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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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泓愃等人自重身份,当然不能跟人家的家丁下人计较,在棚下怏怏坐下,问道:“今日募得多少?”
乔枕花数了数,答道:“不足一百文,嘿!就算此前募款箱不曾被人偷走,一共也不足三百文。”
汤显祖讪讪地道:“往日里看戏的人挺多啊,却不想一到让他们捐善款的时候,就一个个不见了影子。”
蒯鹏发牢骚道:“这法子看来不成啊!老汤,好歹我也是个锦衣卫百户,这要叫同僚看见,少不得奚落我一番,真要募到了钱也就罢了,募不到钱还要受人奚落,我何苦来哉?”
就在这时,关小坤和芮清行领着几个家丁得意洋洋地走来,后边那几个家丁抬着一口箱子,看样子极是沉重。他们到了棚下,把那箱子放在一张桌上,关小坤往这边示威似地看了看,一抬手便打开了箱子。
“哗!好多银子!”
棚下的人立即一片哗然,站在近前的难民们也骚动起来,张泓愃站起来看了看,见那口箱子里亮澄澄一片,果然全是银锭,不由变色道:“他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银子?他们家里给的零花钱?打死我都不信!”
关小坤高声道:“乡亲们,都看到了么,这都是我们和徐小公爷募来救助你们的银两。一场洪水,满城饿殍,我等看在眼中,岂能无动于衷,你们放心,这个粥棚,我们会一直开下去,不叫你们饿死一人!”
“善人呐,大善人呐!”
许多百姓感激地跪下去磕头。
芮清行向张泓愃这边傲然看了一眼,高声道:“有人自不量力,也学着咱们做善事呢。做善事是好事,可也得量力而行,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募来那点钱能买多少米?赈粥?拿去养鸡还差不多。”
关小坤高声笑道:“哎,你知道就好,也不能说破嘛。人家本来就是在沽名钓誉,当然要做做样子啦。不过,就算是做做样子,好歹也算是在行善,咱们就不用太苛求了。”
蒯鹏大怒,一瞪眼睛就要冲过去揍人,叶小天和汤显祖连忙把他拦住。夏莹莹气忿地看着对面那伙得意洋洋的人,道:“这些人怎么这样嘛,真是的,你们为了救人真的想尽办法了,我知道你们尽了心,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
美人的宽慰,令几人大感舒心,可一想到赌局将要失败,张泓愃还是沮丧的很,怏怏地道:“这一遭只怕是输定了,奇怪,他们从哪儿搞来的这么多银子,向他们家里老的求助?不应该啊。”
蒯鹏想了想,道:“不错!他们能弄来这么多银子,必有蹊跷,我去查查。”
叶小天道:“你怎么查?”
蒯鹏道:“你以为我这锦衣卫是假的?哼哼,这点事儿我还查不明白,南京地头我还用混么。”
轻烟楼上,一道皂色身影长身玉立,扶栏望向这边,无形的风,掠起他脑后的飘带,仿佛仙人凌尘,楼中一个怀抱琵琶的丽人葱指轻弹,望向他的眸子禁不住地露出一丝倾慕之意。
只是,这丽人虽美,却也自知身份卑贱,在这样一位身份高贵、举止脱俗的贵介公子面前颇有些自惭形秽,不要说求个长相厮守,便只是一夕之欢,却也不敢稍萌妄想。
那脱尘超俗、天上仙人一般的佳公子,自然就是李国舅,远远的虽然听不见施粥棚处双方说些什么,对双方斗法的情形却也看得分明,眼见叶小天一班人落了下风,李国舅举起手中玉杯,轻呷一口,唇边露出淡淡迷人的笑意。
正在抚着琵琶的乐伎被他迷人的微笑扰得芳心一乱,指下的乐音便有些凌乱。她赶紧定了心神,脸红红地向那白玉一般皎洁明净的公子偷偷一窥,却失望地发现,人家根本没有回顾一眼。
李国舅慢慢品着美酒入腹的滋味,心中略生得意。关小坤和芮清行募款的法子是他教的,他就是想让那位仙妃般绝艳无双的夏姑娘亲眼见到叶小天的狼狈和无能,他要让夏姑娘知道,他才是值得倚靠她的男人,他才是可以为这朵奇花遮风蔽雨的参天大树,而叶小天……
李国舅的唇角倨傲地扬了起来:“不过是一截无用的废柴罢了!”
……
“哎,要是人家的首饰戴在身上……”夏莹莹为难地看了叶小天一眼,道:“我当时是假装沐浴,潜水离开湖心岛,偷偷上的二姐的船,没有贵重首饰……”
展凝儿摊了摊手道:“你好歹还有首饰呢,我从来就不打扮。”
叶小天笑道:“就算你们戴了首饰,我也不能要的。咱们做善事,尽了力就好,总不能叫你们把心爱的饰物都捐出来。”
张泓愃道:“不错!赢我要赢得光明磊落,输也要输得理直气壮。女儿家的心爱珍饰,将来都是要用做嫁妆的,张某要是靠你们捐出珍爱之物才赢了他们,岂不更丢脸了,我张某人才不屑为之!”
这厢正说着话儿,蒯鹏一溜烟儿地赶了回来,连声道:“我知道了,我终于弄清楚了,我总算知道他们从哪儿捞来的银子。”
几人赶紧围上去,一迭声道:“快说说,他们想了什么法子?”
蒯鹏道:“你猜他们从哪儿弄来的银子?嘿!关小坤和芮清行居然去‘化缘’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道:“化缘?”
蒯鹏道:“不错!关小坤他爹是吏部侍郎,芮清行他爹是刑部尚书,都是位高权重,小公爷更不用提了,他爹根本就是南京城的土皇上,关小坤和芮清行假借这几位父辈的名义招摇撞骗,去那些豪门权贵家里一一勒捐,这才弄来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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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天出招
张泓愃拍案道:“好大胆,他们这么干,就不怕损了他们父亲的官声?枕花,你爹是御史,你看要不要……”
张泓愃向乔枕花递了个眼色,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蒯鹏道:“张兄,咱们就算把这事儿给他们捅出去,他们顶多受到父辈的一顿责斥,而且赈灾行善,朝廷也是提倡的,纵然手段有些不妥,又能有什么严惩?可咱们却是实打实的输了啊。”
张泓愃不耐烦地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蒯鹏道:“张兄,许他们做初一,就不许咱们做十五么?”
张泓愃神色一动,道:“你是说……”
蒯鹏道:“他们已经占了先机,不如明儿咱们也去各方权贵家里化化缘,划拉一圈儿弄些钱回来先挽回颓势再说。他们已经搜刮了一圈儿,总不能厚着脸皮再去搜刮一次吧?”
“嗯……”
张泓愃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几个伙伴,乔枕花和柳君央都点了点头。
……
刑部员外郎钱顺皮笑肉不笑地听着张泓愃的慷慨陈辞,只管笑眯眯地呷茶,脑海中却在回想着昨日见到芮清行的情形:
芮清行翘着二郎腿,一脸傲气地道:“钱大人,募捐赈灾,乃是仁义之举。小侄如今正全力以赴,可惜力量有限,只好向世叔你来求助啦。您要是让我空手而归,小侄倒没什么,就怕我爹会不太高兴,听说大人你三年任满,正谋求继续留任?”
钱顺听他语含威胁,心中暗恼,却又不想为此跟尚书大人真起了什么芥蒂,只好强带笑容道:“好好好,这等善事义举。我自然是要参与的。却不知……捐多少合适,还望贤侄你给个数儿,呵呵,钱某也是靠俸禄过日子的人,多了只怕拿不出来啊……”
张泓愃说了半天,见钱顺悠然出神,不禁问道:“钱大人?你在听吗?”
“啊?哦,听到了,听到了,呵呵。好!好啊,做善事嘛,应该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攘义举嘛……”
钱顺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张泓愃的老爹是兵部尚书,官儿再大也管不到他的头上,更重要的是。张泓愃的老爹就快到了致仕的年纪了,这人不必得罪,却也不必在意,敷衍一下就是。
乔枕花、柳君央、蒯鹏那里也都碰到了类似的情形。人以群分。小公爷和他那些朋友大都是手握实权的大官或者勋戚子弟,而张泓愃这伙人中之所以以张泓渲为首,就是因为他爹的官儿最大…………南京兵部尚书。
可管军的人对地方上的影响实在小了些,其他几人父辈的官职更小。而且他们认识的人,关小坤那些人也都认识,那些人已经去搜刮了一遍。这些官员缙绅都已有些不满了,乔枕花他们再去还能有好结果不成?
如果是他们的父亲出面,这些人或还给些面子,只凭他们这些小字辈儿,那些人纵然官职比他们的父亲低些,却也不至于如此低三下四。南京城的那些缙绅也是这样,缙绅人家谁没个亲朋故友在朝里当官?却也不至于太把他们放在眼里。结果,张泓愃、柳君央等人兴冲冲而去,回来时却要么怒火满腔,要么垂头丧气。
轻烟楼上,张泓愃怒气冲冲地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最多的才给了我二十两,现在已经粮价暴涨,斗米千钱,本少爷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
柳君央幽幽地道:“知足吧,张大少爷,你还好啦。人家给你爹面子,还肯掏钱出来,你瞧我这……”
柳君央捧起一堆衣物,道:“瞧见没有,这都是些尚书、侍郎啊,平时里我都是称伯道叔的长辈,也好意思一毛不拔,居然拿些旧衣服出来就把我打发了,还美其名曰赈灾济民,人人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柳君央把那堆鞋帽衣带愤愤地一扔,就见楼梯处脚步声响,乔枕花举着一副打开的画儿走上楼来。张泓愃惊诧地道:“乔兄,你这是做什么?”
柳君央双眼一亮,道:“好一副观音大圣图,乔兄这般郑重,莫非这是什么古董?哎呀,不会是画圣吴道子的遗世大作吧?”
乔枕花白了他一眼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不有落款么?吴道子,我呸!墨迹都还没干呢!”
柳君央低头一看落款,不由念了出来:“通议大夫、协理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黄浩然!”
乔枕花道:“喏,看见了?我还生怕我爹知道,趁着我爹今天不在御史台,这才去翰林院、御史台跑了一圈儿,向那些老先生们募捐,结果那些平日里没完没了的在笔头上忧国忧国的学士们就给了我这么一堆玩意儿。”
乔枕花把肩头背着的袋子往地上一扔,里边露出好多画筒,乔枕花道:“一个个不是送的字就是送的画,这些玩意儿能当饭吃?黄大学士手头没有现成的作品,都不舍得掏银子出来,居然现写了一副!”
乔枕花越说越恼,作势就要把那副画团成一团,叶小天手疾,一把将他摁住,道:“乔兄且慢!”
乔枕花白了他一眼,道:“你喜欢啊,送你。”
叶小天接过那副画,仔细打量起来,夏莹莹气愤愤地道:“小天哥,这破玩意儿你还看它做什么,可惜此去贵阳太过遥远,要不然我要家里帮忙,好过让你们低三下四去求那些无良缙绅和官员。”
叶小天目光闪烁,微微摇头,黠笑道:“这世上只有坏主意,没有坏东西。只要能有个好主意,石头也能卖出金子价!”
众人面面相觑,失望已经太多,他们不敢再抱着希望向叶小天询问了,生怕又是一场空欢喜。展凝儿看着叶小天嘴角微翘,笑得坏坏的模样,却脱口说道:“你又想出什么坑人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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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衙门前面都会竖着几块板报模样的木板,上边还建有雨檐,有些需要公示与众的消息就会张贴在那上面。忽然有一天早上,出入各处衙门的人意外地发现在公示板上出现了一份非官方贴出的“揭贴”。
先是有人浑不在意地看上两眼,登时被那“揭贴”上的内容吸引住了,再后来便广而告之,越来越多的人挤到公示板前去看,一时间各个衙门都开始议论起了张泓愃、乔枕花等人为赈灾筹粮举行义卖的事来。
南京兵部尚书张乐天自然也听说了儿子的义举,听那小吏把衙前揭贴详详细细对他禀报了一番,张乐天挥手让那小吏退下,没好气地道:“这个小子,胡乱出的什么风头,他懂什么赈灾,居然还要义卖,真是不知所谓!”
兵部左侍郎杨思笑道:“太湖大水,周围受灾百姓数十万众,朝廷虽然拨了赈粮,奈何正值朝廷多变之秋,诸事操作缓慢,借助民间之力赈灾济困,为朝廷分忧,好事嘛。令公子以天下为己任,是尚书大人你教导有方啊。”
张乐天摆手苦笑:“这孩子一向只会胡闹,他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