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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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姑娘十八愁嫁人
苏振嘿嘿笑道:“流民若起,我等小民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届时还得靠押衙向于将军、薛明府多美言几句,为苏家留条后路。”
李茂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别人哪如靠自己,我刚到成武县便听闻老先生在乡里捐资助学,修桥补路,抚恤孤寡,主持公义,博得了好大的善名。此番前来苏女乡的路上又听闻前几日老先生拿出三百石粮食设粥棚赈济灾民,乡邻百姓交口称赞,同感恩德。晚辈在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受了老先生如此恩惠,本乡百姓怎忍侵害,外乡流民若敢对老先生不利,乡邻们必会群起卫护,何惧之有?”
苏振前些日子的确是在城里设了粥棚赈济灾民,不过不是三百石粮食,而是十三石,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博个善名,主要是流落到苏女乡的灾民太多,他要借在县城施粥之机,把这些流民轰走。听李茂这么一说,苏振连声道:“惭愧,惭愧,大灾之年,苏某家中尚有几石余粮,岂敢独享,微薄之力不足挂齿。”李茂道:“老先生何须过谦,我远在孤山镇亦听到先生的善名,此番军中缺粮,主持修造的将军们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特意嘱咐我来苏女乡时过来拜会老先生,商请买上几万石粮食以渡饥荒。”
苏振愕然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押衙说笑了,苏某掏尽家底也拿不出几万石粮食啊。不过,军中若缺粮,苏振亦不忍坐视不理,这样吧,我与舍弟还有几位同乡亲友一起凑凑,拿出一千石粮食助军。价格嘛就按平价粮来吧。”李茂沉吟道:“一家一千石,几家凑凑也有个五六千石!五千石粮虽然不多,却也足见诚意。我代于将军、尹将军多谢老先生美意。将来有用得着孤山镇的时候请尽管吩咐。”
李茂故意装糊涂把苏振说的兄弟亲友共同出一千石粮误解为一家出一千石,又大礼加身,让苏振有话堵在嘴里说不出,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不过苏振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脸色瞬间由阴转晴:李茂提的只是买粮,既不是白要自己的东西,又给了自己一个承诺。果然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天,相信孤山镇还是能伸手拉自己一把的。
想通了这一节,苏振咬咬牙,把这个暗亏咽了。
李茂见苏振神情怏怏,便出言安抚道:“今次我从县里过来,薛明府正为城里流民渐多而犯愁,夸赞老先生前些日子在城里舍粥的义举,正思上奏朝廷为老先生请功旌表。”苏振闻言眼睛一亮,却忙道:“微薄之力,何足挂齿。”李茂道:“要得,要得,大灾之年一次舍粥三百石,值得大书特书。今番又倾尽家财助军,更是功德无量。卑职回城便向于、尹二位将军奏请为老先生请授旌章。”
苏振哈哈一笑,道:“不过是桩买卖,公买公卖,两厢得利,若再请旌章,苏振岂非成了欺世盗名之徒,万万使不得。”他虽隐居在乡,耳目却不闭塞,对清楚清海军和郓州之间的微妙关系看的很透,卖粮给清海军是一回事,与清海军牵扯上关系则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想招惹麻烦,故而急忙撇清。
大事议定,苏振一面命人备宴,一面遣家童去请胞弟苏东和本乡的几位大户。苏东外出不在,长子苏越过来应承,几个有头有脸的乡绅闻请赶来相会。经苏振提议,各家一起为孤山镇凑足了五千石粮食。
众乡绅虽然肉疼不已,但虑及大灾流变时有驻军庇护,便也没有计较。苏越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借着酒劲提出要与李茂订立契约,苏振嘴上呵斥,暗里却是默许。李茂淡淡一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盖了孤山镇印信的空白契约,当场填写了姓名、数额、交割时间,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
苏越又要李茂在落款处签名画押,李茂指着孤山镇的公印和粮料官文书丞的私印,道:“有此二印还不能让苏少庄主放心吗?”苏越嘿地一声冷笑道:“官字两张口,谁敢跟官府争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随身官既觉得无事,随手画个签押又算什么?”
话糙理不糙,李茂没有多计较,在两份契约上签了名,按了指模,洗了手,入席喝酒。
宴散,一干人送李茂到庄外,李茂随行的四个护兵已经备好了马匹,正等候在一旁。这四人高矮不齐,相貌寻常,却都是百战余生之辈,天生一股凛冽杀气,使人望之生畏。
在庄门外的一棵枣树下,一个褐衫家丁正在备马,他年约十七八岁,人生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虽然瘦削,却不显文弱,腰杆挺拔,相貌堂堂。因见家主陪客出来,赶忙闪避在一旁,低眉垂手而立。
李茂别过众人正要上马,忽听院门内有人叫道:“小骨,马备好了吗?”褐衫家丁赶忙应道:“备好了,三娘子。”
闻听“三娘子”之名,李茂张目望去。苏振膝下有两女一子,长女苏蓉嫁给州司法汪洵为妻,独子苏景在朝中为监察御史,还有一个小女儿,据说二十出头了还没有嫁人。
从庄门里出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圆领青衫,做士子打扮,手持马鞭走的风风火火,抬头猛见这么多人,倒是吃了一惊,连忙退避一旁,低下了头。
苏振咳了一声,不满地说:“还不过来参拜李押衙。”
年轻人大大方方地上前来,向李茂拱手说道:“苏卿见过李押衙。”
李茂抬手为礼,趁势打量了眼苏卿,心里微微一笑:“我当是怎样一个惫赖人物,二十多岁还嫁不出去,原来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之辈,除了个子高了点,性格泼辣了点,其实长的还蛮不错嘛。”向众人环环一揖,打马而去。
众人目送李茂去远,纷纷向苏振告辞,一时走尽。
苏卿这才问她父亲:“这就是县里的那个捉金使吗?排场不小嘛,四个护兵。”
苏振道:“人家是正八品的金吾司戈,有护兵怎么啦。”
苏卿嘻笑道:“家世不赖嘛,爬的够快的,是陇西李还是赵郡李?”
苏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他算什么名门正宗,据说是个还俗的和尚,来路不明的。小人得志,跑来算计我,先是恐吓,又是哄,又是捧,又是骗,哎呀,我早说嘛这官场就是个大酱缸,任你再清白的人进去,也会被酱的面目全非。”苏卿道:“那他还真是瞎了眼,敲竹杠竟敲到‘一毛不拔先生’头上了。”苏振咄道:“去,有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怨不得你二十岁了还嫁不出去。”苏卿道:“别往我身上扯,怎样,让他得手没?”苏振道:“人都来了,总得给人家一点面子嘛,好在胃口也不大,五千石,再讨三百石设棚施粥。”
苏卿道:“嗬,看不出来有两下子嘛。买粮就算了,咱们也不是粮商,不干那囤积居奇的缺德事。只是这三百石赈济粮,啧啧,能从您嘴里抠出来,哼哼。”
苏振道:“你懂什么,区区三百石粮食换一个乐善好施的美名,对你哥哥的仕途是大有好处的。”苏卿骤然冷下脸来,不满地哼了一声,道:“我就说嘛,苏老财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原来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既然为哥哥的仕途着想,索性拿出三千石来设粥棚,说不定主上龙颜大悦,开年就放他个刺史。”苏振喝道:“胡言乱语。”
望了眼女儿,问:“这又要到哪去?”
苏卿气哼哼道:“能去哪,一家子窝着享清福,偌大的家业丢了不管吗,去城里布庄。”苏振见女儿来了脾气,安抚道:“爹知道你幸苦,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你兄长远在长安,你姐姐又嫁为人妇,爹这一把老骨头熬干了也没几两油。再忍忍吧。啊。”
苏卿柳眉倒竖,恨声说道:“忍,忍,忍,忍,你只会说这话,我问你苏御史的妹妹今年都多大了。”
苏振捻须笑道:“不过二八年纪,你急个啥?这两年正是你兄长发力之时,做御史的好处就是升转快,不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窜一窜,将来后悔都来不及。”苏卿点点头说:“好。”从小骨手里接过马,扶鞍爬上马背,坐稳之后,才转头向苏振说道:“二八年纪那是前年,你女儿今年都十八了!”说过嘴角微微上翘,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
第040章 原来是你
成武县南门外一队流民正在进城,牵着牛拉着驴,背着筐顶着锅,挑着破布烂絮,拖着儿子拉着闺女,闹闹哄哄地把城门挤的水泄不通。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泥泞,被上百双穿草鞋的脚踩来碾去,和成了一口烂泥塘。人们笑骂着推搡着,开着粗鄙下流的玩笑,胳膊碰着了大腿,顺势往上摸一把,大脚踩着了小脚,故意打个趔趄往人身上栽。
一个健妇一连被人摸了三次大腿,怒了,赤着双脚,手持一根捶衣棒疯狂地追逐一个矮瘦的汉子,矮汉子连声告饶,辩解说自家脚滑,为了保持平衡没办法才找大腿扶一下。
健妇和瘦男子很快就扭作一团,从场面上看瘦男子稍占上风,于是在一片哄笑声的掩护下,有人悄悄地伸出了脚……
瘦汉子扑翻在泥浆里,健妇生猛地扑了过去,骑住他的脖子,两只手拔鸡毛似的,大把大把撕扯瘦汉子的头发。那汉子每发一声惨叫就免不了要喝一口脏水,真是苦不堪言。妇人的丈夫寻踪而来,一把薅住妇人的头发,恶狠狠地将她提起来,噼噼啪啪先打了五六个耳光,又咚地一拳捣在妇人的心窝上,健妇捂着心口蹲在了泥地里,痛的只掉眼泪。
他的丈夫则捡起捶衣棒,没命地朝那瘦汉子的脑袋打去,一时咒骂声、劝解声、哀嚎声交织成一团。
李茂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喝开人群继续向前走,城门内沿街新近搭起了一片窝棚,由徐州迁移来的乞丐帮在此立营,乞丐们成群结伙或蹲在街边等钱,或挨门挨户乞讨钱,少数人则在路边摆开戏台,耍猴,玩马戏,打拳,卖手艺吃饭。到了晚上丐女们则公然站在街边拉客,在街边树林里苟且,每次收费三文。阖城色棍争相光顾,以致夜禁大坏。
如此做派于风化人心都有害无益,薛戎几度下令禁绝,却是屡禁不止,食色性也,丐女们贫窘、粗鄙,但个个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一次才三文,这个诱惑实在太大。
整条南街都已被乞丐大军占领,行人路过必有一帮乞丐围追堵截,遇到妇女少不得还要上下其手,揩点油水。久而久之,竟至整个成武县的妇女不敢往南街去。
李茂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悬挂着军刀,身后跟着四个护兵,气度自非一般人可比。乞丐们识得厉害,并不敢靠前,一路倒也畅行无阻。过了十字街口,乞丐们绝了踪迹,这里被一伙更加凶横跋扈的外地人所占据,这些人不是中原人,从面相上看应是杂胡之后,他们姓着一个古怪的姓氏——摩岢。
十字街北有一块空地,摩岢人在此安营扎寨,他们的帐篷呈圆形,类似草原上的毡包,但体积要小的多,所用材料不是毡布,而是雪白的油麻布。霸占了这块黄金宝地后,他们白天在街边卖糕饼、刀具、假药,晚上则在毡包前的空地上办篝火酒宴,族中男男女女载歌载舞吸引城里的胡浪子弟围观喝彩,搅扰的四周不得安宁。
乞丐帮仗着人多势众,曾想将这伙人逐出成武县,独霸十字街口这块黄金地段,却没有成功,几番明争暗斗,倒是乞丐帮吃了大亏,有人说乞丐帮在与摩岢人的争斗中至少被打死了四个人,不过官府去调查时,他们却一口咬定无人伤亡,对这种不在籍的流民,官府的态度一向是任其自生自灭,既然苦主不告他们也懒得深究。
李茂骑着马从他们营地旁边路过,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就收到了几道很不友善的目光,三个满头扎小辫的年轻人健步围追过来,三个人的腰间都配有弯刀,目光阴狠的能将李茂连人带马撕开。李茂勒住马,目光直视着来人,四个护兵呈扇形分散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三个摩岢人却是凛然不惧,为首的一个年轻人,仰着脖子,目光阴冷地盯着李茂,眉宇间满是挑衅之意。他眉心有颗巨大的红痣,远看就像是有三只眼睛。
双方僵持之际,又有大批摩岢人赶来增援,其中一个手持双股钢叉的年轻人就站在李茂的马首旁,目光如野狼一般阴冷,骇的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他的钢叉距离战马的脖颈不足两尺,若是开战他的钢叉将在第一时间发挥作用。
李茂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愤怒,这伙人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
南街,仅仅是年轻妇人不敢走,这北街却连他这样的带刀男子都不能走了,这是什么道理!双方对峙良久,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威严,一个黑胡子背负双手,缓缓走出人群,他冲着“三只眼”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三只眼”轻蔑地朝李茂的马腿下吐了口吐沫,转身离去,一众人跟着撤离,却是三步一回头,目光依旧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