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4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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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曹操眺望少顷,扬鞭一指:“彼阵未整,乃可击之!”环顾左右:“谁去为某擒斩袁氏二逆?”
王粲听了心里就是一哆嗦,急忙上前劝阻:“不可,敌众我寡,兼之乌丸突骑无前,若下山与战,必败无疑。要当守险,以待后军。”说着话朝是勋使个眼色,那意思,你也赶紧来劝劝吧。
是勋果然也跟过去劝:“仲宣所言是也,,今我军寡而敌军众,即可战胜,势难聚歼也,乃攻袁氏,则蹋顿必然来救。吾闻蹋顿唯恃武力,别部大人多有不服,若攻蹋顿,即袁氏与乌丸别部或未必救——当取蹋顿,则余众必然星散。”
王粲一翻白眼,心说我是请你劝主公不要下山啊,你倒叫他直接去打最强的蹋顿?
曹操瞟一眼是勋,微微而笑:“宏辅所言允当,是某计不周也。”于是就问田畴,哪儿是蹋顿的旗号?
田畴指给曹操看了,曹操再次下令:“谁为某斩此獠首级来献?!”结果四周鸦雀无声,竟然没人敢答应。
终究将领们也多少有点肝儿颤啊,敌人那么多,这仗真打得赢吗?是勋一琢磨,心说坏了,在原本的历史上,当先冲下山去,阵斩蹋顿的乃是张辽张文远哪,可如今吕布未破,张辽还在凉州,缺了这员虎将,则谁还敢出来应声啊?
左右一瞧,身旁的大将只有许禇、曹纯、高览和夏侯廉,可惜曹洪曹子廉还在后军,没能跟上来呢。曹纯那仨,论武勇和胆气尽皆不如张辽,可是许仲康你不应该啊?你应该既能战又敢战哪?干嘛也不应声?
再一瞧许禇,正紧张地盯着曹操的背影,嘴巴紧努着,牙关紧咬着——是勋明白他的意思了,此战悬危,许仲康作为亲卫队长,必须得保护在曹操身边,谁都能下去冲,就他不能。除非曹操当先发起冲锋,则许禇必然遮护在曹操身前。
一见无人应声,曹操不禁慨叹道:“惜乎子廉、妙才不在……”当下怒目圆睁,暴喝一声:“卿等皆惧,无妨,某乃自战可也!”一边抖动马缰,一边平伸出右手来,那意思——抬我大槊来!
曹操问谁当先冲锋,谁都不敢应声,这回他自己要冲,众人全都慌了,赶紧上来劝阻。也就是勋没劝,他还忙着左右寻摸,究竟谁才能有冲锋的能力和胆量了?这一瞟,就瞧见猫在曹纯背后的郭淮了——郭伯济是大将之才,后来的战绩不在张辽之下,但论武勇就未必足够了。不过也难说,在原本的历史上,夏侯渊在定军山被黄忠所斩,时郭淮为其司马,能于乱军中勒束部众,缓缓而退,说明这人很擅长苦战啊。身处那般危局,都能清醒不乱,那么提前二十年,正当青春年华的郭伯济,心中是不是还能多那么一份少年人的血性呢?
是勋望向郭淮,郭淮有所察觉,也把目光给转过来了。是勋朝他一使眼色,那意思:“你小子敢不敢上?”郭淮本来还在犹豫,见此目光,不禁豪气顿生,于是绕过曹纯,催马迈前两步,于众声嘈杂中猛然大喝道:“淮不才,虽非大将,愿为国家杀贼!”
第十章、临阵手谈
郭淮应声,愿意当先冲锋,曹操转过头来一瞧,不禁大喜过望。
曹操对郭淮是有印象的。一则郭伯济虽然并未正式拜师入门,但是勋也把他当弟子看待,经常带在身边,曹操当然不可能没见过;二则郭淮与诸葛亮又不同,有个当雁门太守的老爹,曹操又岂能不多加关注?此番允许郭淮补入“虎豹骑”,曹纯也是跟曹操打过招呼的,曹操若不点头,既非老兵又非谯沛人士的郭伯济还真未必有入队的资格。
可是曹操是高兴了,曹纯却有点儿不大乐意——哦,丞相询问谁敢当先冲锋,我身为大将没应声,我麾下一员小将倒越众而出了,这是在打我的脸吗?当下曹子和把牙关一咬,就马背上一拱手:“纯愿领虎豹骑为先!”
曹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虽近老年,而豪气不减,兴致一上来,那还跟当年在荥阳汴水畔打徐荣似的,是要亲自上阵的呀。尤其这回话都说出口了——你们不冲我来冲——除非荀氏叔侄或者郭奉孝在,真未必有谁能拦得住。哦,是宏辅或许也能拦得住,但瞧他却并没有拦的意思。
那么自己身为亲信大将,难道真的由着主公当先冲锋?那不比郭淮越众而出,甩自己的耳光更响吗?以后还有脸再领兵打仗吗?大不了一死而已!为将若不能马革裹尸,而要死于箦上,那真是死不瞑目啊!所以——“主公且退后,看我等催破强敌!”
曹纯这一表态,夏侯廉、高览也绷不住了。纷纷请战。就连许禇都说:“若主公不下山时。禇愿往取蹋顿首级!”
曹操挺得意——激将之计完美成功。士气瞬间就给鼓起开了。当下仍然摊着手,却招呼一声:“取某大纛来!”从人奉上帅旗,曹操转手就递给了郭淮:“虎豹骑当先,余部继之,卿等若胜,某便不下山也,若挫,某乃下山与卿等同死!”
是勋心说别介啊。诸军都可下山冲阵,我们这些文官可以高踞于山上不动,可要是连身为主将的你都冲下去了,我们就不可能不动啦。他开始有点儿懊恼自己的孟浪了——这仗很险,历史上打赢了,未必现实中也能打赢啊,况且又缺了个张文远……冷兵器时代,将领个人武勇还是能够在胜负天平上加上不轻的砝码的,少了那一个,说不定赢面就要降到五成以下。
还不如跟王粲他们一起劝曹操固守白狼山呢……可惜。后悔药没处掏摸去。
瞧眼着郭伯济双手接过大纛,那兴奋劲儿。从脚后跟直冲顶门,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随即曹纯便整顿“虎豹骑”,排成楔形阵势,手舞大槊,指点道:“不必在意敌众,只取蹋顿首级!”呼啸一声,一马当先就冲下去了。夏侯廉、高览各率所部,左右遮护。
其实这白狼山并不高峻,骑兵沿着樵采人踏出的小路大可驰骋,当下“呼啦啦”地就冲下了山,距离敌军两箭之地开始加速。是勋跟山上瞧着,这心都悬到嗓子眼里来了,几乎就想闭上眼睛——反正自己也派不上用场,生死由命,我不瞧了吧!
估计后世淝水之战时候的谢安也是这般心理,反正兵已经派出去啦,打赢打输,全看天意,与其整天提心吊胆,还不如找人来下盘棋,分散一下注意力为好。
想到这里,忍不住就一扯王粲:“仲宣可欲手谈一局?”王粲急得直翻白眼,说生死顷刻,你怎么就想到下棋了呢?谁能有这种心情?是勋说反正你也瞧不懂战事,与其跟山上干跺脚,不如下盘棋吧——“即死,亦不堕吾辈儒者浩然之气也。”
王粲只是不肯,曹操在旁边听见,不禁瞟一眼是勋,心说我倒是想跟你下一盘呢——只可惜,你就是个臭棋篓子,平素看你面对必应之手还要筹思良久,那比看眼前的战事更让人起急;再说了,你们都可以去下棋,不管战事,我身为主将不能够啊,我得随时掌控战斗的节奏,分派指令才成。
曹操听懂了是勋的意思,那就是转移注意力,以舒缓紧张情绪,但问题王粲不懂,被是勋逼急了,只好一摊双手:“军中安得有棋?”是勋一琢磨也是,军中倒未必无棋,问题这回是轻装前来的,谁还能扛上那么沉重的棋枰赶路呢?曹操非跟你急不可!低头瞧瞧,山上倒是很多碎石——要不咱们来玩儿五子棋?对了,虽说现在许都和曹军中基本全都换了纸张办公,可文人们的老习惯改不了,都还随身带着削竹木的小刀呢,咱们来“剁刀”吧……
转瞬间,是勋就把前一世童年时候的游戏全给想起来了。
他跟王粲两人正在拉扯,忽听身旁响起一个声音来:“是司直可愿与某猜枚否?”是勋转过头去一瞧,呀,原来是向导、徐无令田畴田子泰。
于是是勋放开了王粲,连声答应。敢情他还在琢磨下棋的事儿呢,田畴就已经下马捡了一把石子儿在手中,当下双手握拳,平举到是勋面前,说:“亦可以猜枚赌此战胜负也。”
是勋说我知道这是要猜单双啊,可是单双怎么跟战斗的胜负挂起钩来哪?田畴笑道:“吾手中子数,即自身亦未数得,若一阴一阳,即为胜矣。”
这年月占卜的方法很多,最麻烦的大概就是分蓍草卜易数了,最简单的则是掷筊。所谓筊,就是一种特制的浅杯,杯面为阳,杯底为阴,两杯掷出,二阴则为凶,二阳表示祈愿不清,须再向神灵请示,若然一阴一阳,那就称为“圣筊”,是佳兆。
对于数字来说,一般认为单数为阳,双数为阴,所以田畴的意思,倘若他两只手里的石子儿都是双数,那证明此战必败,一单一双,此战必胜,两个单数……我重新捡点儿石子,咱再来一局吧。
是勋双眼紧盯着田畴伸出来的两个拳头,就琢磨着猜啥为好呢?自己当然是希望一单一双啦,然而石子儿的数目真有那么巧吗?己方是个人就都期盼胜利,人人都愿意是圣筊,说不定田畴潜意识里也故意按单双数来捡的。可到时候对方双手张开,一拍两瞪眼,这赌赛就算结束——战斗可还没结束哪,还要靠点儿啥来分散注意力呢?那么猜两单或者两双?要是万一真是两双,为大凶之兆,那多窝心啊?会不会就此动摇了军心呢?
越琢磨越麻烦,这哪儿能够舒缓紧张感啊,自己觉得比刚才更紧张了呀!
他愣了好一会儿,最终只得长叹一声:“田令将石掷去了吧,不当以此卜战事之吉凶也。”
这会儿田畴也反应过来了,只好微微苦笑,把双拳放下,顺手抛掉了石子儿。是勋说还是下棋好——来来,我来教你最简单的“井字棋”。
正在此时,忽听周边一阵惊呼,是勋和田畴两人都不禁浑身一震,忍不住便探头朝山下望去。远远的,只见“虎豹骑”已然楔入了敌阵,虽然瞧不清人脸,但大纛所在,应该就是郭淮了,正位于楔形的前端。只是“虎豹骑”是一往无前了,其后的夏侯廉、高览所部战斗力要略差一些,却被乌丸兵从两翼包夹上来,给牢牢绊住。眼瞧着这三个阵势就相距越来越远……
即便是勋不怎么懂军事,也能够瞧得出来,这是要被敌人分割包围,逐一歼灭的架势啊!
就听曹操冷哼一声:“仲康,下山相助!”许禇赶紧关照:“禇可动,主公绝不可动!”曹操说哪儿那么多废话啊,你们要是打输了,我光带着一票文官,还能够逃得了吗?如今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耳,快去!
于是许禇答应一声,打马扬鞭,领着百余骑亲卫便冲下山去。这时候整个山头上,也就剩下了是勋、王粲、田畴等二十多名文官,外加曹操本人,以及不足三十名相府亲卫。
是勋不禁就胆寒啊,忍不住问:“敌众我寡,设分兵来攻山,奈何?”
曹操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微微而笑:“宏辅,可害怕否?”是勋心说怎么可能不害怕?但嘴里却说:“勋亦能挽弓射马,若有万一,请主公速退,勋来阻敌可也!”
曹操仰天大笑道:“设吾阻敌,则宏辅或可得生也;宏辅阻敌,吾安有生理?”就你那武艺,能够拦住几个敌人?
笑声才落,忽见山下敌阵变动,一彪原本驻扎不动的兵马突然运动起来,瞧方向,正是朝着白狼山而来。当先一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袁”字!
王粲不禁惊叫道:“逄元图,彼亦在袁尚军中也!”那意思,论起战阵上的智谋,或许那些蛮夷全都是渣,问题是还有袁军啊,袁军中还有逄纪啊,这个大好的攻山直捣腹心之计,必然是逄纪向袁尚进言所致!
曹操见状也不禁有点儿着慌,问题他是主将,若表现出有所动摇,则军心大挫,不败也败了。当下只得强作镇定,招呼亲卫:“速伐些木,滚些石来。”
可是山头上也就那么不到百人,还一半儿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仓促之间,能够伐倒多少树木?找来多少超过碗口大的石头?是勋心说完蛋,历史真的就此改写了……曹操要是挂在这儿,那天下最终将会为谁所得呢?曹昂那小子估计是不行的,难道竟会落入刘备手里去不成么?!
还是说,五胡乱华,将提前上演?!
第十一章、须臾顷刻
曹操立马在白狼山上,身边儿连文官带亲卫不过五十多人,而曹纯、许禇、夏侯廉、高览则率领着七千多骑冲下山去,直薄蹋顿的大旗所在。
此时山下,乌丸、袁军汇聚,势力最强的当然是蹋顿所部,连战兵带辅兵,不下五万之众,其余还有右北平单于乌延、辽东属国单于苏仆延等别部乌丸,兵数最少的是袁军,连带袁氏兄弟从幽州带出来的亲信,以及陆续前往投奔的旧部,也不过三千人上下罢了。
是勋的估计倒是没错,蹋顿部遭到强袭,别部大多坐山观虎斗,无人肯来救援。对于乌延和苏仆延来说,虽然蹋顿也被袁绍封了单于,其实不过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