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匠-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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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坐在宴席间,有人点了头,还不只单数,纷纷同意秦关的论点。
公孙谦太好,谁都想将女儿或妹子嫁给他,相较起来,秦关不会甜言蜜语说些讨人喜欢的好听话,姑娘家很难第一印象就爱上他。外貌上来看,公孙谦笑容可掬,眉目温柔,秦关则太冷,给人很遥远的距离戚;再以性情相论,公孙谦应对进退皆不失礼数,行事圆融,秦关却拙于言词,甚至可说是不善交际。
“再好的公孙谦,就算他不爱朱子夜,你也宁愿冷眼旁观?”公孙谦反问秦关,秦关面无表情,眸心一闪而过的痛楚,快得来不及掩藏。
“那么,面对不爱秦关的朱子夜,你要我以何种身分去插手?”秦关双拳紧握。最可悲的是,即便公孙谦不爱她,也能善待她,给她无虑无忧的幸福生活,虽然没有爱情……末了,秦关艰难地缓缓吐出三个字―
“……别伤她。”如果要找一个人回去给我爹看,我只希望那个人是。谦哥。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那般的喜欢公孙谦,独一无二,只希望在她身边的人,是谦哥。
我性子比较没定性,我可以改,我知道我很莽撞,我也可以改,我会变成你喜欢的那种姑娘,你给我一个机会嘛……
大剌刺的她,曾经嗤之以鼻告诉他一个关于远房亲戚的故事,说着那位姐姐为了情人,不断改变自己,情人嫌她不够手巧,她去学绣花,情人嫌她笑起来牙齿不整,她便时时掩嘴,笑不敢露齿,情人嫌她娇贵,她挽起袖,揽下所有杂务,要让他知道,她是吃得了苦,结果她的改变,仍唤不回一颗远扬的心。朱子夜那时边说边跺脚,边要他陪她一块儿数落臭男人,说她这辈子绝对绝对绝对不为谁改变自己,若要喜欢她,就得好的坏的一块儿喜欢。
她……却愿为了公孙谦,变成他会喜欢的姑娘类型。
说不定,日后换成你会很爱很爱我,说不定我们有可能……
说不定,公孙谦以后真的会爱上朱子夜,会发觉朱子夜率直的可爱。
说不定,他会很爱很爱她。
说不定会比他秦关更加的爱她。
未来,什么都说不定……
第6章(1)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正因未知,每遇见一件突发事情,都变得措手不及,或大或小,考验着面对它的勇气与处变不惊。朱子夜首次告白失败,哭着返回牧场。本来还和她呕气的朱老爹看女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哪狠得下心数落她半句?再听见女儿说爱上严家当铺最值钱,呀,不,是最品行优良的公孙谦,心里暗暗高兴女儿真会挑人,一方面又困惑着,女儿向来挂在嘴边那个姓秦的小伙子怎么输给公孙谦?
不过年轻人的感情事,做爹的还是少给意见,他逼婚归逼婚,只是嘴上叨叨念念一番,实际上却没那么希望女儿早嫁,再摆个两三年或四五年都行,当时是被老鲁给激出火气,才会和女儿争执对吠,拿女儿出气。
这下也好,对吠吠出了女儿的桃花,让女儿明白了爱情,好!朱家儿女最勇敢,追求爱情别手软,看上了姓公孙的,就去追回来,老爹全力支持啦!
刚开始朱家父女俩,火力全开,一个三不五时就拖着女儿教导当年他追上她娘的十八招武艺,一个勤跑严家当铺,有空就在严家住上三四五个月,放牧场工作给老爹自己扛。这是朱子夜十四岁迈向十五岁那一年的事儿。接着,朱老爹从女儿一回一回失望而归的脸上,感觉到招婿无望,公孙谦根本无意于她,他开始劝说女儿放弃,笨女儿偏偏是那种越被反对,越充满干劲的鲁莽家伙,这性子,和他这个做爹的还真他奶奶的像……
再来,女儿竟然和严尽欢达成买下流当品公孙谦的斓协定?!
花钱买男人,这事儿,他举双手双脚反对!
一千两耶!
不是一文,不是一两,是一两的一千倍!
他的女儿虽非天仙,好歹也是牧场一枝花,越长越漂亮,高挑健美的帅气俏姿,让他这老爹走路多有风,真要替她找婆家,随口一吆喝,赶来他家排队报名的男人足以绕遍整座牧场,哪犯得着拿银子买丈夫?
他反对,女儿越坚持要做。剃一只羊要跟他收一两?!挤一桶羊奶收五两“她为了钻钱,连老爹都要坑杀?!
十五岁的朱子夜摊掌向他索讨剃毛费的嘴脸,他气得牙痒痒。
十六岁的朱子夜,仍是当铺牧场两头跑,他有一回忍不住招来女儿,问她:你真的这么爱公孙谦?爱到愿意为他成为钻钱奴?! 她似乎被他问倒,呆茫茫望着他,小嘴微张,一副痴傻样。说呀!老爹端出吓人气势,逼她给个答案。对啦。纤肩一耸,答得彷佛理所当然,又更像敷衍乱应。尔后,包袱一收,又去严家当铺打扰人。
十七、十八……女孩子家的宝贵青春,如指缝间流逝的沙,涮涮涮地飞快流失,今年,她就要满十九了,老鲁的媳妇茶花在这些年里,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亲,他家女儿还像长不大的娃儿,成天数着尚缺多少才满一千两,唉……
她怎么不愿死心呢?他都已经放弃让公孙谦成为女婿的念头好几年了耶……
难道是太爱太爱公孙谦了吗?
也不像呀,至少,比起以前和姓秦的小伙子通信次数来看,女儿从不写信给公孙谦,不向他报告自己在牧场的琐碎生活。
还是她拿公孙谦当借口,让他这个做爹的,无法强逼女儿另嫁他人?
或者是她根本蠢到不懂自己的追逐是为了什么?!
“爹,我要去严家啰。”
朱子夜家当扛上肩,左边是换洗衣物拉里拉杂的一大包,右边是沉甸甸一千两白银,细细碎碎,全是她一点一滴储存下来,包括了多少他每年包给她的压岁钱,她今年终于将钱存足,赶着前往当铺取赎公孙谦。买一个当铺鉴师回来牧场,究竟要干嘛呀?替他们家小羊群鉴识性别吗?朱老爹叹气。
“女儿,这里坐。”他拍拍长椅铺有软兔毛垫的空位。
“人家没有空陪你闲聊啦……”
“严家不会跑掉,公孙谦不会跑掉,但是爹会。”小心他一气之下,也学她离家出走,丢下成千上万只羊群给她照顾,教她尝尝哭跪着求羊群乖乖跟她回栅圈的滋味。
朱子夜不甘不愿,包袱放下,坐到老爹身旁。
“欢欢那孩子也真是的,竟然把人当成商品,卖来买去。老严当初还直夸他的宝贝女儿温柔婉约,深怕女儿受人欺陵,结果他看走眼了欢欢的本性,以为她是只猫,结果她是头虎……”
朱子夜明白老爹一语双关在提哪件事。四年前,严尽欢不顾众人反对,以三百两将冰心卖给一位富贾为妾,据说富贾在珠宝铺开张当日的走台表演见到冰心,惊为天人,便不断托人上严家要求买下冰心。冰心是流当品身分,买与卖,严家当铺有绝对的处置权,众人皆以为严尽欢会拒绝富贾出价,不会轻易将冰心卖出,何况是卖人当小妾。然而,众人皆料错严尽欢的良心,严尽欢卖了,爽快收钱,赶冰心上轿。严尽欢是当家,谁敢有异议?只是在私底下,总能听见铺里人在埋怨严尽欢的无情无义。
她也向严尽欢表达过对冰心事件的反对意见― 虽然当时冰心老早在她去当铺的前半年就被卖掉,她多说也于事无补,但她仍是忍不住要念念严尽欢。谁知道她才说出“冰”字,后头的“心”连脱口都来不及,严尽欢怒焰冲天,拍桌大喝着要她闭嘴,不许再提,当家的气势完全压垮小瘪三朱子夜。
“欢欢说,只要是流当品,她都有处置权。”包括其它几件流当品,公孙谦、欧阳妅意、尉迟义,以及……秦关。
“他们全是自小与欢欢一块儿长大,无论如何,总会有感情吧?谁有办法将他们当成没有喜怒哀乐的商品,不顾他们的意愿,狠绝卖掉?”朱老爹想,若老严还在,定也会大吃一惊,意外女儿的心肠冷硬至此。
朱子夜无法替严尽欢说半句话,因为,她也曾错愕于严尽欢所做的决定,无法谅解她把冰心给卖掉。另一个令朱子夜沉默的理由在于……她与那位富贾有何差别?都准备拿钱去买人呀……
“他们被卖得不情愿,又怎么可能会给买主好脸色呢?”朱老爹拐弯抹角,就是在暗示女儿,买下公孙谦,不会是件好事。
“不、不会啦,谦哥人很好,而且我是在救他离开当铺耶,我买下他,又不是要他做妾。”买卖的交易是她与严尽欢私下谈成,铺里所有人皆不知情,她不太敢想象,当这件事被大伙知道,会掀起何等大风波……她也担心过,万一公孙谦生气或暴怒怎么办?
她被公孙谦拒绝太多回,几乎已经能猜测到公孙谦会说些什么,那些话,是麻木了吧,还是听成了习惯,她不会有太多难受。公孙谦直言说不爱她,直言说他当她是妹妹,直言得从不给她希望,她却没想过要退缩,它变成了一种本能,好像不这么做,就会被打乱人生,不这么做,她就会无所适从。
爱情是追逐吗?
爱情是不死心吗?
爱情是泪水堆积出来的吗?
或者倒过来问:
追逐是爱情吗?
不死心是爱情吗?
泪水堆积出来的,是爱情吗?
这几个问题,她试图问过人,对方没有回答她,他用沉默,让她孤独地继续摸索,茫茫然地寻求答案。
“如果公孙谦不愿意被你买下呢?你知不知道这一年里,他有没有可能爱上另一个姑娘?”
“呃?”朱子夜傻住。前者的答案,她隐约知道,后头那一个,她不曾思考过。
“呃什么呃?!你一定没想过对不对?!”知女莫若父!
“去年我去严家当铺,没听说谦哥有爱人呀……”她消息不灵通,今年的事,要等今年跑严家一趟才能更新。
“去年?去年和现在隔了好几百天!公孙谦又没答应要等你,没给过你任何承诺,他当然有权去爱别人!”别说公孙谦玩弄她,人家根本连示点的坏心眼都没有,从头到脚、自始至终,人家很清楚告诉她,并不喜欢她,所以就算想在公孙谦头上冠下“负心汉”罪名,也没名没分,没那种资格。
“呃……”朱子夜依旧是一副惑傻模样。
“说不定你这趟去,公孙谦已经成亲了!”朱老爹恫喝她。
“应该……不会吧……”她也不是很肯定。“若是谦哥成亲了……那……那就算了呀,还能怎么办呢?”她没有太大的心力去和别个女人相争,她很懒的。
“既然你这么豁达,干嘛还非公孙谦不买?!为他不择手段存钱,浪费一年又一年的青春?!”他从女儿脸上着实看不出来惊吓和打击,要是真心喜爱公孙谦,拜托给他一个“正常”的反应,例如:歇斯底里、摇头抗拒、失控大哭地嚷嚷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等等……
“这……”她答不上来。
“你根本就没你想象中的喜欢公孙谦吧叩”朱老爹吠出他这几年来所见到的事实。
“才不是!我喜欢谦哥!我喜欢谦哥已经好几年!”朱子夜的否定非常迅速……彷佛只要稍有迟疑,她的“喜欢”就会不够有力,不足以说服任何人。
“以前,我几乎没有从你口中听见『公孙谦』这三个字,为什么突然有一年,你嘴里老挂着的『关哥』 ,变成了『谦哥』,然后你告诉爹,你爱上了公孙谦?”
朱老爹叹息。他并不是在质疑,只是不明了,一开始听见女儿配公孙谦,开心过了头,没去深思其中的问题在哪儿,现在回头去看,女儿的一相情愿,显得毫无支撑力。
是一见钟情吗?那也稍嫌太久了点,她八岁就与公孙谦相识,要爱也该在八岁那年爱上才是。
是日久生情吗?是茅塞顿开的觉悟吗?是迟来的情窦初开?还是一时鬼迷心窍?
恐怕连朱子夜自己都不懂。“就……就是突然发现谦哥待人好温柔,有耐心,嗓音也迷人……”朱子夜试图想从脑子里挖出理由― 公孙谦在她凤觉到孤单时,适时出现在身边,那时,她正为了发现秦关与严尽欢的情意而怅然若失。
公孙谦在她满肚子苦水无处吐时,专心聆听她说话,那时,她正为了秦关有了异性没人性而不断不断不断抱怨。
公孙谦在她沮丧无助时,开导她,要她放宽心,要她别皱眉苦脸,那时,她正因为单方面和秦关冷战而生着闷气。
因为与公孙谦亲近,所以她与秦关变得疏远。
不。
相反的。
因为与秦关疏远,所以与公孙谦变得亲近。
这两者的因与果,是截然不同。
可是秦关是她的哥儿们,必须要排除在爱情之外,否则……
连哥儿们都做不成。
她蓦然猛甩头。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是真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