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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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见她端着木盆十分吃力,赶紧伸手去接,女子唬了一跳,急把盆往自家怀里收,连道不可。一拉一扯间,盆中水溅起,一朵水花打向她的脸,这女子吓的“哇”的一声尖叫,撒手来捂脸,手一松,一盆水连着笨重的木盆重重地砸向李茂的脚面……
“啊!”女子捂嘴尖叫,赶紧蹲下身收拾盆。
“啊!”女子又一声尖叫,赶紧捂上了眼。
就在她低头收拾木盆时,围在李茂腰间的绵被悄然滑落,一团古里古怪的东西乍现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发一声尖叫。
李茂脸皮微微发烫,他从容地提起绵被护住身体,咳了一声,红着脸说:“我这没事了,水洒了,你再去打来。”女子闻言如遇大赦,忙拎起水盆逃出屋去,脚步有些虚浮,双腿却似灌了铅,走的十分幸苦。
她去后没有再来,来的是老顾,用刚才女子端水的木盆端了满满一盆温水进来,这老儿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如童子,一口牙养的雪白,见人先露三分笑,除了讨好顺便也是卖弄他的牙好。老儿放下水和布巾,就嚷着要服侍李茂擦拭身体,被李茂毫不犹豫地赶了出去。
河中府入秋后常起大风沙,有条件的人家早晚两次擦身,以保持皮肤清洁。
第007章 大户人家
这时代物质虽不及后世丰富,但人们对生活的认真态度却让李茂心生敬意,即便是那些难顾两餐温饱的贫窘人家,也会将庭院收拾的清清爽爽,屋前屋后栽花种草,身上穿的衣裳哪怕是补丁累着补丁,也必浆洗的干干净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论识字不识字看起来都是彬彬有礼,路上见面必执礼问候。这些与李茂在后世的经历迥然不同,文明这个东西真的是随着时间越来越进步吗?李茂忽然感到有些迷惑。
李茂关了门,拧了毛巾擦了身,换上青墨送来的新衣裳,坐下喝清茶,所谓清茶就是没放盐和茶末的温水,早上空腹喝用来润肠胃,一碗茶喝完,只觉得浑身舒畅。
苍头老顾再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端着梳洗的全套家伙:铜盆、香液、梳子、篦子、牙刷、青盐、竹杯、漱口水、毛巾等物,两个小姑娘一个服侍李茂洗漱,一个服侍他梳头,待看到他的满头短发时,服侍梳头的小姑娘发了会呆,默默地收起了梳子和篦子,拿起牙刷,蘸了青盐递给李茂。
牙刷做的很雅致,马鬃植的很密,感觉稍稍有点硬,用这种东西清洁牙齿李茂觉得很新奇,只是初次使用有些不习惯,不过为了自己的一口好牙,他还是很认真地向小姑娘请教了使用要领,李茂刷的很认真很小心,却还是刷出了一口血。
两个小姑娘对这个好学的大个子笨徒弟表示哭笑不得,吃吃地笑了一个早上。
毛巾共有三条,叠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服侍洗漱的小姑娘,拧了毛巾后就往李茂的脸上招呼,这可吓了李茂一大跳,都说富贵人家享清福,可这清福也不是这么享的,自己有手有脚的,要别人帮着洗脸算什么?从小姑娘手里夺过毛巾,李茂手脚麻利地解决了面子问题。
这本是一无心之举,却让这小姑娘惴惴不安起来,低着头,叉手胸前,咬着嘴唇,眼圈汪着泪水。李茂笑着安慰道:“我做惯了和尚,受不起别人的侍候。”这一说,小姑娘高兴起来,她用袖子擦擦眼,翻眼瞄了李茂一下,抿着嘴偷偷笑了。
老顾恰好从外面进来,眼见此状,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一声,叉开大手在两个小姑娘挺翘的屁股上各拍了一掌,驱赶了出去。
李茂对老顾这种老牛偷吃嫩豆腐的行为很是看不惯,言谈之间十分冷淡,老顾自觉无趣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功夫,一个麻脸妇人带着两个青衣婢女捧着茶点进来,这两个青衣婢女从李茂身边走过时,偷偷地望着他,吃吃地发笑,眉眼生活,浑身洋溢着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麻脸妇人见两个小婢捣鬼,便咳嗽了一声,小婢们顿时收敛起来。
薛家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人口多,规矩大,巳时整吃早饭,早一刻也不行,饭点前若是肚子饿了,只好吃些糕点垫垫。李茂昨晚酒喝的多,饭吃的少,此刻早已肚饿,三人来的正是时候。
妇人一边布置桌子,一面微笑道:“娇客莫要理睬她们,回头我打她们。”
李茂好奇地问:“娇客是什么,谁是娇客?”
妇人沤了李茂一眼,笑道:“果然是个还俗的和尚,连娇客都不知道是什么,娇客嘛,就是娇滴滴的客人咯。”
“我么?还娇滴滴的?”李茂爽朗地笑了起来,“阿姨太能说笑了,我这粗胳膊粗腿的,怎么还娇滴滴上了?”
他又回头问正在安排茶点的两个婢女:“你们看我像娇滴滴的样子吗?”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麻脸妇人老脸一黑,举手作势要打,二女举托盘为盾牌,侧身从她身边溜过,逃之夭夭。
李茂摇摇头,实在搞不懂这两个傻丫头在傻笑什么。
昨晚喝了一肚子酒,却没吃什么东西,此刻腹正饥。他拿起一块状如月饼的白色糕饼,张嘴咬了一口,软香酥糯,甜的齁心,李茂皱眉咽下,赶紧去找水喝,茶水却又能咸死人,里面还乱七八糟地放了一堆东西,有炒熟的麦粒,有切碎的姜丝,还有些不知名的豆子。
经这么一折腾,李茂食欲全无,放下糕饼,拍拍手,习惯性地往身上一抹,然后他发现麻脸妇人正惊讶地盯着他。
李茂把手缩回,讪讪地笑着。
“你坐下来说话。”麻脸妇人淡淡地招呼道,把一盘菱角样的糕点推到他面前,说:“这个不甜不咸,你先垫垫肚子,薛家规矩大,不到饭点就开不了饭,老夫人怕你饿着,特意打发我送来的。”
“菱角”脆黄的皮应该是油炸的,脆脆的,有些油腻,好在还不离谱,既然它不咸不甜,油腻点就油腻点吧,总比饿着肚子强。李茂把菱角塞进嘴里,不大不小正合一口一个。
“菱角”在李茂上下两排牙的挤压下碎裂,很脆,很油腻,不是一般的油腻,薄薄的脆皮里面包裹的全是油。
李茂抿着嘴,像吞了一口烧的通红的铁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脸色瞬息三变。
麻脸妇人觉出有异,吃惊地站了起来,正要外出喊人,却听的“咕咚”一声,李茂强行把菱角和菱角里包裹的菱角油咽了下去,他也不顾茶水咸了,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透。然后他张开嘴,伸出舌头,不停地哈哧着。
麻脸妇人先是诧异地望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不觉扑哧一笑,继而再也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这妇人出现在薛戎侍妾芸娘的闺房里,房里除了芸娘和贴身小婢灵通,还有一个青衣婢女,生的眉目清秀,年约十五六岁,见了这妇人起身行礼。妇人在她的额头上先按了一指,冷笑道:“着急嫁人的小蹄子,一早就浪了过去,你既早见过了他,又让我去作甚?一个呆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青衣小婢低着头抿嘴偷笑,芸娘不解其故,追问缘由,妇人斜了眼那小婢,这才笑道:“你的好妹妹背着你这个做姐姐的一早就去见人家啦。哼,穿了青墨的衣裳,拿了老顾的盆,借故送水去的。”
这一说,青衣小婢的脸颊顿时酡红。芸娘明白过来,在她额上怜爱地戳了一指,道:“我道一早过来笑的合不拢嘴呢,原来如此。”
小婢回嘴道:“我就是去看他了,那又怎样,许你们擅自做主把我配人,就不许我过去瞧瞧好赖美丑吗?”
青衣小婢说完起身,不等姐姐发难,一径出了门。
第008章 纳妾是不需要理由的
早饭是薛戎、薛放两兄弟陪李茂吃的,老夫人年老缺觉,习惯早睡早起,天刚蒙蒙亮,她老人家就起床拄着拐杖绕庄一圈,到天亮时,则回屋去睡回笼觉,不到正午一般不起床。因为老夫人不在,韦氏也没有露面。
这年代习惯一日两餐,早餐即正餐,晚餐吃的少且简单,一般百姓家就是把早餐没吃完的饭热一热对付一顿,豪富之家虽不至于此,却也化繁为简,形同对付。
早餐有肉,有菜,有羹汤,有咸菜,主食有米粥、面粥,包子和蒸饼,很是丰盛。李茂除了不喝面粥,并不挑拣其他食物,肉是羊肉,炖的很烂,油很少,没有盐。菜是蒸菜,油很少,也没有盐。盐用专门的小碟盛放,颜色略微泛青,用筷子蘸着吃有些苦涩,李茂尝了口盐后,直吸溜嘴。
对面正襟危坐的薛放好奇地问道:“菜不合胃口吗?”
李茂笑道:“已经很丰盛了,是我无福消受。我在庙中吃惯了淡食,一次吃这么多盐还是第一次,哈哈,天下竟还有这样吃饭的?!”
薛放会错了意,道:“近年盐价一涨再涨,今春已达两百钱一斗,像咱们家这样把盐蘸着吃的,整个河中县绝不超过百家。”
李茂惊道:“大唐不懂得产盐之法吗,因何百姓食用的盐如此之贵?”
薛戎答道:“大唐并不缺盐,缺的是钱。”见李茂不理解,遂解释道:“我大唐现有五十个道,能向朝廷上供税赋的只有东南十四个道,像河北的魏博、成德、幽州既不向朝廷申报户口,所收财赋也不上供朝廷。西北的凤翔、灵武、天德、振武等道,朝廷虽然能控制其户口、财赋,但因地方驻军太多,年年入不敷出,反而要朝廷拨款养军。至于淄青、徐泗、汴宋、潞泽等地,为防遏河北骄藩屯驻了大量军队,也是入不敷出。无奈之下第五琦、杨炎二公才动了盐铁的主意,设盐铁使专营盐铁两项,以盐铁之利补充田赋不足。”
薛放又补充道:“制盐的亭户将盐卖给盐铁院,盐铁院加成后转给盐商,盐商贩卖各地,此时的价格还不算高,各地方虽无权向盐商征收赋税,却变着法子勒索盐商,花样翻新总能让盐商乖乖就范,如此一来盐价岂能不高?”
李茂点点头,又问:“如今的盐铁税收占国家收入几何?”
薛放略一思忖,回道:“一半应该是有的。”
早饭吃完,仆从献上茶水,正说些闲话,忽听环佩声响,一股幽香传来,却是韦氏在一帮婢女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李茂和薛放起身行礼,韦氏还了礼,望了眼李茂,对丈夫薛戎说:“我已禀明了老夫人,就让芩娘侍奉茂华饮食起居,请人算了日子,今晚就是吉时。”
茂华是李茂刚取的表字,他听薛放说行走官场没有表字不方便称呼,才有此举。
韦氏这话让李茂狠吃了一惊,吃饭前,薛放说要给他纳个妾,以便服侍起居饮食,李茂只当他是开玩笑,此刻见韦氏又提起,才知道是真的。
一想到自己将要和一个陌生女人生活在一起,李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连忙摆手道:“这个万万使不得,我一个出家人,怎能近女色……”
这个理由自是十分牵强,韦氏笑道:“茂华休要推辞,你原来是和尚不假,现在不是已还俗了吗?二十岁的人了,不娶妻,身边又没个妾侍,你要做那般,要学那无良之辈养几个俊秀小厮暖床吗?”一席话说的李茂面红耳赤,下意识地望了眼青墨,恰巧青墨也正抬头望向他,四目相对,二人同感一阵恶心。
薛放附和道:“嫂嫂一片美意,茂华兄就不要推辞了。男子汉大丈夫二十岁了还不通男女之爱,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韦氏笑问薛戎:“妾这个主意何如,大郎为何不置一评?”
薛戎捻须笑道:“甚好,娘子费心了。”
李茂百般推脱,终难如愿。韦氏恐他临阵脱逃,让青墨守着李茂,当着李茂的面交代青墨说:“仔细看好了,若是出了差池,小猴崽子,仔细我揭了你的皮。”话是说给青墨听的,更是说给李茂听的。因为这句话,李茂整个下午都呆在房里,一步不曾出院。
掌灯时分,那个麻脸妇人来到小院,带来一身簇新的衣袍给李茂换上。
一众人簇拥着李茂出了小院,七拐八拐到了一座新宅,正房五楹,院子里收拾的整洁干净,院门口挂了一匹红绸,正房门头则悬了一朵硕大的红绸花,正堂内没有点红烛,倒是备办了一副筵席,杯筷摆好,尚未动用。
麻脸妇人引李茂进入侧手新房,最终念念有词,说唱着祝福语,新房布置的十分简朴,李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红烛下的一个女人,穿着簇新的一身衣裳,低着头,双手拽着手绢搁在膝上,没有戴红盖头。
麻脸妇人在李茂耳边说:“看着眼熟吗,再仔细看看,你可认得?”
只一眼李茂就认出芩娘正是清早自己见过的那个女扮男装的青衣女子,一时间只觉云里雾里,懵懵懂懂的半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
红烛下的芩娘妆扮一新,穿了身绸罗裙,面敷粉,唇涂朱,新梳起的发髻上斜插了一支老夫人赏的金钗。
麻脸妇人吟唱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歌谣后,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