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皇帝-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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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贯面无表情,放下手中的,再伸手将那些一本本的拿起来看……
候补南京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元珍上疏批评沈一贯假皇帝之权以售其私。
南京御史朱吾弼又上疏批沈一贯以权害官。
兵部主事庞时雍攻击沈一贯有十条欺罔之罪和十条误国之罪。
南京吏科给事中陈嘉训及南京御史孙居相接连上疏弹劾沈一贯奸贪
……随着一封封的折子看下去,沈一贯的脸色由木然到难看再到非常难看,连眼神都变得异常凶狠绝望,忽然转身跪下:“郎正域、温纯之流,皆是沈鲤党羽,陛下圣明有如日月,怎能不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神色复杂的万历深深凝视着他,见沈一贯一推二做五,几句话就将他自个捡摘的干净,眼神中既有讥嘲更有冷酷:“好,若说这些人都是沈鲤党羽,那么你来看下这个如何说?”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份东西,也不用太监传递,抖手就丢了下去。
可想而知,能从万历袖子掷出,必定是可以将沈一贯这个老滑头一击致命的证据。
除了朱常洛,所有群臣的视线都跟着那封信飞了出去……
对于眼前这样的万历皇帝,朱常洛很难将他和自已知道的那个万历吻合成一个人,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又让不得不信,前日辣手处置郑贵妃,今日雷霆收拾朝局,看似样样漫不经心,却实际每一步都是精致计算,滴水不漏。
到底那一面才是这位皇帝真实的面目?到底是睿智还是昏庸?对于这样一个矛盾混合一块的万历,朱常洛忽然感到很有兴趣。忽然起到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位前无后古人后无来者的父皇,却做到了一件中华有史以来所有当政者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几十年不上朝却能将皇权与朝臣牢牢控制于股掌,无人敢以异动。
朱常洛在这里浮思翩翩,沈一贯已经是眼前一片漆黑,对于万历扔下来的这个东西,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单纯的以为是那位官员私下告密信而已,可随着不在意的眼光递出去,如同遭了雷劈一样,沈一贯整个人忽然怔住,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封信,浑身颤栗抖动。
一种大祸临头强烈不祥感觉几乎要使他将要发疯,紧捏在一块的手指关节已经紧得发白,一颗心在胸中剧烈跳动,似乎要破膛而出!
别看这一堆弹劾折子摆在眼前,沈一贯只有惊怒,却无慌张。自任首辅以来,于治国一道却没有任何建树,这辈子唯一干的比较成功的事就是拉关系,搞组织,除了这一点,还有一样做得尤其出色,那就是不留丝毫把柄。
自从他接任首辅以来,弹劾他的人海了去了,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原因无他,只有小心二字。
但是这次不同,看着那熟悉已极的笔迹,沈一贯已经开始绝望……没法不熟悉,因为就是他本人亲笔写的,而且是他早些时候写给凤阳巡抚李三才的信。
直到此时此刻,沈一贯完美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坍塌。
话是可以乱说的,人证也可以是找来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说成诬陷,可是自已亲笔信白纸黑字写在这里,这次是真的辩无可辩,无话可说。
静静的看着沈一贯,看着沈一贯哑口无言,万历眼底忽然烧起了两团火。
自有皇帝这个位子以来,人们只要提起,就有太多的艳羡,比如三宫六院,美人无数,比如奇珍异宝,山河海图全是皇帝的私产,可是这样的一个好位子,用虎狼环伺形容一点不过,今天逍遥自在,明天就有可能大祸临头!
但凡历代帝王,外忌手握兵权的臣子,内讳则是结党营私,因为一人之力再大也微不足道,而众人合力则可倒海移山,所以沈一贯的所做所为,已经触了万历皇帝的逆麟。
“李三才可在?”
“臣在!”似乎早有思想准备,李三才应声出班,尽管脸色稍显苍白,可是步履却是坚定的很。
“说,这信是怎么回事?”
沈一贯木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李三才,神情木然。
李三才避开了他的眼,声音有些颤:“不敢有瞒陛下,正是沈阁老写给臣的亲笔信。”
万历以手支颌,神情颇为疲倦,挥挥手道:“详细说!”
“沈阁老曾寄书与我,放言归德公来,必夺其位,并要我助他将其逐出朝廷。”
这一句话,顿时在朝臣中引起一阵不小的****……沈鲤是河南归德人,一句归德公,地球人都知道说的那就是沈鲤。
既便是奏疏如山,千夫所指,沈一贯也有自信横眉冷对全然不惧,可是这一封薄薄的信,再加李三才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什么时候,沈一贯已经汗透重衣,几十年养成的镇定自若全部化为乌有,一个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萧萧瑟瑟一派悲凉。
第218章 同隐
‘祸因多藏于隐微,而发于所忽’,用这句话来形容此刻沈一贯的心情足够恰当,自栩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狐狸,没想到在自已亲手挖得一个小水坑里跌了个灰头土脸,跌一跤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等爬起,坑外已是天罗地网。
看了一眼神情萎靡的沈一贯,万历满意的对李三才点了点头:“很好,你下去吧。”
李三才紧绷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转过身来时,正好和沈一贯的眼神对上。
对方几乎都快喷出火来的眼神,李三才没有丝毫的歉疚不安,除了几许阴沉外只余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在经过沈一贯身边时,李三才看了他一眼……若不将你供出来,我便自身难保。
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一个眼神就是千言万语,沈一贯看懂了李三才眼底的那句话,同时也明白自已现在能做的事,不是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因为那样对于解决眼前危局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眼下的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能渡过这一关……沈一贯忽然很悲哀,一切迹象都在表示,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所有朝臣瞪眼看着这近乎戏剧化一幕,看着一代滑不溜手的狐狸栽在了李三才的手里,心中齐齐浮起一句话: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于是李三才所站三分之地,人人自觉让出一块距离。
叶向高脸色复杂的看着经过自已身边的李三才,目光中不尽的都是问询之意,意外发现李三才和以前大不一样,经过叶向高时,居然连个眼光都欠奉。不知为什么,叶向高忽然觉得一阵阵寒意侵骨砭肌,急切之极的眼神在朝臣中睃巡一遍……蓦然发现,根本没有顾宪成的踪影!
在这片刻间,沈一贯的心思转了千遍百回,方寸已乱,连跪都跪不住,直往地上瘫。
“沈阁老,还有什么话要说?”万历一声冷酷,太和殿上又添了几分冰寒。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沈一贯疲倦的闭上了眼。
一封信足以笃定乾坤,再多说一句也不过是将狡辩的罪名添上一分,黯然道:“老臣一时糊涂,为一已私怨做下错事,请陛下念在老臣入朝多年,多有苦劳的份上,饶过老臣这一遭。”说完眼泪鼻涕一齐流下。
沈一贯此举在无心人眼里全然一派狼狈可怜,但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如蝎虎断尾求生的最后一招。
丝毫不为所动的万历冷哼一声,用胜利的目光扫视群臣,忽然笑道:“可有人为沈阁老求情的么?”
今天能立在太和殿上全都是人精中人精,谁都看出了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收拾沈一贯,这个时候出去求情?那就是老寿星吃毒药,嫌活够了……于是所有朝臣一齐低了头,钱梦皋脸色发白,刚准备有所动作,却见钟兆斗黑着脸对他摇了摇头,钱梦皋一愣,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如木。
此时出去求情的人,只有一个结果,必然会被皇上认为是沈一贯的党羽,下场不问自知。
圣意如山如海,谁敢与之抗!
眼着着路将走绝,已是无力回天,心寒绝望中猛然想起一句戏词正合此时此景: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多年宦海沉浮,对于皇帝此刻的心意,沈一贯还有什么看不清看不透?瞬间冷汗淋漓,心灰意冷之余,脑海中象浇了一桶雪水般透心清亮:看来这次皇帝是真的要对自已动手了……一忘及此,顿时陷入深深的恐惧,下面将要发生的是流放?廷杖还是贬谪?无论那一种,对于内阁首辅,都是这一生再也不能洗刷的耻辱,沈一贯狠狠的咬住了牙!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如金玉相撞,琳琅清脆,说不出来的悦耳好听。
“请父皇念在沈阁老身为内阁首辅,多有操劳,功过相抵,赐他回乡养老。”
于是太和殿上所有人全都抬起了头,惊讶的看着说话的当今太子朱常洛。
这个从今天上朝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了沈一贯求情。
在众臣眼中,这个站在御座之侧不言不动的太子,不显山不露水,在阴戾霸道的万历身旁,象变成了一个浅淡朦胧的影子,丝毫不引人注意,而此刻一经走出,那份不可压制的尊贵高华瞬间光茫四射,长眉轻扬,眼底锋芒,给人的感觉是一派深不可测的如临深渊。
和众臣反应种种不一相比,此时的李三才惊讶的有些目瞪口呆,惊疑的眼神只在皇帝和太子二人之间不停的打转;而叶向高则是眯起了眼,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
沈一贯浑身一震,愕然抬起头来,眼角瞬间老泪纵横,这次眼泪没有丝毫表演成分,实打实由心而发。
据后来史官记载:万历二十年四月,今上万历帝痛斥沈一贯结党营私,陷害大臣,导致弹劾者日众,后又有李三才出首告发,抵赖不能这才承认为一已私利而与沈鲤争斗的事实。万历震怒不休,百官钳口不语,还是太子求情,念在沈一贯任职以来,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万历终于开恩,当殿决定:免去沈一贯东阁大学士、内阁首辅之职,终生不再起复,恩准其归乡养老。
这道旨意一下,就象睛天霹雳一样,沈一贯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下场,辛苦几十年,转眼两手空,失去他奋斗了一辈子并视之为性命的权势,让他一时间周身冰凉如冰,只觉得万念俱灰,一时间周身上下好象一齐开了几个洞,空落落的四处透风。
失神之下,啪嗒一声响,从袖子跌出几本奏折,将呆若木鸡中的沈一贯惊醒起来。本来萎靡不振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眼底已经泛红,恶狠狠的望向沈鲤,再次跪倒奏道:“陛下和殿下对老臣多方优容,老臣感恩戴德,只是有一事,老臣想求陛下和殿下给老臣做主!”
万历嘴唇微微扬起,神情微有警惕,嘴角能勾起的一丝冷笑,全是说不出的讥诮之意:“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只要不过份,朕都会允你。”
心头一片冰凉,沈一贯声音戛然而止……皇上把话说到这地步,已是将一句话当十句话说了出来,不仅断掉了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念想,也明白的告诉他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能做到内阁首辅的人,自然不是光指着混的就能上来的,当下已定了决心。
“老臣自知无容在朝廷立足,自然会遵从陛下旨意,即日返乡思过。”说完伸手一指一旁的沈鲤,声音无比响亮:“只是老臣要走,他也要走!”
殿上殿下所有人都傻眼了……除了眼底隐藏笑意的太子朱常洛。
万历明显怔忡一下,惊讶的眼神扫到了沈鲤的脸上,又回到沈一贯身上。
已经决意鱼死网破的沈一贯没有了任何顾忌,冷笑道:“陛下公正无私,百官眼明心亮;老臣有罪,那沈鲤也有罪,老臣认罚,沈鲤也当认罚。”说罢斜着眼看着沈鲤,眼底眉梢全然一片狠意,意思明白的近乎露骨: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拉上个垫背的!
了然沈一贯的用意,万历的脸瞬间变得有些黑,可对于沈一贯的话没有可反驳的地方,因为刚刚在殿前百官面前,沈鲤已经亲口认了罪责,如今以结党罪名处置了沈一贯,却没防备沈一贯非要拉上沈鲤一块死,就算万历是说一不二的皇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哑口无言,没有话说。
太和殿上进入一阵短暂的沉默,群臣再度见到这戏剧性的一幕,一时间低声议论纷纷。
一个摇头叹息道:“看到没有,皇上的脸色可精彩的很哪,这沈一贯是太子的老师,沈鲤又是皇上的老师,孰轻孰重,可真不好办了。”
另一个当即反驳:“这有什么难的!沈鲤是皇上亲手提拔为内阁次辅,如今自然是舍此就彼。”
叶向高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