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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软香 作者:飞鸟琳-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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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吴宅大门前,还未及上前询问,瞥眼就看见路边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人,流浪汉一般,那一身服色很眼熟。再细看,那人鼻青脸肿,一边一个黑眼圈肿着,好不狼狈,却不是齐逢润又是哪个。

软香120

齐逢润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玉髓几时见过他这个样子?错愕之极。使手要去扶他,他却两眼悲凄,看着半空,没反应。玉髓心里直发毛,问:“东家觉得怎麽样,还站得起来吗?”

齐逢润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玉髓暗暗叫苦,想:看这样子,必是一言不和动上了手,吴家人多势众,他自然讨不到好,只怕这一顿已经把人给打傻了,可如何是好?

不论玉髓问什麽,齐逢润只是不答。玉髓身单力薄,凭一己之力,是架不起他的,另外也有些常识,知道受了内伤的人轻易搬动不得。只好自己一溜烟跑回去叫人,两个大汉抬着担架才把人给弄了回去。齐逢润暂时寄居在朋友家中,自有主人请了跌打师傅来看,说道身上淤伤重了些,筋骨脏腑还没有大碍,开得一堆药酒药膏,说要活血散淤,主人家听了这才放心些,一边还是暗暗叹息,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了争风吃醋的事情竟然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

说来奇怪,齐逢润自从浑身是伤地回来,就像变了个人。说傻他是没有傻的,因为除了最初的一两天外,慢慢地,问他话他也是有问有答的,只是总像少了精气神儿,垂头丧气的。朋友有心要劝劝他,却又怕触到了他的伤心处,不好开口。

齐逢润这一生来,并不是多显赫,却总是意气风发,无所畏惧,就好像万事都成竹在胸,一旦沮丧起来,就格外触目惊心。杜雨时一直都被动地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身边,任他予取予求,即便回到遂阳陡然不见了杜雨时,他也并没有太恐慌,就好像只要自己伸出手去,杜雨时就只能乖乖地手到擒来。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杜雨时是独立於他而存在的另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想会动会说话,也会在想离开的时候离开他,就跟千千万万与他毫无关联的活生生的人一模一样,与他擦肩而过,离开时没有任何痕迹。原来真相就是这样,一旦松开手,杜雨时就会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也许再也没有机会重逢。

周围的世界似乎在慢慢崩塌,支离破碎,过往的他是多麽自以为是,多麽愚蠢,那麽他以为的人生究竟是一种什麽东西呢?是不是一片浮沙上的虚妄假想呢?杜雨时从来没有属於他,那麽什麽东西是真正属於他无法被别人夺走的呢?他努力地去想,却想不出一个答案。只有一件事越见清晰,就是,他一定要再次找到杜雨时。不论还有没有相逢的那一天,都要坚持找下去,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其立足点究竟在哪里。

然而,说起来简单,茫茫人海中寻一个人,做起来谈何容易,上天入地,到哪里找去?完全没有线索。

於是齐逢润身体稍稍好起来,能够出门走路时,就不顾脸上的青青紫紫的狼狈痕迹,再次往吴家大宅登门拜访。

吴明瞬看到他,也是吃了一惊,说:“那一日家人手脚没轻没重,我又伤到下巴出不了声没能阻止他们,竟然让齐兄受了这麽重的伤。後来想去府上看望,却又不知齐兄在何处落脚,实在很过意不去。”

齐逢润不想再说这些闲话,摆摆手,问:“他已经失踪了,最後是从你这里丢了,你说说当时的状况。”

吴明瞬此时不想再瞒他,可惜也没有什麽消息提供,听来听去,只听明白,杜雨时在风雪天负气出走,天明吴明瞬发现,马上追了出去,却就此杳无踪迹。

齐逢润细看吴明瞬的脸,似乎并不像在说谎,无可奈何只能再度离去。求亲问友,请了人四处打听杜雨时的下落。想杜雨时一个盲人,本来应该很容易被人记住,可是一日一日地就是没有消息。齐逢润心中有些盘算,并不是自己一个闷头乱找,时不时地去吴家探探吴明瞬的口风。两个人殚精竭虑,将金陵城中大街小巷城外大小村镇一点一点翻了个遍,眼看春去秋来,已经又有两个新年过去,还是一筹莫展。

软香121

有一些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模糊以至淡去,也有一些,始终盘踞在头脑中最醒目的位置,历久弥新。

吴明瞬有时候会稍稍有些疑惑,为什麽自己总是忘不了杜雨时。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太过平板乏味,还是因为心怀愧疚不能安宁。细想之下,又觉得两者都不是,因为记忆中的那个人那麽美好,又怎麽能让自己不去牵挂呢。於是又想到,是那个人本身就是那麽好,还是自己喜欢他喜欢得太久,以至於无论他做什麽自己都觉得很好呢。

这些想法原本也并没有太多的意义,不过长久不能再见到那个人,或者不如说也许自己的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在漫漫岁月之中,这些自问自答也可以使自己消磨不少百无聊赖的时光。

吴明瞬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形形色色的美人,见过不少;也并非没有朋友,所交结的不乏年轻有为又有见识的人。可是,没有一个能像杜雨时那样,让他发自内心地,用尽全部精神去喜欢。从年幼就是这样,现在年纪渐渐大了,更是觉得世上万物都是索然无味,越发显得杜雨时的存在是如此可贵。就算他不愿意做自己的情人也好,时不时地见见面,饮饮茶,说说话,也是难得的快乐。可惜还是可惜,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什麽地方。他必然是安然无恙的,否则早就能找到。可是他如果好端端地活着,又怎麽能忍心再也不回来见见面呢?

这年的清明,并没有阴雨不断,只是时阴时晴,还是让人觉得清冷。其後几天,吴明瞬都笼闭家中,提不起精神去铺子里,只希望熬过了这几日阴沈沈的天气,心情能够再舒展一些。其间有家人来通报,说是有人送信过来,却又不肯交出信件,定要当面交给东家。这两年来,为了心存侥幸找到杜雨时的踪迹,不论什麽人上门,吴明瞬一律都是肯见的,虽然这送信人有些古怪,吴明瞬却不以为异,摆摆手叫带人进来。

人进来了,却是个最老实巴交不过的矮个儿少年,一身衣服虽然褪色褪得面目全非,不过还是挺干净整洁,见到了正主,反而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

吴明瞬只好问他:“你姓什麽,是哪里人,为什麽要来见我?”

这一发问,真像是帮了他的大忙,他一下子就顺溜起来,说:“我姓田,大家都叫我田三儿。”(田三儿在第 91 章出现过)

吴明瞬问:“你有信要带给我?是谁的信,从哪里带来的?”

不知怎麽的,田三儿又扭捏起来,说:“的确是来送信的……”磨蹭了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件黑黝黝的东西来。

吴明瞬很是奇怪,也就顺手接过来,看了一刻,才明白为什麽田三儿会那麽不自在了。那的确是信,却又不大像一封信。脏兮兮的一块木片,上面又是油渍,又是污垢,一接到手里就是一缕油烟味冲进鼻孔,一面用墨写着张牙舞爪的“翡翠丸子”,看来是哪家厨下的菜牌,另一面用凿子之类的尖利家什刻了端正秀丽的字迹“一切安好,勿念”。

吴明瞬拿着这块古怪东西,一颗心狂跳起来。

软香122

只看一眼,便已确定,这是杜雨时的字迹无疑。长久悬在半空的心到此时终於可以放下,杜雨时果然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并且还惦记着自己,给自己带了信来。吴明瞬一时也无法考虑这麽多,急切地问:“要你带信的人现在在什麽地方?他过得怎麽样?”

田三儿被他一问,又支吾起来,“这个”“那个”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吴明瞬不免心中焦躁,想:这事真不凑巧,雨时眼睛不便,好不容易传了信来,偏偏又找了个口齿不清的人。

其实田三儿并不是个木讷的人,否则墨蝉也不会经常支使他来金陵买东西传信了。只是杜雨时委托的差事,实在难办,既说是断了音讯许久的至亲,又说不要透露自己的下落。田三儿以为杜雨时落拓之辈,有朋友也必是穷光蛋,哪知道竟是个深宅大院里的少爷。既来了,虽然窘迫,也只得硬着头皮把那脏兮兮油腻腻的信给转交了。况且那信上已经讲得极明白“一切安好,勿念”,吴明瞬却还要死死追问杜雨时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不过也怪不得吴明瞬追问,但凡稍微有点交情的,都非追问到底不可。

只那麽一会儿工夫,吴明瞬就已急得失了颜色。田三儿越发为难,自己与杜雨时栖身的是个下九流的地方,怎麽都没面子,杜雨时不叫他讲,他又怎麽能自作主张,於是也跟着焦急起来,一连声地嗐声叹气。

他这一发急,吴明瞬却有些明白了过来,迟疑着问:“是不是他交待了,不要讲出他的状况?是不是他说了,他现在不想见我?”

田三儿还是无法回答。杜雨时当时听到他要来金陵采买些家当什物,就托他传信到金陵吴家,说道“除了交出信去,旁的话都不必多说。”的的确确,并没有说不要讲出自己的状况,更没说过不想见吴明瞬。如果自己回答了吴明瞬的问话,不论如何,都是“多说了旁的话”了。

这麽一来,吴明瞬的心情不禁又阴霾起来,想起杜雨时出走那晚的情形,暗暗说:雨时也许还是很在意我做的那些事,这麽久了,还是不肯再与我碰面。

吴明瞬垂头不动,坐在那里,既无法逼问田三儿,又不愿轻易放他走。田三儿看他如此沮丧,也抹不开面子,说:“不如这样吧,吴四爷有什麽话或者东西,都可以叫我带回去。兴许,杜公子下回还叫我再带信给你呢。”

吴明瞬想:我想说的,除了报歉,还是报歉,可是这种话带去,又有什麽用呢?我不说,他也明白,否则也不会主动传信给我了。

思前想後,起身说:“那你稍等,我去拿件东西给你带回去。”径自出了小厅,去了後园。

田三儿听他这麽说,立时松了口气,心想这差使,总算是完成了,比之买墨蝉要的那些杂七杂八破烂家什还头痛。

等了良久,吴明瞬才又出来,手里竟然捧了一个小花盆。盆里是一株尚未开花的花草。说像韭菜吧,长得更茂盛些;说像兰花吧,那叶子也太细了些。田三儿看不明白这是什麽,不过还是觉得带这麽一小盆花草并不为难。

软香123

吴明瞬说:“别的话,说多了怕他烦心,就劳驾你把这盆花草带回去给他。就说,自从他走了之後,我在书房後的园子里种满了这种草。他就会明白了。”

田三儿心想,这些爷们儿大概日子过得太安逸,动不动就整些花儿草儿的,不过也算不上出奇,吴明瞬只要带这麽一株花草,带回去就是了。当下答道:“吴少爷放心,带这麽一盆花草还难不倒我。”於是心满意足地离去。

不日即回了扬州,果然将那盆韭菜不像韭菜、兰花不像兰花的花草交给了杜雨时。田三儿以为杜雨时一个瞎子,拿到这麽一盆花草多半会摸不着头脑。哪知道杜雨时接了过去,用手指轻轻摸摸那细细的叶子,又凑到鼻子边嗅一嗅,就像明白了似的,神思不属地跟田三儿道了声谢,就恍惚起来。田三儿不知道这两人神神叨叨地在搞什麽鬼,也懒得寻思,也就自顾自地走了。

原来这盆花草本来是极常见的,吴明瞬之所以会特地种了满园,全是因为它有个别名叫做“忘忧草”。虽然是草,却是多年生的,从种下到第一次开花要等上两年时光。而自己离开也正有了两年了,如果自己走时吴明瞬就种下了,则今夏就要开花了。所谓“忘忧”,顾名思义,就是要忘记忧愁,放下过往的不愉快。不过忧愁缠绕於心,哪里能说忘就忘?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过扪心自问,在内心里真正放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自己迟迟不肯与吴明瞬再会,不仅仅是为了怕见了面尴尬,也同时是有些担心他旧事重提。其实,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小人之心了。吴明瞬跟自己这麽多年的相识,从来只是耐着性子陪着自己照顾自己,若是真想要跟自己要什麽回报,又何必花那麽多心思,陪了自己那麽久?自己却不肯多给两人一些解释的机会,一言不合,转身就走,这两年,给吴明瞬添了多少担忧呢?自己并不是那样偏要让别人为自己悔恨了内疚了才痛快的人。吴明瞬之所以这麽郁结,其实很大原因也许是自责吧。而自己一直固执着不见他,又有什麽意义呢?

既然已经决定了,下回田三儿再去往金陵时,杜雨时又将他叫了来,托他再去找吴明瞬,如果他有空来看看自己的话,就为他带路。

田三儿自然喜欢,因为这明显是一趟美差了,吴明瞬那麽着紧杜雨时,若是由自己告诉了他杜雨时的下落,必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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