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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杀破唐-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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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宅心仁厚,所谓剥皮不过是恐吓之词,不过这两个字仍旧足够吓人。

李茂见过田兴后回到公廨,青墨嘟囔道:“只是喝酒,什么都不说,这田兴可够奸猾的,我看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张琦也觉得丧气,喝了一肚子酒,却只是谈论兵法诗词,要紧的话一句没说,这饭吃的不明不白,有什么意思。

李茂正在喝茶,见二人丧气,笑道:“他不是当家主事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青墨把手中刚接到的请柬翻来覆去地又看了一遍,问李茂道:“田家小娘子邀你去郊外田庄饮宴,你去还是不去?”

张琦不怀好意地笑道:“那自然要去喽。”

青墨把一杯热茶倒在了张琦的大腿上,后者心知失言,赶忙闭上了嘴。

田萁邀请,李茂自然是要去的,目的却不是张琦想的那样。田季安不肯见他不是因为人不在魏州,而是拿不住定主意到底见不见。

夜长梦多,李茂得给他再施加点压力。

田兴只是田季安的族叔,田兴之父田廷玠和田季安的祖父田承嗣是亲堂兄弟,但二人的政治理念却决然不同,田承嗣主张割据地方,以保家族富贵。田廷玠却主张献魏博七州版籍于朝廷,结束地方割据状态。

因为理念不同,田廷玠数度拒绝田承嗣的聘请,不肯在幕府效力,一辈子在地方州县打转。家风所及,田兴也主张结束割据,归顺朝廷。

道不同不相为谋,田季安对自己这位族叔心存猜忌是肯定的,尤其是在他执掌魏博衙内军后。

李茂现在背负着噬主的恶名,这种人不要说在割据自雄的河北,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待见。见这样的一个人,田季安自然需要慎重。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待淄青方面的使臣,看看淄青新帅李师道给他开出什么条件,从开出条件的薄厚上判断有关李茂噬主的传言究竟有几分可信。

这决定着他是见李茂,还是借他一辆囚车,送他回郓州。

田季安不肯见李茂,田兴却肯见,不仅如此,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田萁还单独约李茂出城去饮宴,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个背负噬主恶名的人和被他怀疑将要噬主的人混在一起,那能搞出什么名堂?

下一步他必须得有所动作,或是见李茂,听听他的见解,或是把田兴一家赶尽杀绝顺道把李茂送回郓州,以讨李师道的欢心。

两者之间,李茂赌田季安会选择前者,原因无他,田兴在魏博军中素有德望,又掌握着衙内军,暂时他还得罪不起,杀李茂容易,将来的麻烦事可不少,在账算清楚前,他不敢贸然行事。

至于田兴为何肯跟李茂搅在一起,自有他的算计。

李茂如时赴约,约会地点在魏博城外,依山傍水的一座田庄,魏博不比淄青有海盐之利,财赋全靠农耕,又因青壮多在军中,田地大片荒芜,收入微薄,所得财赋即便不上缴朝廷也仅仅只够供军使用,本道官吏薪俸微薄,只能置办田庄,广蓄奴婢,自耕自食。

这处田庄占地数百倾,四周修有土墙,墙内墙外皆挖有壕沟,沟边植柳,远望如绿龙环绕。田庄的庄门高大结实,十数名精悍的庄客持枪挎刀守卫在门外,墙头上有游卒巡逻,游卒带着弓箭。

整个田庄乍看犹如一座军事堡垒。

庄客凶悍无礼,对青墨出示的请柬不屑一顾,竟拦门不让进。

青墨和张琦都是急性子,瞪眼就要发作,李茂却是微微一笑,手中托出一枚金鼻虫道:“请将此物交于青墨姑娘,必有回应。”庄客哼了一声,接了金鼻虫入内,少时,一个身材窈窕,着百鸟纹碎花裙的少女就到了门前。

青墨眼睛一亮,惊问道:“你,你是,青墨?”

少女飞了他一眼,哼道:“昨日才见过面,你就贵人多忘事啦。”

青墨以手加额,自嘲道:“该死,我竟忘了你是个女子,啧啧,这摇身一变,可真是美若天仙啊,哈哈,哈哈。”

女青墨向李茂解释道:“这些庄客不识字,认不得请柬,怠慢之处,请勿见怪。”

李茂微笑道:“无妨。”

下马进庄,路上,女青墨伸出纤纤玉手,托着那块金鼻虫,唏嘘道:“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还珍藏着这件东西,也不枉我们姑娘在此张罗邀请你。”

李茂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人与人之间的友情就如陈年老酒,历久愈醇。”

女青墨闻这话,哼了一声,没有搭腔,走了一程,把金鼻虫丢还给青墨,原本一张笑脸忽然就寒了下去。

田萁襦裙加身,顶了一个造型繁复的发髻,惊艳若仙子。

李茂却差点没敢认,记忆中她总是身穿短装,举止潇洒,英武胜过男儿,而今见这幅打扮,美则美矣,只是缺了点什么。

田萁在田庄大堂见的李茂,见面拱手称茂华兄,装束与举止言辞十分不搭配,说起来十分别扭,田萁也意识到有些别扭,一盏茶过后,她借故出去,再进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件素色的圆领衫,将发髻挽起,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形象。

这日的饮宴到午后方散,二人只是叙些别后的各自琐事,要紧处一句未涉。

第303章 来吧;我不剥你皮

田萁虽为女儿身,自幼却当做男儿养,代父会客早已司空见惯,家人见多不怪,不过这个时候见李茂,多少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担心,母亲朱夫人是一个,魏州城内还有一个人也注意到了。

她是田承嗣的幼妹,年轻时为了家族利益远嫁成德,夫死守寡后回乡居住,田承嗣死后传位给从侄田悦,是她辅助田绪从田悦手中把节度使的位子给抢了回来。

田绪当政时,每有大事不能决,必要向他这位寡居的姑姑请教。

田绪临终时给田季安的遗训中就有“大事不决者可问老夫人”的训诫。

田季安与祖、父辈不同,生来富贵,未经挫折,不知民生艰难,不知军旅辛苦,他当政后耽于享乐,委政权于亲信幕僚,遇有不决之事来请他裁夺时,他常来一句“去问老夫人”久而久之,在魏博“老夫人”一词便蒙上了层神圣而神秘的色彩,已非常人所能使用。

李茂到魏州后不久,老夫人的耳目便将他的行踪禀报了上去。

她一直在静静地等候着魏帅来问计,田季安却偏偏按兵不动,他总有忙不完的事,所谓按兵不动多半是把正事给忘了。

老夫人也不着急,在她眼里李茂而今就是条丧家之犬,栖栖遑遑,飘零无依,已经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李师道又正面临着一堆烦心事,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她有的是时间。

闻听田兴主动邀请李茂去府上饮宴,老夫人哼笑道:“这必又是田萁那丫头搞的鬼,可怜我田氏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竟比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若这孩子是个男儿郎,我真要好好调教调教,将来必是我田家的福分。”

贴身侍女道:“他不光去沂国公家饮宴,今日还受邀去城外田庄饮宴。”

老夫人笑道:“步步紧逼,我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她越心急,我越是不让她如意。”又道:“你去给老朱家的说一声,已经许了人了,就不要随便抛头露面,免得惹人闲话。”

侍女将这话转述给朱夫人听,朱夫人羞的面红耳赤,派人去叫田萁,田萁躲进了父亲的书房,来人就把女青墨带了过来。

女青墨见夫人寒着脸,胆战心惊,慌忙跪下去,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朱夫人道:“你打量着我不敢剥你的皮是不是,我是没那胆量,可有人有那胆量,你信不信我把你送过去,让他们剥剥看。”

青墨情知下午田园饮宴的事已经泄露了出去了,慌忙请罪道:“三娘子请他,其实,其实是国公授意的。”

“啊。”朱夫人一愣,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

田萁自幼聪慧,性格又好,他的丈夫极宠爱这个女儿,手把手地教她读书写字,年纪稍长后,又让她在书房听唤,耳濡目染,这孩子也学了一身本事。田兴从不让他的几个儿子参与书房议事,田萁却每次都可以参加,她不仅常为父亲出谋划策,还经常领受父亲的授意去办一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隐秘事。

朱夫人恪守妇人之道,绝不过问丈夫的公事,闻听此言自然闭口回避。

“夫人,七娘虽行事泼辣,不输男子,但礼数却是懂的,岂会做出有辱门风的勾当?这件事因事涉机密,婢子恐走漏消息,才隐瞒未报,求夫人不要把我送去剥皮。”

朱夫人扑哧一笑,侍女小玲见状赶忙扶起女青墨。

“听说他的随从也叫青墨,是同样的两个字吗?”

“回夫人,是,不过他也是有妇之夫。”

“哦。”

朱夫人一直恨女青墨太过机灵,把她女儿撺掇坏了,一直想着把她嫁人,嫁的越远越好,却因有人从中作梗,一直未能如愿,今日念头刚萌生出来就被婢子识破,朱夫人觉得大失颜面,不由得寒下脸来哼了一声。

小玲咳嗽了一声,出言道:“夫人累了,你出去吧。”

打发了女青墨出去,小玲借故追了出来。

女青墨问:“好好的,怎么问起了这个。”

小玲用手指了指西南方向,用唇语说了“老夫人”三个字。女青墨吐了吐舌头,拉着小玲的手言道:“这回多谢你了,若非你通风报信,我怕是真要被送去剥皮了。”

小玲闻言脸色大变,哆嗦着说:“再别说那两个字,怪吓人的。”

女青墨道:“再剥也剥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除非……”

女青墨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在小玲初萌的蓓蕾上按了一指,小玲近日正陷在一桩绯闻中,绯闻的男主角正是节度使田季安。

“除非他要你,你不给他。”女青墨打趣道。

“别说了,怪吓人的。”小玲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眼眶中圈着泪水,“昨晚芳龄姐让他给剥了。”

“啊!”女青墨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芳龄本是老夫人身边的婢女,田季安成亲后,老夫人将她送给田妻元夫人使唤,因为貌美,聪慧,又会侍候人,不久被田季安收房做了侍妾。

芳龄性格好,做了节度使的侍妾后,也没有什么架子,仍能和以前的小姐妹打成一片,和青墨、小玲尤其要好。

闻听故人猝然遭此厄运,女青墨既惊且恐,怔了半晌方问:“那为了……什么呢。”

田季安杀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兴之所至,随手杀人。

“昨夜节帅和部将挑灯打球,不慎摔了一跤,饮宴时,芳龄姐不留神碰着了他的痛处,被他扯着头发掼倒在地,他要芳龄姐跪地请罪,芳龄姐跪了,他就按着芳龄姐的脖子,要她当众吹……那个。芳龄姐不堪羞辱,骂了他一句,就被他剥了皮。”

小玲战战兢兢说完,只觉得手脚僵冷。

女青墨也吓得喘不过气来,她揉了揉心口,叮嘱小玲赶紧回去,无事不要到节度使府,自己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在朱夫人面前撒了个慌,得赶紧回去把它圆了,否则下一个被剥皮的说不定就是她。

田季安亲手把宠妾剥皮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茂耳朵里,这从侧面印证了他的判断,田季安没有出巡在外,他就在魏州!

因此当田萁邀他去香水寺饮宴时,李茂非但如期赴约,还让青墨和张琦买了一千张大饼散给香水寺外的饥民,一度轰动了魏州城。

第305章 于道士和他的爆炸炉 续

香水寺是田氏家寺,乃魏州一极幽静的去处。

李茂赴约时,恰值黄昏,此时斜阳西挂,阳光透过落光了叶子的榆林投射在地上,如千万根黄金铸成的利剑。

香水寺东北角有一处土台,台顶上建了一座亭子,田萁的素斋就摆在距离此亭不远的一座佛堂里。

青墨拉了把女青墨,笑嘻嘻道:“这寺香火鼎盛,想必菩萨十分灵验,你带我去求支签,看看我的运道如何。”女青墨脆生生地问:“求什么,求姻缘?”青墨道:“姻缘这等事,只合你们这些小女子,于我却是无缘了。我成亲了。”

女青墨把青墨瞪了一眼,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趣。”

青墨的用意只是支走女青墨,让李茂跟田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这么做很够意思,所以就这么做了。

女青墨被他缠着去找主持求子孙签,张琦借口修马掌,一早也躲了出去。

李茂与田萁对坐忽然无言,便一前一后走出佛堂,上了土台上的亭子。初冬夕阳下的魏州城异常壮美。

田萁伸展手臂,做了个扩胸动作,忽不无落寞地说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如今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这样的景致,不知下回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闻这话,李茂忽觉心堵。

田萁倒背起双手,仰起脸来问李茂:“你在京城做官做的好好的,为何要回淄青?不要跟我说官场险恶那一套,我知道你果然想呆在长安,是能呆下去的。你这个人脸皮够厚心够狠手够辣,适合在京城做个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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