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4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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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决归芝生和驱逐苏景,表面看是渤海旧贵族提出的和解条件,但李茂心里清楚,这是田萁在向他隔空喊话,要求他兑现曾经许下的诺言。他答应了她的条件,则渤海宁定,后院安稳,他不答应,渤海还要继续乱下去。
这个决心并不好下,而更让李茂感到难堪的是田萁竟会挑这个时候跟他讲条件。
渤海不宁,辽东必乱,入关的军士中有四成是辽东子弟,他们的父母、妻儿、财产都在辽东,后院起火,军心不稳,岂可等闲视之。
但若答应田萁的条件,渤海将恢复割据状态,若干年后,它将成为一个独立于中原的王国,虽然这个王国的创始人和主宰者都是他的亲人。
李茂向蔡文才面授机宜,打发他连夜回幽州一趟,向苏卿道明事情原委,求得她的谅解。
渤海混乱,自然瞒不过苏卿,她一直在关注苏景,苏景是苏家的希望,他是万万不能陷在渤海的。
田萁回渤海是秘密的,知道的人并不多,苏卿远离权力核心自也不知情,听闻高文平定了龙泉府境内的叛乱,苏卿大喜过望,忙着从幽州新贵中给他物色一房好妻子。
人还没找到,苏卿就得到了渤海人提出的两个条件。杀归芝生,她虽然心疼,但并不是一定不可以,毕竟那老儿的德行她是清楚的,抛去亲情,这老儿其实早就死有余辜。但苏景决不能出任何事,他是苏家的希望,是自己的后盾和靠山,必须全力保住他。
尽管做了最坏的打算,苏卿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她遣姚家姐妹到长安来跪求李茂饶恕归芝生一命。千里堤坝溃于蚁穴,这个头万万开不得,一旦让人觉察到她苏家的人是好杀的,那就不是一个归芝生能打的住的了。
但远离权力核心的她,所能倚仗的也只有感情这张牌了,姚家姐妹虽非李茂亲出,却一直被他看的很重,她们的夫君都在李茂的军中,姚静花的夫君战死沙场后,又改嫁给了韩江春,而韩江春虽因犯了大错,现今被发配在石雄军中效力,却仍是李茂的亲信之一,她希望能用这份感情慢慢去感化他。
姚静花与前夫育有一子,与韩江春育有一女,丈夫常年在外,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幽州过活,日子很是艰难。但她从未叫苦叫难,所有辛苦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一点很被李茂看重,在不同的场合不止一次夸赞过他。
现在她和妹妹姚翠华一起跪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地恳求自己放她们的养父一马,却让李茂感到十分尴尬,一时也生了恻隐之心,归芝生在龙泉府有过,但罪不至死。尤其是没有必要一定去死。
李茂连夜给田萁写了封信,承诺将来封田萁之子李遵为渤海王,并承诺苏家势力永远不涉足渤海,请他放归芝生一条生路,不要把事做绝。
信封好,李茂又拆开,在信的末尾又补了一句,说他准备将来封田布为郡王,三代之内执掌魏博旧地。
信以急件发出,但还在路上龙泉府就传来消息,归芝生畏罪自尽,服毒自杀了。田萁逼苏景又在大庭广众下“杀”了他一回,暴尸街头,总算为苏节度使挽回了一点威信。
李茂闻言一连手折两枝笔,墨汁溅在脸上亦丝毫不觉。
一个月后,调苏景为同州刺史,田萁立扶余大将高文为龙泉府节度留后,又请以郑孝章次子郑浦修为扶余节度留后。郑孝章以郑浦修资历不足为由,上书李茂,拒不肯授,李茂遂迁郑浦修为檀州刺史。
得知养父被暴尸街头,姚静花当晚便寻了短见,辛亏发现的及时,救了回来。李茂专程去看望她,姚静花坐在床上面朝内墙,含恨不理。一旁的姚翠华深感不安,连劝姐姐不要如此。姚静花赌气道:“口口声声说妇人不得干政,却眼里只盯着别人,偏偏不管自己家。父亲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竟遭此横祸,吹嘘的公平正义都在哪?功业未成便杀功勋,岂不让人齿寒心冷。”说罢痛哭,姚翠华十分不安,忙代姐姐向李茂赔罪。
李茂面红耳赤,尴尬地笑了笑,嘱咐姚翠华:“好好看着你姐姐,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出门后撞见韩江春,问道:“你回来了也好,多劝劝她,她从小就是个火爆性子。”过后问石空:“韩江春怎么回来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嘛。”
石空入关中后因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一直在邠州养病,刚刚到长安,闻言笑道:“太公脾气虽然坏,人却光明磊落,在军中地位甚高。祝九、石大胆、薛老将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服他,他死的这么惨,怕是都看不下去吧。”李茂道:“说话吞吞吐吐,你是不是想说她这次做的太过分了,都要她杀人偿命。”
石空道:“这话谁敢说,谅他们也没这胆子。只是奇怪,夫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来,想来的确是渤海的局势太过复杂了吧。”李茂道:“她是自作自受,而今谁能替她辩白。太公死的太窝囊了,我这一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真是堵得慌。”
和李茂一样心堵的还有田萁,拿归芝生的性命做要挟是为了让李茂让步,她相信李茂会让步的,因为渤海只有她能镇得住,而且她所要求都是李茂曾经答应过她的,这个时候提出来无非是确认一下,免得他阔了以后赖账。
归芝生是稀里糊涂死在家里的,死的不明不白,他这边一死,那边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畏罪自杀。畏罪自杀,那就是自己逼死了他,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以归芝生脸皮的厚度,怎会畏罪自杀呢,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屈服的。人指定是让人谋害了,自己却稀里糊涂做了替罪羊,你让她如此处置?
暴尸街头示众是不得而为之,得知归芝生死后,一大群渤海贵族要求将此人暴尸街头,以报昔日他羞辱巫婆之仇,她田萁若坚持不肯,将来怎么换取他们的忠诚?渤海将来是要建国的,她儿子的国,要想这个国能保持自主,就必须容忍他们的存在。
反正她杀人凶手的嫌疑也是洗刷不掉的,索性就硬着头皮干到底,暴尸街头就暴尸街头吧,若因此换来渤海人的臣服,那也值得。
被私心冲昏了头脑的田萁在不知不觉间干下了这辈子最让她后悔的事,但在干这件事的时候她却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她的嚣张跋扈给苏景留下了终生难于磨灭的印象,他们将从此为仇,不死不休。
这件事是否能向李茂解释清楚,田萁没有把握,至少在来往书信中是解释不清了,而让她离开渤海回中原去向李茂解释原委,她实在是不愿意。渤海是她的,是她儿子的,是她们田家的,她怎能轻易舍弃?
反正恶名已经担了,索性就一条道走到黑,他暴跳如雷也好,诅咒她也好,都不管了,她要倾尽全力把渤海打造成属于她的乐园。
但理智告诉她,她有必要给李茂回一封信,详尽叙述归芝生的死,分析他的死因,她没有推卸责任,并声明待渤海局势稳定后,她将亲自回长安请罪,给各方诸侯一个交代。
相隔万里之遥,李茂也不能把她怎么办,只好安慰她顶住压力,继续镇守渤海。然后费尽口舌向各方将领解释归芝生的死因,并公然否定田萁的判断,立即为归芝生翻案,追授山和郡公,赠司徒,荫其养子,封其养女姚家姐妹为县君,扶灵回故乡安葬,遣大臣吊唁。
他李茂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做给外戚苏氏看,也做给军中将士看。更大规模的安抚动作同时进行。因苏卿膝下无子,燕王世子一直悬而未决,在苏卿的主张下,李茂册立齐嫣长子李铭为世子,奏封田萁之子李遵为慎肃县公,遣其往成德田布府中读书。
除此之外,李茂分右厢为漠北、关内、海东三部,以陈慕阳、秦凤棉、田萁分任总管,三人地位并驾齐驱,互不统属,都直接向李茂负责,这样一来田萁的情报总管一职便名存实亡,不久就被李茂借故撤销。
经过这一连串的动作,李茂才从这场不期而至的信任危机中挣扎着解脱出来。
第703章 以打促和
如李茂此前所料,朱克融和韩公武相继得到神秘势力的资助,正在洛阳大肆扩充军力,几乎与此同时忠武军节度使卢镐率勤王军两万突然进抵汝州城下,“不慎”与钱多多部发生碰撞,让卢镐略感诧异的是传说中百战百胜的钱多多竟是一触即溃,霎时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汝州落在了卢镐手里,对城里的绝大多数居民来说这看起来就像是一次很普通的换防。
而与此同时,史宪忠和函谷关守将孙六成的摩擦却忽然严重起来,史宪忠架炮攻城,孙六成弃关而走,史宪忠挥兵大进,直接拿下陕州。陕州一失,洛阳西面已无险可守。
石雄见状秘密来到长安,请求协助史宪忠攻打洛阳,一举解决关东诸侯。李茂严斥石雄糊涂,道:“关东诸侯无大过,我以何理由进军洛阳,你要我顶个不忠不义的逆臣之名吗?”
石雄不服气:“理由打赢了以后可以编嘛,今日不取洛阳,坐失良机,悔之晚矣。”
李茂瞪了他一眼:“若你为东征主帅,平定关东诸侯需要几年?”
石雄道:“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半载。”
李茂道:“一年之内是否能解决问题。”
石雄道:“这个怕是不能。”
李茂道:“回鹘被黠戛斯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知还能坚持到几时,如若关内大战,边疆吃紧,你怎么办?”
石雄驻军在关中腹地,不解边境的局势,惊问道:“听闻黠戛斯近年崛起很快,但回鹘乃百年老店,家底不可谓不厚,岂是说倒就倒的,就算落了下风,支撑个三年五载的也不是问题。”
李茂苦笑道:“枯朽之国,看着威风,根都烂了,一阵风就吹倒了,哪能支撑多久?”因对石雄道:“关东诸侯要打,但不能往死里打,把他们打出洛阳就要收手,跟他们谈判,彼此都不要结怨,你能拿捏的住这个尺度吗?”石雄道:“我做统帅,就有把握。”
李茂笑道:“军中无戏言,你若做不到,我要军法处置。”
石雄道:“若定军令状,我请把史二调回长安。”
李茂道:“好,就依你。”
当下,李茂召史宪忠回长安,以石雄为勤王军主将,督军出陕州,直逼洛阳。朱克融和韩公武几番出兵阻扰都被石雄击溃,韩公武问韩绍宗道:“李茂来了,咱们都弄不过他,我打算挟持天子回汴州,你先回去预做准备。”
韩绍宗道:“天子未必肯走。”
韩公武笑道:“那就由不得他了。”
韩绍宗道:“朱克融若不肯放手又当如何?”
韩公武道:“败军之将,还有甚话说,等李茂来杀他吗?”
为了逼迫李瀍、朱克融同意动迁汴州,韩公武安排将领在洛阳城内纵火,制造混乱,又逼迫吕荣等官员劝李瀍及早动身去汴梁。朱克融屡战屡败,深知洛阳难守,他跟李茂有仇,自然不甘落在李茂手里,韩公武提议动迁汴州,虽然心里也不情愿,却也抗拒不得,去汴州还有条活路,留在洛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李瀍对王才人说:“李茂咄咄逼人,反心已现,韩公武要把朕挟持去汴州,恰如汉献帝当年动迁许昌,朕从此为笼中鸟矣。”王才人道:“近日宫婢去洛阳市中买花,见街上许多回鹘人,一打听,说是大漠上回鹘人正与一个叫黠戛斯的部落开战,快支撑不住了,臣妾想若回鹘撑不住,败了,京西边境势必吃紧,李太师这是未雨绸缪呢。”
李瀍把眼一瞪:“爱妃,你是那边的人,怎么替他说话。”王才人赔笑道:“陛下莫恼,臣妾没有替谁说话,臣妾想说的是李太师此番进逼洛阳,未必是谋反,不过是担心将来京西吃紧,洛阳又要生事,预做防备罢了。”
李瀍执王才人之手,言道:“当日我在长安时若肯多听你的话,便不会有今日了。”又问:“那朕去是不去?”
王才人拜道:“还请皇帝暂且忍耐。”
在吕荣等人的主张下,李瀍遣使往石雄军中问话:“陛下无诏书,将军为何来洛阳?”石雄道:“臣闻洛阳发生兵乱,急着勤王护驾。”使者道:“兵乱已被韩司空和大将军平定,而今洛阳太平无事,将军还是回长安去吧。”石雄问:“可有天子诏书?”使者道:“没有诏书。”石雄道:“若有天子诏书,臣立即回关中候命,若无,恐太师责罚不敢从命。”
使者无奈,回禀李瀍,朱克融道:“你上当了,石雄此刻必已逼近洛阳了。”派人一打听,石雄果然已经进抵洛阳城下二十里。韩公武奏道:“石雄无诏而来,其心难测,陛下还是早定去留。”众臣一起劝皇帝迁避汴州。
李瀍只得答应,要回宫准备,众臣不允,李瀍怒道:“不见王妃,朕哪都不去。”众人无奈,只得请突吐成骅请王才人出见,送一帝一妃上了御辇,众臣骑马护着,出宫登船直接向东而去。为了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