万余石。曾水源大喜之下又命人逐户上门催取;没有米粮的便用银钱冲抵;只一晚间又纳得银子八十七万两;铜钱一百一十万贯。计点完后;曾水源喜滋滋的前去禀报萧云贵去了。
却说朱昌琳告辞之后转到街口;一乘蓝顶暖轿候在那里;便准备乘轿回府;他倒是心中一阵轻松;这次他学乖了;带来的米粮之数便是几月内他纳捐给官府之数;没敢少给;果然那曾水源看了看账册;满意的慰勉了几句便让他们四人安心回家;今晚不会有人上门啰噪了。
走了几步;猛然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一个声音笑着在背后说道:“好你个朱雨田;竟然和长毛发逆暗通曲款;等到官军复来;你看我不去告发你!”
朱昌琳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适才那教书先生;见是此人;他心中放下大半;拉着教书先生喜道:“季高兄;你怎会到了长沙?”
那季高兄笑道:“本来是听闻长毛迫近省城;便来瞧瞧官军如何打长毛的;不想长沙如此轻易被占;如今误陷城中走不了。”
朱昌琳急道:“季高兄想要出城么?这个小弟倒是可以安排的。”
那季高兄笑着摇摇手道:“如今不忙;这几日我看了长沙市面上;到比官军在时还要安宁;又无什么凶险;我急着出城作甚?倒是雨田兄你要帮我一个忙。”
朱昌琳拱手道:“季高兄请讲。”
那季高兄低声道:“我要你帮我引荐;我想见见那长毛西王。”
闻言朱昌琳目瞪口呆;怔怔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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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苦肉之计
翌日天色还没有大亮;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长沙城北门和东门已经打开;两路太平军借着夜色开拔出城;悄然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之下。北路的太平军中还夹杂着数十辆驮马大车;上面用草席覆盖着;前端露出黑黝黝的炮口来。熊熊的火把光亮照耀下;眼见一个个太平军将士脸上满是坚毅、冷酷之色;他们身上发出浓浓的肃杀之意;让萧云贵心中一震;他口中又喃喃自语道:“原来送人去死是这般的感觉……”
千余名太平军鱼贯出城;外面都罩着黄背心号衣;号衣滚着白色边;这是西王属下兵马才会有的特殊印记。太平天国首义六王各自部署兵马所穿号衣皆不相同;天王下属;全黄背心;没有滚边;东王下属;黄背心;绿色滚边;西王下属;黄背心;白色滚边;南王下属;黄背心;红色滚边;北王下属;黄背心;黑色滚边;翼王下属;黄背心;蓝色滚边;其余兵马则全是穿着红色背心;黄色滚边或绿色滚边的杂色号衣;是以太平军中;是何人属下;一望号衣便可知晓。
萧云贵在城头一直望着李开芳部消失在夜色之中;才下了城头;接着他和曾水源等人往城南衙仓而去;他要亲眼验看昨日纳捐的钱粮。
众人策马到了衙仓之前;却见几名看守衙仓的太平新军正在凉棚之内酣睡;曾水源见了勃然大怒;一声令下跟随的牌刀手便即上前将几人抓了出来。
几名新军被按到在地上;才如梦方醒;抬眼一看是萧云贵、曾水源等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曾水源下马走上前去开口便大骂道:“我叫你们值守衙仓;你们几个却在这里睡觉?!要是有清妖或是奸人来放火怎么办?!这些米粮干系重大;你们不想要命了么?!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从前你们是天地会;我之所以管不着;但现下你们是太平圣兵了!你们那些尥蹶子、吊儿郎当的帮会习气给我改掉;你们当我说话是放屁么?!”
一同前来的牌刀手中还有不少人是天地会的新军;曾水源这一骂;人人脸上都是愤懑之色;但曾水源是军中将领;众人只是敢怒不敢言。
萧云贵眉头一皱;这曾水源说话太不中听;谁犯错处置谁便了;他偏偏扯上天地会做什么?当下萧云贵也下了马来;上前温言道:“曾侍卫;谁犯错你罚谁便了;不必提及其他。”
曾水源似乎是气糊涂了;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人道:“西王;你是不知道;自从进城之后;大大小小的我处置了多少起新军违反军规之事;要么偷偷聚赌;要么私藏粮食;要么相互争斗;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这些人拿了头上的红巾和那些清妖绿营兵有什么区别?!就他娘的是一群帮会的土匪!”
曾水源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兵卒之中原来的天地会众纷纷吵嚷起来;曾水源大怒喝骂道:“你们还敢还口?!你们还是太平圣兵么?!”
萧云贵面色不豫起来;自己再不出声便会酿成大祸;当下他大喝一声道:“够了!”这一声倒像是晴空霹雳;声震四方;众人被吓了一跳;霎时间都安静了下去。
萧云贵沉着脸看了看众人;一众兵卒都是惴惴不安起来;萧云贵从一个个兵卒面前走过;凌厉的目光看得新军兵卒们都低下头去。
“在你们投身太平之前我便说过;至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散兵游勇;不再是寻常百姓;你们便是天国圣兵;军中有军中的法度;人人都要遵从!”萧云贵边走边大声说道:“你们管不住自己;便要军法来管你们!我们之所以和清妖不同;就是在于我们太平圣兵军纪严明!刚才吵嚷的自己都站出来!”
一众新军都低下头去;却没人敢站出来;萧云贵厉声喝道:“刚才吵嚷的胆子呢?你们还是不是带把的男人?没种站出来了么?!”
几句话一激;几名适才吵嚷的太平新军站了出来;萧云贵哼了一声道:“还算是个男爷们。”转头看了看曾水源道:“顶撞上官、值守睡觉都该如何处置?”
曾水源答道:“顶撞上官该打八十军棍;值守睡觉该打两百军棍。”
萧云贵点点头道:“军纪不可偏废;按军纪处置便是。”跟着看了曾水源一眼道:“曾侍卫;适才你出言失当;又是衙仓守将;属下犯错;疏于职守;你又该当何罪?”
曾水源一怔;怏怏的抱拳道:“也是两百军棍;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萧云贵嗯了一声;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你们看到了么?本王要的就是这种令行禁止的军规铁律!”跟着长出一口气道:“本王这些天疏于管教你们;也是责无旁贷;本王自领……一百军棍!”他本想说两百军棍的;但实在是怕痛;才改口打自己一百军棍。
此言一出;一众兵卒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纷纷急道:“西王;是我等犯错;甘受责罚。”“西王不能如此;我等今后不敢犯军规了。”“西王您收回成命吧。”
萧云贵摇摇头道:“不;本王军纪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并无亲疏之分;也没有什么老人、新人之说;大家同在军中就要上下一心;就都是同袍兄弟;不能有任何隔阂!本王犯错一样照打!”
众人力劝了几次;萧云贵只是不许;严命之下;萧云贵、曾水源和一众犯错的新军兵卒就在衙仓前一同领受了军棍。
一顿军棍噼里啪啦的打下来;饶是萧云贵皮糙肉厚的;也差点起不来;曾水源则是直接不能起身来。
打完之后;萧云贵忍着痛勉强站起;却见一众新军满脸都是崇敬之色;知道自己这苦肉计算是成了;总算将一出事消弭于无形。
这几日萧云贵已经听到许多不和谐的话语;都说太平新军的天地会众和袍哥会众江湖帮会习气太重;常常不遵军纪;散漫无章。这些人加入太平军时日尚短;前面一直都在行军打仗;没有太多空闲时还好些;这些人都有些收敛的。但进城之后空闲时候多了起来;这些人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又故态复萌;他们始终是混迹江湖和做百姓许久之人;自由散漫的习惯一时又怎会改掉?
太平军中的老长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