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拓-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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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纷纷竞价,有一个声音叫得最高。那人坐在偏右的位置,穿着不像大家人物,却偏偏与陈公子叫板,不论陈公子出多高的价,他都喊得更高一点。
“一千两黄金!”陈公子拍案,随即站起身,向那个方向拱手道,“失礼了。”
一千两黄金?!这实在不是小数目。
难道这陈公子流连于采桑阁,只为了等小桃花?可这两人,一个要嫁做人妇,一个要娶王府的郡主,实在可惜了,他们没有缘分。房间的人都扼腕感叹,其实桃花是个好姑娘。陈公子从采桑阁带回那么多姬妾,恐怕都是在找她的。
众人正遐想着,刚才与陈公子竞价那人也站起来,向陈公子一抱拳:“小人刚才离得远,不想冒犯了公子。”
有人认出他来,惊讶地说:“那不是我家只管喂马劈柴的仆役吗?柴生,你哪来这么多的钱?!你等回了王府,看王爷不治罪与你!”
那柴生听见了他的话,拨开人群就要向外走。却被陈公子叫住,请到二楼与桃花一起叙话。
隔着纱帘,桃花弹奏着某个不知名的曲子,甚是动听。
但是陈公子没有留意她,只是瞪圆了眼睛看柴生。柴生小心翼翼地喝着茶,眼睛不时地瞟着纱帘里桃花的云鬓花颜。,
“不知你可还记得我?”陈公子试探着他,“五年前,你和……”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他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难道那天那位小姐,是……你家郡主?”
“正是。”柴生说,“小人刚才没留意是您,才冲突了公子。”
此时陈公子已放声大笑,拊掌说:“原来如此!实在好极!我找你家小姐已经五年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姻缘自有天数!”
“你是陈公子?”柴生也很惊讶,他失神了一会儿,好像是在下某种决心似的,终于说:
“其实,要跟公子成亲的人,就在里面。”
他朝纱帘里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隔间,留陈公子独自发愣。
“你是?”陈公子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不可能……”他走过去,绑起纱帘,坐到桃花面前抬起她的下巴。
“我是桃花。”桃花浅浅地笑,“公子忘了五年前听我唱的曲儿了么?”
可是她眉目间,确实和那个人有些相似。陈公子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仍然不敢确定桃花就是她。
桃花起身,走到梳妆匣前坐下,一边拾掇头上戴的翠羽明珰,一边说:“这五年,公子过得好啊?我只道是嫁给那陈有仟,却不知陈有仟却是你!”
说话间,她把头埋下,几不可闻地哽咽起来:“这五年,可让人找得太辛苦!”
陈公子还是没有明白,桃花和她,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都说陈公子薄幸风流,流连于烟花巷陌,倚红偎翠。”桃花继续卸她的妆,断断续续地说,“我本是想要试探一下,陈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谁?”
“她。”桃花卸了一半的妆,转过头巧笑着看了他一眼,“听你刚才的意思,这五年来,你也在找她?”
“……”陈公子只是盯着她看,不懂她的意思。
她端了一盆清水,就在他面前洗脸,洗着洗着,陈公子听见她呜呜的哭声。
“她只想找到你……她的愿望,就这么一件……”
洗罢了,她用绸巾擦了脸上的水珠,这才转过脸来,一双杏眼明仁紧紧张张地盯着他。
他仿佛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她明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呵……呵呵……”他笑得僵硬,转念一想,忽然问,“郡主?”
桃花点了点头。
“是不是听说我要来看小桃花复出,你就来了?”陈公子强笑着问,“你唱得还真像小桃花,不,比小桃花唱得还好。”
“……”桃花本来正点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复又摇摇头,“我是桃花,你要找的,是我家郡主。”
这回陈公子又不明白了。
临走前,他只是揉揉桃花的头发,有点宠溺有点严厉地说:“我叫柴生送你回去,从今天以后,不许再来采桑阁!”
桃花一愣,一把拉住他转身离去的袖子:“我不是郡主!”
“傻姑娘!”他笑了,顺势在她额头烙下一个吻,“为了你我都愿作郡主额驸了,你凭什么不是郡主?”说完,他打开门,叫柴生进来。
柴生一直候在门外,陈公子打开门时,他的眼神很复杂,陈公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待她回去吧,路上小心,万不可出了什么闪失。”
柴生应了,没有说其他。
待陈公子走了,柴生隔着门对立面说:“桃花,咱们走吗?”
“……不走了,”桃花还在房里呆愣着,半晌才回答,“回王府吧。”
怜花篇(三)
桃花是认得柴生的。
她从蟠桃宴上掉到人间之后,就是柴生拾到的。她记得也是柴生把她种到院子里,后来因为战乱,柴生一家走了。再后来,柴生家被王爷修建成了王府,独留一棵桃树是柴生的。
对,等柴生回来的时候,她还记得,她是等待主人回来的一棵桃树。
不过桃花不能叫柴生主人。在王府,柴生只是一个做粗活的仆役。
不过他脾气好,为人也老实忠厚,王府的人都很信任他。平日里,叫他看着小郡主玩。
王府的小郡主从小就聪慧可人,但是因为她胆子大,读过的书都想要效仿,常常做出很多天真的事来,奶娘往往管不住,只能叫个粗使的仆役来看着她。
于是柴生总带着小郡主在桃树下看书。郡主很喜欢看书,柴生则喜欢打理桃树,每一年从修枝剪叶到拔草浇水,都是由柴生一个人看管照料。
“柴生,你是不是很喜欢桃花?”年仅五岁的霍颜卿从书里抬起头来,望着自顾自忙活的柴生,“你把她照料得很好。”
“呵呵,”柴生憨憨地笑了,折了短短一枝桃花别再霍颜卿发间,“小郡主也喜欢么?”
“喜欢,”霍颜卿点点头,“千叶桃花胜百花,孤容春晚驻年华。”'杨凭《千叶桃花》'
“花鸟总知春烂缦,人间独自有伤心。”柴生愣了半晌,轻声吟了一句。'王安石'
“柴生……”霍颜卿没想到柴生对了这么一句,有些失神。
或许有些人间事,花鸟确实不会懂。
婢女阿澜落水那天,桃花就不懂霍颜卿为何要请求自己叫阿澜复活,也不知阿澜为何要请求自己替她照顾霍颜卿。
阿澜是故意落水的,桃花听她亲口说的。
“其实,我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阿澜的魂魄站在郡主身后,看着郡主跪在桃花树下的身影,向桃花诉说,“我出生时我爹娘就讨厌我。他们想要儿子,偏偏我是女儿。我和前几个姐姐一样,被爹娘卖掉了。好在我给郡主当了贴身婢女,我很开心,郡主她长得那么美,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好……可是……”阿澜绞着手指,说,“我不想一直都这样,我不想一辈子当丫环……”
桃花不理解这样的阿澜,王府里的人对她不差,她又要求什么呢?
“桃花,替我照顾郡主吧,郡主一直相信你是存在的,她相信你是神仙……阿澜也相信……”阿澜留下最后一个笑容,魂魄渐渐消失不见了。跪在树下的霍颜卿还在低声哭泣着,请求桃花让阿澜活过来。
桃花实在难抉择,就进了阿澜的身体,替阿澜活了下去。
“柴生!”阿澜总是悄悄地藏起来,喊柴生的名字,“柴生!柴生!”
那时候柴生已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他不再适合这样的游戏,但他总是装作找不到阿澜,然后趁阿澜偷偷笑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把她拉出来。
桃花觉得,柴生是认得她的。他总是恰到好处地宠着她,不亚于照顾郡主那般细心。
柴生很喜欢她,她也知道。
作为花妖,桃花总是容易恃宠而骄。王府里的人对她都不错,她便偷偷地跑去外面。
她就是那样一个喜欢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花妖,因她永远忘记不了蟠桃宴的繁华和欢笑,所以她一做梦就会笑出来,她总会梦见自己像是瑶池的仙子一般,白衣翠袖,翩翩起舞。
只有在采桑阁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桃花。
浓妆艳裹,玉瓒螺髻。她要怎样夸张地修饰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
在于人们的目光,人们都看着她,给她掌声、大声称赞她的时候,她才能真正地感觉到:“喔,我就是这样惊才绝艳的桃花。”
她得以这般放纵,全依赖着柴生宠着她。霍颜卿死后,阿澜才感觉到,她一直是依赖者柴生的支持才存在的。
所以若是一切都背她而去的话,她就会跟柴生走,不论天涯海角,跟着主人总是没错的。
她答应给霍颜卿找到那个少年,但是她也暗自做了决定,等找到了那少年,将郡主的心意告诉他之后,她就跟柴生永远离开王府。
她虽然变作了郡主,但是她不想嫁人,更不想要嫁给官家。
她最讨厌那高墙,总是束缚了她伸展自己的枝条。
可她没想到,那个少年就是被天子指婚的陈家公子,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陷进一片沼泽。
他一笑,就是一片沼泽。是她抵抗不了的繁华绚烂。
她想她可以留下来嫁给他,这样一来,即完成了郡主的心愿,也没有违抗圣旨,不是很好么?
大婚那天,陈公子来接她。一路都是炫目的红色,一路都是唢呐和笑声。
她坐在轿子里掀起盖头笑得开心。
“柴生柴生!”她喊。
“郡主,我在这儿。”柴生的声音响在轿子外面,“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我开心。”桃花微微掀开一点小窗的帘子,偷偷看外面的柴生大步大步地跟着轿子走。
他的背已经有些驼了,双鬓也开始泛白,就连嘴角和下巴也开始蓄起了胡须。是真的要老了。
“柴生,你会死么?”她突然问。
“……会的吧。”柴生苦笑,“今天是郡主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是真的看中陈公子了,”桃花对他说,“不然我一定陪你到天涯海角。”
柴生不小心绊了一跤,赶紧爬起来,又追上轿子,讪讪地笑着说:“我老了,走不动了。”
桃花想了想,把盖头盖好,不再说话。
她嫁给陈公子,若是不喜欢还可以找别人,反正她是妖,柴生死了,她可以独自去到天涯海角,还可以找一个比陈公子还好的男子好好爱。
事实却截然相反,她嫁到陈家之后,反而越来越迷恋陈公子,几个月过去之后,俨然已经割舍不开。
可是陈公子则不同,他当真瞧出了其中端倪。他觉察到郡主和当年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截然不同,虽然她们长得一样,但是现在的倾颜郡主明显没有当年那姑娘的那股书卷气,没有那种他喜欢的才气。
她只喜欢笑,喜欢唱歌,喜欢把自己装饰得花枝招展——就如同那些风月场云鬓花颜的妓。然而他早已厌倦了那看起来繁华似锦、骨子里却庸俗不堪的风月女子。
他终于确定她不是她。
“你到底是郡主,还是桃花?”某一天,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了,掐着她的脖子吼她,“你把她怎么了?!你不是她!”
“我早就说了……我不是……”桃花被掐得快要窒息了,“我不是她,我是桃花。”
等陈有仟镇定下来,桃花才坦白:“真正的倾颜郡主已经死了,我,是王府院子里的花妖,我是桃花。”
不应该,不应该。年年月月里桃花反复感叹。
“他为什么不爱我?”
“我既然和霍颜卿一个模样,我既然能歌善舞,我既然这么爱他……”
“他便没有原因不爱我!”
她将这些,全都说给柴生听了。
月光下,柴生归拢了树下飘落的桃花瓣,用布袋装了埋进土里,没有回答。
“柴生柴生,我到底是桃花还是霍颜卿?”桃花迷蒙着眼神,问他。
“你应该当桃花……不要再作别人了,你就是桃花。”柴生这这么告诉她,“我只爱桃花。”
“……”桃花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要怎么当自己呢?
桃花梳妆时,对着镜子说:“郡主,你的愿望我已经给你兑现了。”
“现在的郡主已经投胎到别的人家了吧?”
“可是,桃花现在要怎样做呢?”
想要做自己,怎么做呢?
“我不是一直都是桃花么?”桃花迷茫地盯着镜子里霍颜卿苍白的容颜,缓缓地,手指覆上脸颊,“不……我一直都不是桃花……”
她当够了阿澜,也当够了霍颜卿。
“柴生,我来向你告别。”某一天,她回王府向柴生辞别,“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柴生一脸紧张。
“我要去找自己该有的模样。”桃花说,“听说有一处叫翠芙山的地方,那里住了一个笔仙。她能将虚的画成真的,能把没的画成有的,我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郡主额驸怎么办?你告诉他了吗?”
“他还不知道。”桃花摇头,“不过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