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7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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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一个人谨慎过头,听点儿风吹草动就喊“狼来了”,那他的话不能信;可是并不那么谨慎的人,突然间指出某个方向防御有所缺漏,必然有其根由,非危言耸听也——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曹德说即便如此,你也不必那么着急啊……不如我下令派吕子明先发,去警告夏侯楙关注子午谷方向吧。
曹真说不可——这趟非得我去才行。为什么呢?夏侯楙虽然品位不高,但终究是主婿,一般人说的话他可未必能够听得进去啊。吕蒙是什么资历?不过东吴降将,目前挂着个参谋军事的头衔,秩仅千石而已,子林怎么可能信服他呀?只有我去,才能够起到应有的效果。
曹德这回带着三个参谋,论品秩自然以曹真最高,而更重要的是,曹子丹是曹豹的养子,跟曹操同辈儿,比夏侯楙还大出一辈儿去,所以夏侯楙就算挂着帝婿的身份,又是柱国之子,也不敢轻忽曹真所言啊。吕蒙自然缺乏足够的资历,而夏侯尚论起来是夏侯楙的堂兄弟,也不可能折服对方。
其实曹真心说,以我的身份,一到长安,就可以夺取夏侯楙的兵权,控制住全城兵马,进而巡视子午谷口,指点路招立营固守——这么办才是最为稳妥之计。
连番催请,曹德终于首肯,于是写下军令,授予兵符,拨出五百骑来交给曹真,连夜驰出陕县,直奔关中而来。
可是曹子丹才刚跑到华县,本打算不进城而继续向西的,忽见前方有车遮道。曹真命部下前去打问,回来禀报说:“乃郑县令是峻所遣信使也,云长安告警!”曹真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唤过使者来询问。
原来蜀军突出子午谷,斩杀路招,夺取鄠县之后,庞统留下傅肜守城,自将主力直奔长安。夏侯楙才闻警讯,匆忙布置防守,随即登城而望——啊呀,敢情才这么点儿人啊,这是来给我送功劳的吗?
当下就欲开城杀出,张既赶紧拦住,说敌兵虽寡,但是敢于突出子午谷,又一战而败路将军,此必百战精锐也,不可力敌,咱们还是固守长安城为好。我知道子午谷,那道路非常难走,即便敌军尚有大队在后,估计也且得好些天才能跟过来,而且粮草辎重也不可能携带太多。那么咱们只要守住长安,对方就只能四乡抄掠,而秋粮未熟,估计也抢不到太多,且待其粮尽力分,那时再出战不迟啊,可保必胜。
夏侯楙闻言,连连摇头:“使君此言谬矣。”长安附近户口很多,城镇也不少,若被敌军纵横来去,肆意抢掠,恐怕会影响到秋后的伐蜀大计。况且你也说了,对方可能还有大队合后,咱们若不赶紧摧破其前队,等到他们主力到来,再想打难度就更大啦。
夏侯楙虽然纨绔,但是不傻,所言也颇为有理。可是有理虽然有理,张既却仍然坚持守城——我是不放心你啊驸马爷,倘若换了你兄长在此,虽然也非名将,尚可出城一战,就你那点儿能耐,咱们共事多日,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夏侯楙不听张既解劝,执意率兵出城,以迎庞统。结果两军稍一接触,庞士元便诈败而走。退出十里地后再返身杀回。这时候曹军已经远离了长安城防。又在追击之时。队列不整,遂被赵子龙率先挺枪杀入,连刺三将下马,砍翻两面大纛,一直冲杀到夏侯楙的面前。
夏侯子林抬头一瞧,只见一员魁梧大将,仿佛天神下凡也似,手中大槊染满了血迹。所到处如同波开浪裂一般,马前竟无一合之将!他当即就给吓得腿都软了,匆忙拨转马头,弃军而走。曹军因此大败,折损甚众,余部狼狈逃回了长安城。
赵云挈三枚首级来见庞统,说:“今杀夏侯楙胆落,料不敢再出城矣。吾等可绕城而东,塞枳道、长门,以阻曹贼东军。或者北上,据渭桥以呼应关将军等。”庞统沉吟少顷。摇了摇头:“长安不下,张郃、徐晃、乐进等未必全师来救,则关将军等难出褒斜、傥骆也,若能攻下长安,此局方可谓活。”
赵云闻言大惊:“今虽战胜,长安城内亦不下数万兵马,凭坚而守,如何旦昔可下?倘使张、徐、乐遣一旅师来,吾等野无所依,必致覆亡也!太尉三思!”
庞统一挑眉毛:“长安不下,张、徐、乐不来,便即暂塞枳道,占据渭桥,扰乱丰、镐间,又何益耶?若关将军等能奉陛下至关中,吾死无憾,若不能来,生亦何益?此正奋死报国之日也,子龙岂畏死乎?”
赵云怒睁双睛,高声道:“太尉国家重臣,尚不畏死,云何如人,焉敢畏耶?今乃与太尉同死可也!”
于是再次兵临长安城下。张既亲自上城,严守四门,庞统策马绕城半周,只觉无隙可趁。返回营寨与诸将商议,副将廖淳道:“长安城坚,便五倍力难遽下也,而况吾今止数千疲卒乎?敢请后退。”赵云既然已经拍胸脯表示过要与庞统同死了,当即出列表态:“云请率敢死士蚁附而登,且候夜半,或可袭下也。”
蜀军远来,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就算临时再造也不赶趟了,那么唯一的攻城手段就是“蚁附”。赵云倒是也没有被热血给彻底冲昏了头脑,所以提出咱们趁夜而袭吧,或许还有万分之一二的胜算……
庞统点点头,说只能夜袭了,但不是今晚——士卒十余日艰苦跋涉,才出子午谷口便战路招,再取鄠县,然后今天白天又迎战夏侯楙,实在疲惫——“若夏侯楙胆未丧时,再挥师出城,倚城而战,吾等必败无疑。”所以咱们先在城下歇上一天一夜,等明晚再去偷袭也还来得及。况且,我还要先布置一下……
再说夏侯楙逃入长安城,自称负伤,直接缩在府邸里再不肯出来了。张既无奈之下,只好接管了全城的防御大权,可是他本文吏,在军中没什么威信,加上士气因败而落,对于守住这座宏伟大城还真是没什么信心——光拦住城下那五六千人是没问题的,可就不知道大股敌军啥时候会到啊。
根据张德容的判断,蜀人很可能偷出子午,袭击长安,是为了调动西方各关、谷的兵马,其实主力自散关故道或者褒斜、傥骆而出,那么就千万不能去骚扰张郃他们,以免误判,为敌所趁。可是蜀人同时也可能大举以出子午,虽说道狭难行,辎重更难运输,真要大军前来,且得缀在前军后面很远,没有三五天,甚至十来天恐怕是到不了的。然而如今夏侯驸马仓促出战,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导致士气糜沮,再加上那家伙又缩回府里不管事儿了……光靠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长安城?
罢了,罢了,西边的事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先保住长安要紧。于是急遣快马分向东、西两个方向去报警。
随即张德容亲自上城,督守四门——尤其是蜀军正对着的南门。他眼睁睁地瞧着蜀人在城下立营,可是不敢出城去战,随即又眼睁睁地瞧着夜幕低垂,约摸二更天时分,就见一片火光如游龙一般从敌营中出来,直奔城东而去。
张既明白,这是要去堵塞炽道、长门一线,甚至攻打灞陵,以封堵东方的援军哪。可是你既然要转道东去,干嘛还先在城下立营呢?此中必有诡计也!正打算先返回衙署,好好按查一番地图,揣测敌军的用意,突然身旁小校遥遥一指:“使君请看!”
张既手扶城堞,抬眼一望,就见又一条火龙从敌营中出,这回是绕到城西去了。不用问哪,肯定是想去占据渭桥,封堵张郃、徐晃等将的增援兵马——希望我的信使已经通过渭桥了,别被对方堵上……
可是,且慢!张德容猛然间就是一惊——对方不过数千步卒,怎么可能分兵去封堵东西两个方向呢?敌将疯了不成吗?!再往远处观瞧,却见又一道火龙遥遥而来,直入城下营垒——难道贼人大股,已出子午?!
第十七章、火烧长安
梁子虞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判断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蜀贼真的大股直出子午谷了?他们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上万甚至更多人马一齐挤入那条狭窄的谷道,一走小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路招守在谷口,事先就毫无察觉吗?老耄昏悖,一致若是!
可是我们也在汉中安插有奸细啊,真要是几千人赢粮疾行,一时间发现不了,或者即便发现也晚了一步,不及传出消息来,尚有可说;至于更多兵马的调动,则不可能严格守密,封锁消息,不为奸细所觉哪。
再说了,若是以肩负粮,这得多少民夫、辅兵?蜀贼拿得出来吗?若以车运送,就子午谷那种狭窄的道路,很多地方只有栈道可行,速度根本提不起来啊,我方奸细哪怕从沔水绕路荆州传讯,也该早到一步才是。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难道是疑兵之计?
梁习其实猜对了,庞统正是用了疑兵之计,先使廖淳率部分兵卒,一卒举两个火把,两卒间相隔丈余远,迤逦出营,直奔东方而去,假装去阻塞枳道、长门;再使赵云率部分兵卒,同样布置,绕城而北,假装去占据渭桥;至于最后从远方出现的“大部队”,乃是原守鄠县的傅肜麾下千人。
——庞统心说我都打算死在这儿了,还管什么后路啊,鄠县咱不要了!
梁子虞是缺乏领军的经验,他光自己跟这儿反复琢磨、揣测,就没想着宣示城内。敌军不过疑兵而已——即便真是大部队到了。为了鼓舞士气。你也得一口咬定是疑兵啊。结果消息从城上逐渐散布出去,城内军民无不惊慌失措,都传夏侯将军出战重伤,长安已不可守……
至于夏侯楙,一听说这消息就赶紧收拾行装,打算落跑——好在他的财产实在太多,又不舍得扔,否则估计当晚就找不到影踪啦。
等到红日初升。守城的魏军朝城外一瞧,好家伙,蜀军的营帐比昨晚多了两倍还不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其实近处才是真营,远处不过连夜伐木、割草垒起的假帐而已。那些有经验的就掰着手指头计算:这估摸得有快两万人了吧,然后昨晚奔东方去的大概五六千,奔渭桥方向去的又五六千……这就跟咱们城内的兵马数量差不太多啦……
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传至城中,竟然变成了“蜀贼十万大军出子午来攻长安也!”
好在当天蜀军并没有攻城,只是远远地瞧见有人在伐木。估计赶造攻城器械呢。梁习一晚没睡,黑着两个眼圈巡视城内。逮着几个散布谣言和失败情绪的,当街正法,可是并没能把普遍的恐慌情绪给压下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白天,夜深之后,城上守军开始打盹儿,忽听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便见数道火龙又自敌营而出,不过这回是直奔城下而来的。梁习闻报,赶紧披甲登城,按堞远望,就见数千敌军高举火把,列阵而前。
敌人趁夜来攻,梁子虞反倒松了一口气。他估计昨夜高举火把,今晨广张帐幕,确实只是疑兵之计而已,真要是大军出了子午,何必不白昼来攻,非要赶晚上过来呢?很明显兵数不足,所以畏惧我方有援军赶到,故此歇息一日就仓促夜袭,而且想利用夜色掩护,使我方难以准确判断他们的数量哪。
于是招呼守军全都上城,准备弓弩,候敌进入百步内,便即望火光处攒射。
其实长安这种大城,城外有壕,且有羊马墙,真要是守城战,就应当置军城外,利用这两道屏障先极大地杀伤攻城兵马。只是因为夏侯楙大败而归,士气低糜,就没人再敢守在城外啦,只好退一步光防守城墙。
眼瞧着敌军列阵而前,可是没有进入百步射程,距离城墙还有一百五十步就停下了步伐。梁习高举左手,随时准备下令射击,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该继续举着好——实在累人啊——还是暂且先放下来为好。对方想干什么?难道是打算整一整队列,再一口气冲到城下来?可是你们也没举着梯子、门板啥的呀,打算怎么过我的城壕?
正在疑惑,但见敌兵左右展开,变成三行,随即纷纷将手中火把插在地上,就肩上取下弓箭来。魏兵面面相觑——这是想干嘛?就算你们人人都是太史子义复生,也不可能射到那么远啊,难道打算靠射箭来填城壕吗?别说就这么几千人了,来个十万之众,你得射多少轮箭才能靠那细细的箭杆把城壕给填满喽?这不扯淡呢嘛!
凝神细观,就见敌军张开步弓,瞄准城上,随即一声鼓响,纷纷松弦。那些羽箭屁股上冒着火星,朝斜上方飞了几十尺远,突然间火光大盛,猛烈燃烧起来,随即突然加速,就跟萤火虫似的到处乱飞——道道火光划破夜空,仿佛编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火网一般,看得魏兵个个目眩神摇!
你别说,还真有将近一成的火箭射上了城头,有那钉上木制角楼、望楼的,当即燃烧起来;甚至还有十数箭飞行距离格外的远,直接飞过城头,落到城里去了。
有那没见识的魏兵不禁大叫:“得非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