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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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重永远都是女人的秘密。”丁兰心正色回答,“要不然,健身中心也不会有那么好的生意。”
祁峥失笑:“可我是你的教练,知道你每天的进步,是我的工作。”
“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一个半月,我一共轻了七斤。”
“从113减到106?很不错嘛。”
丁兰心反应了一秒钟,懊恼了:“你看到了?!”
“不,我只是记得你们每个人刚来时的原始体重。说实话,练得像你这么勤快的女孩子,现在很少了,绝大多数人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些人甚至办了年卡后几个月都不来一次。可是健身这个事,最重要的就是坚持。”
说得很有道理,可这真不是个叫人愉快的话题。丁兰心看着祁峥从帽衫领口露出来的大块胸肌,挫败感一阵阵袭来,拿起毛巾,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拜拜。”
说罢,她往更衣室走去,没想到,祁峥竟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悠着走在她身边。
“其实我觉得,你106斤也不是很胖,满匀称的。”
“……”
“对了,你的目标体重是多少?”
丁兰心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聊这个话题?”
祁峥眨眨眼睛:“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三个月里帮你减掉十斤。”
“……”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丁兰心依旧很理智:“需要额外收费吗?办卡的时候就有人问我要不要请私人教练,我看过价格,非常贵。”
祁峥简直要跪了,说好的几千万身家呢?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额外收费,我只是这里的兼职教练,不接私人教练的活。”
丁兰心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祁峥拉长了声音,找了个最烂的借口,“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
丁兰心吃了一惊,祁峥却是体贴地说:“你出了汗,又好久没运动,赶紧去洗澡吧,要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哦,好。”丁兰心继续往更衣室走,祁峥在后面喊她:“哎!”
丁兰心回头,祁峥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丁兰心。”
“怎么写?”
“‘蕙质兰心’的‘兰心’。”
祁峥眯起眼睛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然后冒出一句叫丁兰心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真是人如其名。”
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洗澡时,丁兰心有点想不明白。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上祁峥的课,见惯了他与几个女学员斗嘴耍贫,丁兰心发现,祁峥虽然经常和别人打趣,却很有分寸,从不在语言或肢体动作上占女学员的便宜,反倒是一些年龄偏大的女学员喜欢逗他,祁峥也都是一笑而过。
还有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医院里,丁兰心很清楚地记得私底下的祁峥其实是个偏冷淡的人,并没有那么爱笑爱闹。
所以,当外形阳刚、硬朗的祁峥对着一身臭汗的她憨憨地笑,说出一句“人如其名”时,那画面实在是美得叫人没法看。
******
祁峥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他住在七楼,单肩扛着自行车搬到三楼,把车子停在楼道里,才放心地继续往上走。
打开家门,漆黑一片,祁峥想开灯,忍住了,刚想摸出手机照明,屋子里突然亮了,他转过头,就看到高低铺的下铺,祁嵘开了床头的小台灯,顶着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坐起来。
祁峥冲他喊:“别起来,继续睡。”
“我尿尿。”
祁嵘下了床,光着两条腿去厕所尿尿,出来的时候见祁峥正在掏背包,他扒在桌边,眨巴着眼睛问:“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你是猪啊,半夜里还要吃东西?”祁峥掏出一个三明治给他看,“明天的早饭,自己记得吃。”
“哦……你是不是又把点心省下来了?”
“不是省,是我不饿。”祁峥低头见祁嵘在那里冻得两腿直发抖,直接冲他脑袋一拍,“滚床上去,冻感冒了又要花钱!”
祁嵘像个小猴子似的立刻钻到了被窝里,生了会闷气后,咬着牙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去找我的亲生爸爸妈妈。”
“去吧,去了就别回来了。”
“我真的不会回来的!”
“随便你——”祁峥在健身中心已经洗过澡了,衣服一脱就快速地爬上了上铺,把手机闹铃调到六点,想了想,关掉了声音,开成了振动。
祁嵘在下铺不爽地打滚,动静弄得很大,祁峥拍拍床板:“造反啊!”
小朋友控诉:“你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周二周四晚上我要等到器械区的人都走光了我才能走。”
“那你叫黄奶奶晚一点儿回去嘛。”
“黄奶奶都七十岁了,她晚上八点半就睡觉的,能给你烧顿晚饭已经够意思了。”
“……”
翻滚声又一次传来,祁峥突然意识到什么,问:“祁嵘,你是不是害怕一个人在家?”
几秒钟后,祁嵘大叫:“我才不害怕呢!”
“……我再试一次吧。”祁峥仰面躺在床上,双腿交叠,双手搁在后脑勺,慢悠悠地说,“找个富婆,让你过好日子。”
祁嵘在底下咯咯咯地笑:“天天给我吃甜不辣吗?”
祁峥也笑了:“嗯,天天吃甜不辣。”
第五章
一天下午,丁兰心接到丁介莉的电话,叫她一小时后赶到茶楼,一起喝杯茶。
丁介莉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而丁兰心也知道自己躲得过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干脆提起精神准时赴了约。
坐在茶楼的雅致包厢里,丁兰心毫无意外地被姑姑训了一顿。丁介莉刚从欧洲回来,对于侄女闪电般的离婚,她十分生气,言语间一点都不客气,把丁兰心批得一无是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后,见丁兰心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丁介莉终于降了点火气,拿起边上一个纸袋递给她。
“喏,在法国给你带了件大衣。”
丁兰心接过:“谢谢姑姑。”
“你是不是瘦了?脸都尖了,我按你以前的号子买的,你现在穿可能会大。”
“嗯,是瘦了几斤。”
“穿着太大就给你妈穿。”丁介莉并不在意,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诲:“兰心,你不要嫌姑姑啰嗦,姑姑是把你当女儿看的,不会来害你,可是你呢?你居然这么任性!把婚姻当儿戏。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我和老罗一直有生意上的合作,因为你和晋元,我们两家都是扑心扑肝地对对方好,现在好了,你说离婚就离婚,叫我以后怎么办?还怎么和老罗合作下去?”
“这是两码事,姑姑。”丁兰心说,“我和罗晋元是协议离婚,并没有闹得很僵,不影响你和他们做生意。”
“你以为我是担心我的生意吗?”丁介莉很有些痛心疾首,“我是担心你啊!你这么老实一个人,离了婚,又带着个孩子,以后怎么办哦?”
“其实我挺好的……”
“别嘴硬了,我还会不知道你么,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半夜里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丁兰心很无语,丁介莉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和晋元确定不会和好了?”
“嗯。”丁兰心点头,丁介莉喝了口茶,突然拿出手机翻起了通讯录,一边翻一边说:“既然这样,这事儿就当翻过去了,我们以后都不提。我这边有个客户,和我关系挺好的,三十八岁,老婆死了几年了,带着个儿子,什么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这个人人品绝对好,性格又稳重,和你还是比较合适的。”
这话题转换地让丁兰心目瞪口呆,丁介莉却已经想得十分长远:“你要是和他结婚,也不用再生孩子了,各自带个小孩,也算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丁兰心不得不打断她:“姑姑,我现在没打算找。”
丁介莉疑惑地看着她:“兰心,你信不过姑姑?”
“不是……”
“姑姑看人很准的,你以后找对象的事,我帮你把关。”
“姑……”
“哦,对了,听你妈妈说你想找工作?”
“嗯……”
“别找了,到姑姑公司来上班,房产公司,投资公司,服装公司,去哪里都可以,岗位随你挑。”
“我……”
“你想自己找啊?你也不想想自己的水平,像你这样没有工作经验的人,还那么大年纪,哪个公司会招啊?”
丁兰心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动力,这时,丁介莉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下属打来的,还没接完电话就起身匆匆往门口走:“你帮我约他见面,立刻,马上,我半小时后到……怎么做事情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赶紧去约!”
丁兰心坐在椅子上看着丁介莉的背影,她突然回过头来,说:“兰心,回去跟你爸爸说,晚上我带客户去他店里吃饭,叫他给我准备一些新鲜海鲜。”
“哦。”
“下个月一号你来上班,我找个人带带你。”
“……”
在强势的姑姑面前,丁兰心从来都不会反抗。
小时候,姑姑说女孩子要有点特长,父母就把她送进了舞蹈班。
学了几年舞蹈后,丁兰心想考艺校,姑姑说艺校出来就是戏子了,不体面,还是考大学比较好。父母立刻给她请家教,丁兰心咬着牙努力地考上了重高。
高考时她分数不错,想去北京念书,姑姑说女孩子不要走那么远,万一以后找了男朋友就不肯回来了,于是全家总动员,丁兰心填了本地的赋江大学。
大学期间,家里明令禁止她谈恋爱,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禁止她找家境普通的外地男生谈恋爱。那是很痛苦的一段岁月,但丁兰心最终还是屈从了。
她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人,活了二十九年,和罗晋元离婚应该是她做的最出格的事。
******
祁峥背着大包晃进健身中心时,丁兰心正在跑步。
她的样子有点奇怪,祁峥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指着丁兰心,问当班的窦教练:“她怎么了?”
“发疯了。”窦教练说,“上机子四十分钟了,时速调得巨快,跑不动了就慢下来走几步,休息一会儿后又跟打鸡血似的狂跑一通,劝劝她嘛,她说还能跑。”
祁峥皱起眉头,见丁兰心脚步蹒跚,踉踉跄跄,他快步走到机子旁边帮她调慢了跑速,等到履带渐渐停下,他一把把丁兰心从机子上拽了下来。
丁兰心已经像滩烂泥一样了,站都站不稳,一张脸涨得通红,浑身都是汗。
祁峥瞪她:“不要命了?!”
她气喘如牛,没有力气说话,祁峥二话不说就架起她的胳膊,拖着她在空地上慢走起来。
“不要停,走一走,规律地呼吸,呼,吸,呼,吸……”
丁兰心“嘎嘎”地喘着气,几乎是被他支撑着走了十几分钟,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祁峥把她按到了一张椅子上,蹲在她面前,用力地帮她拍起了大腿,让肌肉放松。
丁兰心的神智终于回来,见祁峥蹲在面前拍她大腿,有些难为情,就想站起来,结果她脚发软,整个人跟软面条似的往地上栽,祁峥眼明手快扶住了她,下一秒钟两个人已经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了。
周围健身的男人们都“喔——”地怪叫起来,女人们也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丁兰心赶紧推开祁峥,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祁峥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她,一会儿后,在她身边坐下,问:“怎么了?失恋啦?”
“……”
“只有脑子受了刺激的人才会像你刚才那样发疯。”
丁兰心瞥他一眼,祁峥笑嘻嘻的:“受什么刺激了?说给我听听,让我开心开心。”
“……”
“丁兰心,你干吗不说话?”
“你可不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收起笑,抿着嘴唇看她,几秒钟后起身进了男更衣室。
晚上的踏板操课,丁兰心没进去上,一直坐在外头的椅子上,听着跳操房里不间断的“彭彭”声发呆。
下课了,女学员们三三两两地出来,最后走出来的是祁峥,他整理了所有的踏板,出来后发现丁兰心依旧傻乎乎地坐在那里。
真是病得不轻,祁峥走去她身边,见她汗湿的头发都干了,问:“你到底怎么了?”
丁兰心抬头看他,突然问:“你有认识的人,能给我介绍工作吗?”
“啊?”祁峥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