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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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道不错,准头差了点。再来。”李茂微笑着鼓励道。
杨红欢二话不说,论鞭横扫,呜地一声,气势骇人,但李茂早已飘然退出,轻松自若地游弋在丈外处,脸上依旧挂着鼓励的微笑。
“找死!”杨红欢暴怒起来,使出自己潜心钻研的钢鞭杀招“横扫千军”。
双手抡鞭舞作风火轮一般,周遭一丈范围内鞭影幢幢,卷的土石飞旋,气势肃杀。
李茂仍用短刀拍打着掌心,上身保持端正姿势不动,下盘却游走如行云流水,潇洒地游走在杨红欢的钢鞭杀伤力尽头,看似如暴风浪中的小舟时时都有倾覆之忧,却每每能逢凶化吉,立于不败之地。
重甲抡鞭,甲重鞭沉,纵然杨红欢气壮如牛,气力终有耗尽之时,他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眼见“横扫千军”扫不翻李茂却要累翻自己,杨红欢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心念方动,防线就被李茂突破了。
李茂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突然欺身到了他的侧背后,来势之疾,形如鬼魅。
“啊。”
杨红欢又惊又怒,抡鞭横扫,却猝然感觉自己的肋下似被人钻了一个窟窿,剧痛难忍,他心念一散,躯体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一条胳膊似被一座大山压住,沉重的让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杨红欢心叫不妙,电光石火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整个人便悬空飞了出去。
李茂一个斜插身,抱住他的腰肋,腰借腿力,生生地把这三百多斤旋上了半空。
在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杨红欢重重落地,空地一声巨响,激的尘土飞扬。
众人只看到了杨红欢出丑,重摔在地、丢了双鞭的杨红欢心里却很清楚,在自己出丑前李茂其实已饶了他一命。
肋骨上的那阵剧痛是李茂手中短刀的刀柄造成的,刀柄能造成的剧痛刀锋自然也能。李茂突然出现在他侧背后时,本是有机会将短刀一尺长的刀刃插进他腰肋之间的,那时候他就像一个大笨熊,完全没有任何抵抗或躲避的机会,但李茂没有。
他身着重甲,李茂的拳脚无法对他造成必要的伤害,万般无奈下才出此下策,将他抛跌在地,促其俯首认输。
杨红欢却决心再试一把,李茂方才是趁自己不留神偷袭得手,他胜之不武,自己输的冤枉。
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杨红欢忙着找自己的双鞭,双鞭却凌空而至,是李茂捡起来丢给他的。
杨红欢接鞭时犹豫了一下,但倔强的性格还是让其怒吼一声,抡鞭朝李茂天灵盖砸去,这一鞭去的生猛,却毫无生气。
人、兵器、招数都是有生气,有灵魂的,当他们失去灵魂时便成了摆设。
李茂侧身闪避,一眨眼的功夫又出现在了杨红欢的侧背后,杨红欢连人带甲带武器再度飞旋在半空,这回他抓紧武器没丢,却因此摔伤了胳膊。
两名家将试图扶起他,被杨红欢愤怒地甩开了。
摘掉兜鳌摔在一边,杨红欢无声地发起了第三次攻击。
没有什么悬念,李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然后杨红欢连人带甲带武器飞上半空。
“噗”地一声,杨红欢如期落地,这回摔的极重,趴在地上半晌未动。
家将面面相觑,扶,还是不扶,现在是个问题。
李茂脸颊微红,微微喘着气,对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的杨红欢说:“你累不累,三番五次,你还要折腾到几时?”
杨红欢闻言不动弹了,身体蜷缩如一只大虾,眼一红,鼻子一酸,忽然之间像孩子般地呜呜哭泣起来。
夏州第一勇士就这样被人打哭了。
杨慧琳这些年借着韩全义的势力,在夏州作威作福,他为人刻薄,多疑,待下严苛,对待亲戚朋友也毫无真诚可言。
他外甥郑大坤只因说错了一句话便被他下令责打五十军棍,执法者不敢徇私,结结实实的五十军棍下去,人基本上也就废了,此举引发杨红欢的极度不满。
更让杨红欢不满的是,被打郑大坤的趴在床上翻出旧账,把他媳妇痛打了一顿,外甥媳妇身上的累累伤痕让杨红欢暴跳如雷,他本想去打李茂一顿出气,却反被李茂殴打,吃了杨仁琳当众一通耻笑。
杨红欢后来把这笔账也记在了杨慧琳头上。
李茂因此判断杨红欢是可以争取的。
他走到杨红欢面前,用脚踢了踢他,笑道:“你身上甲胄太重,不妨脱了咱们再打过。”
杨红欢哼哼着不肯动,他虽鲁莽,却又不傻,他的强项是势大力沉,披坚执锐,冲锋陷阵,长于战阵杀敌。李茂的强项是轻快和灵活,长于近身搏击,以己之短对敌所长,便是剥光了衣裳他也打不过李茂,白白让人笑话。
杨红欢把身体蜷的更紧,以背做虾壳,赖在地上不起。
李茂向他的家将喊话道:“杨慧琳举兵谋反已被张将军诛杀,尔辈皆是胁从,陛下有旨胁从者不问。适才杨红欢将军是过来与我切磋武艺的,他不是杨慧琳的同党,你们也不是。”
有了这个定性,众人心思大宁。
第374章 爱护你才要排挤你
杨红欢是夏州有数的猛将,竟活生生的被李茂打哭,这件事极大地刺激着夏州将领的心,一方面他们惊叹李茂的手段高超,另一面却又恨他出手太毒,士可杀不可辱,堂堂的边镇大将怎可受此羞辱?
夏州诸军愤恨不平,对李茂颇有怨言。李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怎样吸引眼球,怎样在反转中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些李茂都曾仔细算计过。
随着那晚他“羞辱”杨红欢的真相被逐渐披露出来,夏州诸将对李茂的观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李茂并没有折辱夏州大将,杨红欢是自己哭的。
堂堂的夏州第一猛将接二连三地败在李茂手上,因为失望而痛哭,李茂非但没有趁机羞辱,反而把这场生死之搏说成是彼此间的一场小切磋,这不是坏杨红欢的名声,而是在成全他的面子。
那些所谓李茂折辱边地大将的话完全是恶毒的挑拨,是卑劣者离间夏州和朝廷的鬼蜮伎俩,完全不值得一晒。
边将敬英雄,李茂有勇有谋,堪称英雄,值得敬重。
众将默认了李茂对时局的掌控,接下来的许多事就变得简单起来。
李茂督促屯驻在夏州城外风沙堡的杨日产立即投降,时限是一天,一天之后,杨日产若不归顺朝廷,夏州便出兵讨伐。
杨日产是杨慧琳手下唯一堪称将才的人,被杨慧琳视作心腹亲信。杨慧琳被杀,杨日产惶惶不可终日,杨仁琳劝他起兵反攻夏州,杨日产觉得没甚把握,不肯执行。却又留杨仁琳在营中。杨仁琳恐他谋害自己,杀了杨日产派给他的两名卫士,连夜逃之夭夭。
李茂敦促他归降,杨日产盘算自己一旦放弃兵权,很有可能被害,欲要逃走,家眷和家产又都被李茂扣住,一时犹豫不决,眼看一日限期将至,杨日产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
部属见状,知其必败,遂鼓噪冲入中军帐,一条麻绳绑了杨日产去向李茂请功。
杨慧琳已死,他的死党常荣臻被杀,杨仁琳逃匿,杨日产被擒,堂弟杨红欢、外甥郑大坤反正,杨氏一族被连根拔起。
黑暗终于退去,黎明到底到来。李茂命人敲响三通惊雷鼓,召集城内外将领集会。事先他和张鹤仔细分析过,结论是夏州内外将领中已无杨慧琳的亲信——至少愿意铤而走险为他死的将领是再也寻不出一个了。
杨日产被关在正堂外的站笼里,正堂入口处的廊下悬挂着杨慧琳、常荣臻的人头,诸将入堂,战战兢兢,惊疑不定。
李茂当众宣读密诏,以安军心,又当众宣布杨慧琳、杨仁琳、杨日产、常荣臻等人的罪过,定杨仁琳为钦犯下令在夏州全境搜捕。
此后李茂宣布了对讨逆中立功人员的嘉奖,李茂言出必行,让夏州将士刮目相看。一时军心稳定。又出榜安民,督促虞侯上街,弹压作乱的士卒。阖城百姓因此安定。
杨慧琳叛乱从策划、实施到结束不足一个月,影响所及只夏州附近,乱平时朝廷任命的夏州招讨使、河东节度使严绶尚未渡河,先期渡河的先锋兵马使阿跌光进,阿跌光颜兄弟正在河边休整。河东军扎营处距离夏州尚有两百多里。
其余各道讨伐军尚在组建中,即便是行动最快的朔方军也要到一个月后才能开拔。
李茂派秦墨、张琦快马回长安报讯,李纯闻之杨慧琳已被张鹤斩杀,大惊,急问秦墨:“张鹤是何人?”
秦墨道:“杨慧琳新近任命的衙内兵马使。”
李纯赞道:“大义不亏,丈夫也。”
下令擢升张鹤为夏州刺史、充夏绥节度留后,杜黄裳进言道:“张鹤本是卑将,杨慧琳欲谋大事,擢升其为衙内兵马使,连升数级,在军中资历浅薄。他为李茂策反,以下犯上,虽大义不亏,私德终不完美,留此人在夏州,恐难以服众。以臣愚见,可将此人加官进爵,另移他镇安置,朝廷再遣重臣镇抚夏州。”
李纯恨李演畏缩不前,坚决不肯再用。日前已将他贬为吉州刺史。
李淳沉吟了一下,问道:
“以爱卿之见,何人可镇守夏州?”
杜黄裳道:“鸿胪少卿、右威远军使、辽东经略使李茂。”
李纯笑道:“他自然有这个资格,朕也相信他有这个本事。不过朕还有要事要交办他,朕观刘悟此人深沉有谋略,可以重用。”
杜黄裳道:“刘悟资望不足,尚须历练。可调司农少卿张弘靖为夏绥节度使。”
李纯道:“若然是他,朕也就放心了。”
司农少卿张弘靖刚由东都升迁至司农少卿,屁股还没坐稳,好事便凌空而降,张弘靖不觉感慨自己这回是抱对了大腿,杜黄裳果然是名不虚传。
接到圣旨后张弘靖入宫谢恩,李纯面授机宜道:“横山南北的党项部,近来连番作乱,有司禀报说是吐蕃人在暗中撺掇,卿为朕查明原委,定出处置之策。京西地近朝廷腹心,绝不可让胡虏染指。”
张弘靖领旨,出宫后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是第一次外放边镇,第一次领军镇守地方,对党项人也并不熟悉,真不知从何入手。
欲求教杜黄裳,门客告诉张弘靖杜黄裳被欲举荐李茂为夏绥节度使,被天子否决后才转而举荐他。张弘靖觉得其中必有缘故,面辞杜黄裳时便没有提李茂。
杜黄裳却主动提到了李茂,他对张弘靖说自己举荐李茂出任夏绥节度使并非是要排挤他,而是李茂目下的处境很尴尬,他这么做其是在帮李茂。
张弘靖不解杜黄裳说的这个“帮”是怎么帮,但杜黄裳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还是很高兴,这意味着他跟杜黄裳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大步。
张弘靖和李茂曾在洛阳有过一唔,时间虽短,彼此却都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因此见面后不久二人便能像多年的老友一样轻松地交谈。
张弘靖要李茂救他一命,李茂笑道:“元理一年之内连升三级,我道贺尚且不及,哪有本事去救你的命。”
张弘靖道:“茂华就不要笑话我了,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不懂兵,也不曾治理地方,更不懂得怎么跟化外之民打交道,天子要我谋划安定之策,我真不知从何着手,误了大事,我哪还有命在?”
李茂听他倒完苦水,笑道:“元理出身名门,仁德侠义之名遍布海内,欲要什么的人辅佐而不可得,幕府的事但让能人去做,元理兄只需养一腔浩然正气,存一颗忠贞体国的心,便万事大吉了。”
夏绥地处京西,并非边镇,境内固然不太平,但大规模的征战却并不多,做节度使的,只要勤谨对事,善于选贤任将,严整法纪,镇守起来其实并不困难。张弘靖没做过节度使,官却是做过的,又怎不知这个道理?
李茂料他必有它事烦心,张弘靖叹了一声,道:“不满茂华兄,我离京前,天子交代了我一件机密的事,愚兄百思不得其法,故而苦恼。”
李茂道:“小弟可能助兄参详一二?”
张弘靖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将李纯交代的事和盘托出,生怕李茂只听了一半便跑。
李茂听完,略作思忖便笑道:“这有何难,我给你推荐一员将才,保管安心。”
李茂向张弘靖推荐的人名叫崔雍,出身清河崔氏旁支,他兄弟崔谷见在登州海东商社做掌柜,是李茂之妻苏卿的得力助手。
崔雍因是庶出,自幼在家并不得宠,年纪稍长,便听从塾师劝告离开家乡游学两京。
崔家败于其兄崔谷之手后,崔雍断了经济来源,一度穷困潦倒,在一户商栈做账房谋生,一面苦读求取功名,偏偏又连科不中,一时心灰意冷,投曲江池自尽,被路过救起。
地方探知其身世,报知淄青驻上都进奏院,进奏院里有陈数的眼线,知其是崔谷的兄弟,便告知李茂。
李茂将他安置在辽东驻上都进奏院中,给胡南湘做书史,后见崔雍处事灵活,便调入威远右军,拨给陈数做助手。崔雍在长安期间,常到昭武九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