掳爱-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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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手指将镜子上的水汽拨开,抚着自己的眉眼:“他们都走了,但苏黛蔺你活了下来,好样的,一定要活下去。”
正文 002 寄人篱下
第二章
在小旅社忍住痛撑了一夜,黛蔺翌日又去了趟自家被查封的别墅。门口的新保安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她,显然是昨晚疏忽了,放了她进来。今天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目光如两盏探照灯打在她脸上,只当她是推销员。
黛蔺也不认识这个新保安,只说是来找人。
“你放她进去吧,她是33幢苏市长的女儿。”老保安林叔推开警卫室窗子,不冷不热看了她一眼,继续低下头吃面:“昨晚是在我这登记,名字和相貌都没有错,只是瘦了点。”
她咬紧下唇,微微低下头,步走进别墅区。三年前谁人不认识苏市长的女儿,开着最拉风的跑车在景园进进出出,刮坏了其他车辆也不道歉,有一次还擦着了执勤的林叔,将他撞到一边,弄成骨折。
在自家小院开露天舞会,天天带朋友回来玩,音响震天,笑闹一片,弄得邻居意见连连。每次保安过来阻止,她都会搬出父亲的身份,呵斥他们闭嘴,否则卷铺盖滚蛋!
有一年她心血来潮,在院中种了八株爬藤,用架子将滕头圈向院外,不准家里保姆管,自己也不管,放任手腕粗的藤条爬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叶如层层帐幔伸出墙外,在小路上耀武扬威,挡住一半的路。
那时她觉得,只要家里有一点风吹草动,景苑就会满园风雨,议论他们家的是是非非,一直不回家的父亲就一定会回来处理……
然后她就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耍赖,爸爸,你抱抱我好不好?你住家里好不好?
爸爸只是摸摸她的头,叹口气将她推出书房,让她自己去玩。
后来,她就缠上了滕睿哲。每次他来她家里见父亲,她都会冲到他旁边,死皮赖脸坐他腿上。等他暴怒的将她摔下去,她又爬起来,死死抱住他腰身:“睿哲哥哥,你感觉到没有?我是女人了。你要等我成年,不准跟其他的女人好,只能爱我一个,娶我一个。”
“你有完没完!”他成熟的俊脸瞬间如锅底黑,一把扒下她,重重扔出门外。
当年的睿哲是有女朋友的,弱柳扶风,轻声细语,声音稍微大一点也能让她梨花带雨。
这个女子就是叶素素。
“滴!滴!”身后有人在按喇叭,提醒她让路。她受惊的一缩,闪到路边,飘远的思绪瞬息回笼。
黑色奥迪并没有从她面前飞驰而过,而是嘎的一声停下,走下来一个瘦高精壮的戴眼镜男子:“我是邹书记的秘书,特来接苏小姐去省委大院。请问是苏黛蔺小姐吗?”
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和煦的微笑,温文儒雅。
她愣了一下:“我是。”
*
庄严耸立的大门,握冲锋枪严守哨卡的哨兵。一进门,就是两排整整齐齐的黄金榕,公路宽敞而笔直,路尽头是一幢豪华的党政机关办公大楼,如一头沉默的巨兽,被包围在花团锦簇中央。
小车向右拐,经过一区办公楼后面的清河宾馆时,她多看了一眼。这里是每次召开大会期间,各地市委、县委、地委干部休息的地方,门口有武警官兵防守,闲人免进。
当年她也以干部家属身份进去住过,趴在床上看电视,等着父亲开完会。
“这宾馆翻修过,大厅安了吊灯,亮敞些了。”前面的萧秘书突然说道,嗓音透着轻,“苏小姐以前是不是来过大院?”
“来过一两次。”她微微偏着头,淡淡打量省委大院里的景色。比起几年前,这里多了很多幢高楼。
“哦。”萧秘书明显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轻轻松松将车停在一号住宅区门口,按了按喇叭。
高大挺拔的武警看一眼那车牌号,绷紧的脸立即柔和下来,利索给他开了哨卡。
车缓缓开进小区,只见里面全是独立的小别墅,左右两区隔一条马路,全用高高的院墙隔开,墙头上还架满了电网。
“左边一区是退休书记们的别墅,右边这区则是现任书记和干部们的住区,那幢放满盆栽的别墅便是邹书记的家。”萧秘书为她简短介绍,并为她拉开车门,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她点点头以示谢意,下车来。其实以前父亲带她来过这里,她对这里并不陌生。
“是黛蔺来了吗?”乳白色的大门立即被人打开,一阵脚步声响,走出来的人并不是邹书记,而是一位白色苍苍的老妇人。老人让一个中年阿姨掺着,怜惜又无奈看着她。
“袁奶奶。”她一声哽咽,竟恍如隔世。以前不管她怎么闹,怎么疯,袁奶奶都用这种眼神看她,看得她心酸又心疼。
“孩子,你瘦了。”袁奶奶嘴唇一阵蠕动,想下台阶来,却让旁边的张阿姨拉住了,“老太太,外面天热,进去说话吧。萧秘书啊,你也进来坐,刚才让你跑那一趟辛苦了。”
姓萧的男子扶了扶眼镜,笑道:“那小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口渴呢。”给黛蔺拎着包,皮鞋蹭蹭蹭几下上了台阶,驾轻就熟入了屋。
正文 003 与他相见
第三章
黛蔺随袁奶奶进屋,身上的燥热即刻让室内的冷气扑下来。邹书记家还是没有变,会客厅这边摆着沙发、装饰柜,沙发周围的几个高脚凳上摆了些松柏和棕榈类的盆景。
客厅的屏风是一组书柜。书柜后面则是书房,从敞开的门里可以看到书房里挂了许多字画,字体遒劲,横竖不一,长桌上摆着一个脸盆大的砚台,砚台边的笔架有半人高,悬挂各种毛笔,最大的一支有两尺多长。
邹书记喜爱书法,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来,来,吃西瓜了,解解暑。”张阿姨端上一盘冰镇西瓜,瞟了她一眼,用围裙擦着手走进厨房,“小萧啊,中午你就留下吃饭吧,张阿姨煮了你那份。”
“不了,小萧得赶回去了,办公厅还有些事。”萧梓啃完手中的西瓜,立即起身,胡乱扯了两张纸巾,边走边擦嘴,“这次就谢谢张阿姨的美意了,下次再来蹭饭吃。”
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黛蔺轻轻笑了下,换上鞋闪人。
袁奶奶叹了口气:“黛蔺,你不记得小萧了吗?三年前你们见过面的。”
她左手捏着冰凉的西瓜,不曾吃一口,微微低着头:“不记得。”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抓起她的右手包裹在掌心:“孩子,三年前为你父亲的事,袁奶奶和邹伯伯一直为帮不上忙而过意不去,所以希望你能住在我们家,让袁奶奶照顾你。”
她轻轻抬起头,将手从老太太手里抽出来:“袁奶奶,我想洗个澡。”
“好、好,先去冲个凉,再来吃饭。”老太太慈祥笑起来,招招手,唤来张阿姨,“夜蓉,你去给黛蔺准备套干净的衣裳,房间也收拾出来,啊,饭待会再开。”
张阿姨取掉围裙走过来,帮她拎起那个发旧的旅行袋,“苏小姐,你随张阿姨来二楼,房间和卫生间都在二楼。”
“好。”
张阿姨给她打开最靠近卫生间的那间小房,将旅行袋放在地板上,问道:“你就是苏锦丰苏市长的女儿吧?”
她没有低头,看着阿姨眼中那抹鄙夷,说道:“苏锦丰是我父亲,我是他女儿苏黛蔺。”当年父亲正风光时,张阿姨摸摸她的头,直夸女儿长的漂亮,以后可以去做明星。现在张阿姨还是那个张阿姨,她却不再是她,她没有做明星,而是去坐了牢。
“呵呵。”张阿姨干巴巴扯了扯脸颊,冷冷一嗤,转身下楼,“老太太,邹书记回来了,夜蓉准备开饭吧。”
“先等黛蔺洗完澡。”
她轻轻关上房门,靠着门板,看着这个二十平米大小的房间。原来,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滋味。
*
张阿姨给她送来一套月牙白纯棉长裙,V领、收腰、无袖,是套崭新的裙子。她穿戴好,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取毛巾轻轻拭去水珠。双眉青黛纤长,微带霸气,丹凤眼沉寂如枯井,不再闪烁,唇瓣苍白。那是一张用纸糊上去的脸。
“黛蔺,下楼来吃饭,你邹伯伯回来了。”老太太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来。
她轻轻嗯了声,放下毛巾走出浴室,心脏噗噗直跳。坐完牢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的熟人,也不想再看到张阿姨那样的眼神。
“睿哲,好不容易才请你来一趟,你可得给我这书记一点面子,留下来吃一顿饭。”楼下传来邹书记沉稳的声音,一边往门内走,一边爽朗笑着:“滕总你平日工作繁忙,日理万机,下次请你来可就比登天还难喽。别说是我这锦城市的市委书记,就算是京官大老爷也请不动你。”
她的心猛的一窒,脚步再也迈不开。滕睿哲也来了?
“黛蔺?”老太太朝她这个方位试探喊了声,示意她走下来:“开饭啰,坐到袁奶奶这边来。”
她扶着楼梯扶手,脚缩了缩,想再走回楼上。继而深吸一口气,还是慢慢走了下来。
饭桌旁围了四个人,邹伯伯和杨阿姨、老太太、滕睿哲。她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个衬衫挺括的男人,更成熟,更俊美了,全身散发一股成功人士的魅力。她以为自己会拔腿而逃,不敢直视他深邃的双眸,谁知,她只是静静朝这边走过来,喊了声,“邹伯伯、杨阿姨”。
邹书记和妻子朝她轻轻点了点头,让她入座。
“黛蔺啊,你就好好在伯伯这住着,别担心其他的问题,伯伯都让人给你安排妥当。”邹书记徐徐道,搁下筷子,看着对面的她,“在这里不要拘谨,就当自个家,需要什么,让张阿姨去买。”
“谢谢邹伯伯。”她只说得出这句话。
滕睿哲望着她,眼眸起初闪过一丝诧异,继而恢复平静,将目光移开了。
一顿饭,她吃得味同嚼蜡。收拾的时候,她帮张阿姨将碗碟端到厨房,张阿姨斜睨了她一眼,冷道:“苏小姐现在是客,张阿姨哪敢让你做这些事!还是去客厅陪老太太和书记打打牌吧,去。”阿姨将她往厨房外推,眉梢吊得高高的,尖酸刻薄:
“弄脏了苏小姐的手,书记会责怪我这下人偷懒,拿工资不办事!这些粗活脏活就让我这下人来干,一会我把手洗干净了,就去伺候您这市长千金!”
她难堪的走出了厨房。
老太太本来笑呵呵与滕睿哲聊天,见她总是避着,便说道:“黛蔺,你一定累了吧。如果累了,就先回房歇着,你这小脸儿白得让人心疼。”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她愈加难堪的不敢看任何一个人,低着头,安静上楼。她是一个外人,寄人篱下,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睿哲,吃过晚饭再走吧,我们去书房。”邹书记又出声道,浑厚的声线里含满对这个后辈满满的欣赏,“小菡下午三点半下课,四点能到家,她说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下面的话她没听,走进二楼卫生间,将刚才换下的衣服从衣篓取出来,打上肥皂,蹲在地上洗。这件波西米亚长裙是她三年前买的,裙长及她的脚踝,印着深紫色小花,清新大方。本来还有一个陪衬的白色草编包包,可惜在被扣押的那天扔在了路上,不知被谁捡了去。
她以前不喜欢穿这么长的裙子,做这么淑女的打扮,买这套裙子,纯粹是为了让滕睿哲看看,她也可以比长裙飘飘的叶素素美。纵火案发生后,滕睿哲突然变得很阴冷,不再对她骂,不再暴怒,而是将她带到深山老林,说去个好地方。
她以为滕睿哲开始嫌弃叶素素的丑样子,终于喜欢上她了,欢天喜地跟他走,谁知,那是一种比打和骂还要让人难受的羞辱。半年后她才明白,滕睿哲那天晚上是真的打算毁掉她的,因为她已经让他忍无可忍。
搓着长裙的手改为拽紧,她将头搁在并拢的双膝上,缓缓放掉了这件长裙。肥皂水噗通一下,溅了出来。
三年前她是东施效颦,但三年后,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这样的长裙,喜欢上了这样又素又淡的人生。
晒好衣服后,她将卫生间的地板拖干,走回房里整理房间。十几平米的空间散发一股淡淡的霉味,空气不太流通,之前明显是一间杂物室。好在有衣柜、有床、有书桌,该有的还有。
她的行李也很简单,两套旧衣服、一个水杯和一个日记本。整理好后,她打开窗户,坐在书桌前摊开日记本,写上‘今天找到了家’。字体不再龙飞凤舞,而是娟秀整齐,些许卑微。
她望着,指尖抚上那六个字,一瞬间恍惚起来。其实出狱后的人生是茫然的,她不再期盼爸爸的拥抱、妈妈的笑脸、睿哲吝啬的爱,因为这些是得不到的,她坐过牢也得不到。
想明白了,也失去了期待。所以,她还会有家吗?不会有的。
腹部陡然一阵绞痛,下体一湿,她由茫然中惊醒了过来。忙从袋里取出两片卫生用书,奔进卫生间。暗黑的血已经浸到了浅色裙子上,如罂粟在绽放。
正文 004 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