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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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跳下马去,手提着一柄长刀,管巳、孙汶在旁护卫,大摇大摆地便登上台阶,来到门口。他朝里面一望,就见刘协面如土色,瑟缩在御案后,案前则围绕着近百人,其中一人最为显眼,正是车骑将军董承。
“董将军,一向疏于问候,勋之过也。”是勋嘴里寒暄着,脸上可是堆满了狞恶的冷笑。
董承等人全都弓上弦、刀出鞘,什么不以兵刃向天子,他们哪儿在乎这个。眼见是勋站在门口,董承怒目相对,喝道:“吾奉衣带诏讨伐擅权逆贼曹操,汝若早早改悔,反戈以向,尚有生路!”
“哦,衣带诏?”是勋望向刘协,“陛下果有下过此等诏书否?”刘协满面的惊惶之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董承右手提刀,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貌似写满了红字的丝绢,在面前一抖:“衣带诏在此!”是勋把手一伸:“将来我看。”董承冷笑道:“汝若有胆。便进来看。”
“好啊。”是勋迈前一步,便已然身在大殿之中,随即呼喝一声,殿外的宿卫们纷纷挺着兵刃冲将进来,左右排开。
一见敌方数量比自己要多不少,董承不禁有些着慌,厉声道:“是勋,汝胆敢冲撞天子耶?!”是勋继续冷笑:“汝等被甲执刀,在天子侧久矣,如何倒是我冲撞天子?且须仔细。我等杀过去时。汝等不要错手伤了天子,如此则不仅谋逆,抑且弑君,将身被磔刑。三族并诛!”
他一开始脑洞开太大了。生怕董承不管不顾。杀了皇帝,则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方针就要泡汤,可是进了宫城一瞧是这般形势。他就放下心来——董承逮着皇帝也有一段时间了,要想宰早就宰了,还用得着等我来?
皇帝嘛,那就是个摆设,不过是件珍贵的摆设,再怎么刀枪无眼,我就不信了,真有谁那么不小心,能在乱战之中弄死了他。只有荀彧这类当代官僚才会急得在殿外转磨,在是勋看来,问题很好解决,你人少,我人多,外加还有孙汶和管巳两个能打的,直接杀过去不就完了吗?
可是转念一想,不管天子的安危,于殿中舞刀弄枪,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传出去有损我这未来一代儒宗的名声啊,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想到这里,不禁瞟一眼刘协,心说这小家伙见刀见枪的不是一回两回了,从董卓到李傕、郭汜,再到杨奉、韩暹,你经历过的磨难还少吗?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怂包相呢?怪不得在原本的历史上,你这傀儡就做得超级窝囊,孙亮还设宴谋害诸葛恪呢,曹耄还亲自挥剑想杀司马昭呢,你就光会写信跟老丈人抱怨,完了还把老婆也给折进去……
好吧,我试着刺激刺激你看。
当下朝刘协就是深深一揖:“陛下,臣甚哀痛。古往今来,未闻有受挟之天子也,虽匹夫而不甘为人所制,况天子乎?前在雒阳、长安,陛下即为奸佞所制,其时尊寿尚幼,犹有可说。而如今陛下已富青春,有曹司空辅佐,天威复振,如何又为小人所挟,尚何面目以对列祖列宗?高皇帝斩白蛇之时,光武帝援昆阳之际,未知后世儿孙不堪若是!”
说到这里,猛地把脸一板,眉毛拧起,暴喝一声:“莫非陛下腰间所配玉具剑,为不曾开刃之顽铁乎?!”
刘协小年轻听了这话,就不禁面孔涨得通红。他多少也是有点儿血性的,又加上正处在不管不顾,容易热血上脑的中二期,听到“高皇帝斩白蛇之时,光武帝援昆阳之际,未知后世儿孙不堪若是”,不自禁的眉毛就立起来了,再听“莫非陛下腰间所配玉具剑,为不曾开刃之顽铁乎”,不由自主,手就扶到了腰佩长剑的剑柄上。
是勋不失时机地加上一声怒吼:“请天子剑出鞘!”“嚓啷~”刘协随着他的话语,这剑可就莫名其妙地拔了出来。
董承等人都是大惊,不自禁地纷纷后退。是勋趁机高喊:“有敢阻天子者,杀之可也!”朝前一纵身,一刀劈向董承的面门。
董承本能地横刀格挡,“当”的一声,是勋好玄没把手里刀给扔飞出去,赶紧伸过左手来,双手持握。可是就这一瞬间,身边的管巳就已经动了——她才不管什么天子、叛贼的,光知道老公要砍的人,我必不能轻饶——长槊一挺,正中还在茫然惊慌的董承胸口,“噗”的一声,直接扎了个透心凉!
刘协“啊呀”一声,随手就把才拔出来的剑给扔地上了,朝后就缩。是勋趁机两步冲到御案前面,横刀当胸,吩咐道:“不降者,都斫了!”孙汶率领宿卫们疾步冲上,随即就听得殿中“当啷”之声响之不绝,超过半数的董承党羽全都吓得抛下了兵刃,剩下的,也很快就被杀了个干净。
是勋这才收起手中刀,转过身去朝刘协深揖:“臣不合冲冒天子之威,死罪。”说完这话,微微抬起头来,注目刘协。
刘协对这位是侍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经常召他进殿来讲经、论诗啊,在他印象中,这就是一位谦谦君子,而且语言诙谐,几无威势,比荀彧、钟繇等人要好相处得多。所以刚才见到是勋疾言厉色,他就挺吃惊,挺诧异,这回再瞧,是侍中目光中究竟都蕴含着一些什么?
刘协所看到的,不是他素来习惯的谦恭、敬畏,而是他即便在曹操眼中都从来没有见识过的,赤裸裸对皇权的藐视甚至是鄙视。是勋似乎在无言地警告他:听话,则可活,不听话,汝必死!
刘协吓得腿都软了,好在脑中虽然混沌,尚有一丝清明,赶紧结结巴巴地表态:“卿、卿无罪……”是勋敲钉转脚:“臣谢陛下之赦。”
董承,字不详,或谓灵帝母董太后之侄也,少年从军,为董卓婿牛辅部曲。献帝东归之际,董承相护,拜为安集将军,并册其女为贵人。后赴雒阳修建宫室,用董昭之谋,召曹操以卫帝驾,迁都许昌以后,曹操即以献帝命拜其为车骑将军。
车骑将军为显耀军职,仅在大将军、骠骑将军之下,位比三公,但是董承并不满意。他自认为于献帝有护驾之功,于曹操有召引之德,光给个空头将军号管屁用啊,你不得给点实际的,什么地盘儿、军队啊……可是曹操也正因此而忌惮董承,基本上剥夺了他的兵权,把他高高地架了起来。
再一点,董承认为自己出于外戚家族,其女自当为皇后,谁料车驾幸许以后,献帝却听从了曹操的建议,册同为贵人的伏氏为后。虽然跟伏完一样,同样可被称为“国舅”(丈人),但跟是家类比,伏完就象曹豹,董承却是管亥,他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所以在原本的历史上,董承即称受“衣带诏”,联络了左将军刘备、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字子兰)、偏将军王服(字子由,或记为王子服)等,共谋曹操,不慎事泄,除刘备早就逃出许都外,董承等全被诛杀——演义中还特意添上了一个马腾。
而在这条时间线上,董承的同党不再包括刘备——刘玄德就压根儿没机会到许都来——而换上了一个正埋怨曹操不肯重用自己,在许下每遭歧视的许耽。董承事先伪造了“衣带诏”,并命其女董贵人盗用了献帝的私玺,想要以此作为号召。他这次发动政变,就比原本历史上的事泄被杀要提前了整整三年——很正常,因为曹嵩遇害,诸曹、夏侯全都赶往谯县去奔丧,机会实在难得。
董承计划自己亲自入宫,挟持天子,御德阳殿,居中调度;种辑控制雍门,保证对外的联络通道,也预防事有不协,方便遁出;吴硕率人去占领太仓和武库;王服和许耽则搜捕荀彧、钟繇、是勋等,并且在宫外遮护。他们所能调用的兵马其实并不多,主要是各家家奴和部曲,也包括长水校尉麾下部分禁军,但问题城里曹操的死党也并不多,况且多为文官,没多少人手可用,余众皆首鼠两端者也,一道似真似假的“衣带诏”就足够暂且震慑住他们了。等天明以天子命召百官汇聚德阳殿,则大事定矣。
你曹操兵强马壮又如何了?除了两百多司空宿卫,大军全在城外,待得宫中事定,便可分派御史、校尉等分赴各军,抢夺兵权,只要拿下一两个营头,就够跟曹操拉锯一番的了。
想法其实不错,但可惜自董承而下,这个小集团中就没人真的精擅阴谋诡计,细节规划,漏洞很多,具体执行,也时有偏差。若有贾文和之流加入,相信结局将会大为不同。
其实董承也尝试着去拉拢过贾诩,但是贾诩正犹豫呢,是勋突然撞上门来试探,他立刻就缩了,还忙不迭地献出来执金吾的印信,以彰显自己的清白。在贾诩看来,不管董承最终是成功是失败,这颗印都是一烫手的山芋,算了我不要了,你们拿去吧。
ps:今天两更。
第二十章、不可得乎
是勋在杀死董承,救下天子以后,一方面分派人员向各处报信,一方面抢过管巳手里血淋淋的长槊来,柱之而立,说是为天子守门。他估摸着元凶既然已经授首,后面大概没啥特别戏份了,既然如此,我不趁机表表忠心,更待何时啊?
当然啦,他这表忠心不是表给刘协看的,而是表给曹操看的,表给天下士人看的——如今这份英姿传将出去,谁还不得翘着大拇指喝一声彩:“是宏辅,真忠臣也!”只有是勋自己心里清楚,他所忠者唯有天也,皇帝?呵呵;曹操?呵呵呵~~
果然过了不久,各方消息也陆续传入宫中:毛玠凭执金吾的印信,调动禁军,平定了雍门附近的叛乱,种辑授首;荀彧以天子诏复夺太仓、武库,生擒吴硕。至于那个王服就最悲摧,先去擒拿荀彧,荀彧不在府中;再去擒拿钟繇,钟繇得是勋的报信,早躲起来了……到处寻不到许耽相助,就去捉拿是勋,被张既一顿乱箭射退;被迫冲入宫中吧,董承已死,孙汶高举人头暴喝一声,所部崩溃,王服被管巳当场擒下。
而且毛玠派人来说,已经送信给城外的于禁、韩浩、李典、史涣等部,将各率三千人,于天明时分开入城中,接管四方城门及宫城的防卫。
是勋闻报大喜,当即奉天子返回寝宫,顺道儿揪出董贵人来,暂时由掖庭令羁押。随即分派宿卫和郎卫、兵卫等警备宫城,自己出去跟荀彧会合,抄了董、许、吴、王等人的府邸。不论主从。一律押下许昌狱。
不过嘛。得找个机会跟荀文若说说,看能不能把甘氏给放出来啊。
待得天明,曹军陆续进城,是勋才算暂且放下肩头的重担,跟管巳一起去找到了曹淼,抬回府中。他把前后因果跟两个老婆大致这么一说,曹淼突然伸出手来,扯着他的袖子。问道:“董承、许耽等的家人,将会如何处置?”是勋故意板着脸答道:“劫持天子,谋逆之罪,必夷三族。”
曹淼说那甘氏不是太可怜了吗?还全靠她派人报信,咱们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危局哪——“夫君可能宽赦了甘氏?”
“这个……”是勋假装沉吟,“须与荀令君商议……”
曹淼原本急切的表情突然间放松下来,斜眼瞟着是勋:“夫君欲得甘氏久矣,岂忍看她身陷囹圄?料心中已有定计了吧?”
是勋微微一皱眉头,心说你要不要这么敏感啊——“焉有是理!”
曹淼笑道:“如此,是妾身错怪了夫君。夫君或是不救甘氏。或是救了她便送回徐州去吧,妾不愿再见她面。可乎?”
“这个……”有些谎可以当着老婆的面撒,但是最好别说死,丧失了转圜的余地……
管巳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这甘氏又是谁人了?”
曹淼冷笑道:“为徐州陶刺史之妹,夫君未娶我时,便与她相识。后甘氏嫁于许耽,两家曾有往来,不但生得千娇百媚,尤擅烹饪,夫君最爱的炒菜,便是甘氏所教。”
管巳不禁瞪大了眼睛:“那姓许的恶贼的婆娘?此贼险些害了夫君性命,虽已授首,我恨不得将他家人一个个全都活剐了!难道夫君杀其夫,而想夺其妻不成么?!”
是勋心说这叫什么话,听上去好象我专门为了想得到甘氏,苦心积虑弄死了许耽似的,我是那种人吗?赶紧解释:“许耽夫妇素来不睦,此番亦亏甘氏预知其谋,遣人通传于我,否则,怕你我夫妇再无相见之日了。甘氏与我家实有大恩……”
“既然如此,”管巳说,“有恩自当答报,可脱其牢狱,奉以金帛,送还娘家去。”
是勋脱口而出:“可怜她父母双亡,寄身于表兄陶氏府上,是陶氏逼其嫁于许耽,她数思离异,全都不允。是有家而如无家也。”
曹淼继续朝着是勋笑:“果然,夫君是欲将自家做了她家,以自身还报她的恩德吧。”
是勋心说你们俩啥时候竟然凑到一起,并肩朝我开起火来了?一个老婆就耳根子难得清静了,何况两个……赶紧关照:“夫人且好好歇息,吾须再入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