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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占戈-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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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大人。”她大概以为母以子贵,自己有些价值了,说话也硬了起来。

我遣开周围内侍女官,冷声道:“来人,就地正法。”

“啊!明大人开恩……”

何美人的话还没说完,有兵士上前手起刀落,当胸一刀,美人一缕香魂回归无极。

王宝儿苦笑:“大夫要杀她,何必亲自跑一趟?”

“她也算是帝母,给她点面子。”我笑道。

其实,我是要转去东宫,顺路监刑罢了。

东宫大门前立着迎接的便是吕无仁,被我下令打了五十大板,现在连站着都显得别扭。

“恭迎太傅驾到。”吕无仁扯着嗓子,东宫内侍统统跪了下去。

这是见师礼,太子太傅是储君之师,九成九会成为帝王之师,礼数慢不得。我也不让,叫人推我进去。五岁的太子鞠已经迎到阶下,略微有些怯意地问我好。

我让过礼,笑问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老臣?”

话一出口不禁有些尴尬,自己才过了三十,居然自称老臣起来……

太子显然是不记得了,摇了摇头。

我招手让太子过来,低声问他:“今日做了些什么啊?”

“苏夫子教我练字来着。”

我记得圣上说过他聪明,想来该开的书都开得差不多了,现在练练字,等年纪大些再教导国事。

“是哪个苏夫子啊?”我问他。

太子说不清楚,我瞪了一眼立在远处的吕无仁,看似低头闭眼没有听我们说话,其实他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当即上前道:“便是礼部侍郎苏轨。”

“哦,东阁侍郎苏端己啊。”我听说过这个人,才名不下韦白,因为韦白是北方人,苏轨是南方人,所以时人道是“南苏北韦”,隐隐还排在韦白之前。

“描的是谁家的本子啊?”我又问。

“是临的本朝韦学士的《告宣州钱校书书》。”

我笑道:“苏夫子倒是让你临韦学士的字啊,呵呵,那等韦学士归京了,让他来教你可好?”

“但凭太傅做主。”太子道。

我看得出他的确很怕我,有些担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抬头看到一旁侍立的吕无仁,我想到了什么,对太子道:“他服侍的可好?”

一问到这个阉人,太子顿时来了精神,道:“大伴陪我玩得可好呢。”

我心中暗骂一句,依旧笑道:“既然大伴这么会陪太子殿下玩耍,太子殿下一定很高兴是吧?”

“嗯。”

“那殿下是否还有更高兴的事做呢?”

“更高兴……”

“比如,孝敬娘亲啊。”我诱道。

“嗯,太傅说的是,我最喜欢看到娘笑着夸我了。”太子咧嘴笑道,露出一口乳牙。

我假装皱眉道:“唉,可惜,娘娘现在可不好呢。”

“为什么?”太子奇道。

“因为宫里最最会玩的吕公公陪着太子啊,没人陪娘玩了。”

“啊……”太子略微不舍地看了一眼吕无仁,道:“可是娘是大人啊。”

“大人也要玩啊。”我笑道。

“那、那就让大伴去陪娘玩两天?”太子看着我,小心翼翼问道。

“殿下真是乖孩子。”我夸奖了一句,对身后的将士道:“带吕公公去见何娘娘。”

吕无仁大概看出了什么,刚要叫喊,已被大步上前的王宝儿卸了下巴。我拉过太子,不让他去看,只是问着功课。

太子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到了午间已经忍不住要找“吕大伴”了。我不愿意宦官教坏太子,尤其是个与我有仇隙的宦官,遂道:“殿下一直和大伴玩些什么呢?”

“嗯……玩很多东西啊,骑大马,藏猫猫……”太子板着手指道。

“夫子知道一种更有趣的游戏呢。”我随手折了一条柳枝,只是一捋便剩下了一片最合适的叶子,放到嘴边。

这人啊,若是小时候玩惯了的事,等七老八十了还能记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吹柳叶了,结果放到嘴边还是吹了出来。太子当然不会知道我吹的是什么,他只觉得一片叶子能吹出声音很有趣。

所以他也要试试看。

有些看似简单的活实际上很难干,当年我也是练了很久才吹出个调子的。太子吹了一手的口水,还是没有声音。我耐心地教着诀窍,就怕他丧失信心,不过三岁看人老,太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才,一直吹到了下午,除了当中吃了一顿饭,愣是没停过。

“殿下,太晚了,夫子得回去了。”我对太子道。

太子已经能吹出音了,正得意着,见我要走,微微有些失望。

我和太子真正只是相处了大半天,却也有些舍不得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道:“夫子明日再陪太子殿下玩。”

“夫子明日可一定要来啊。”太子扶着我的轮椅,一直把我送出了大门。

到底就是小孩子,不过就是一夜不能相见,弄得和生离死别似的,没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我。出于臣礼,我只有等太子回去之后才能转身走,这么一来真是耗费了不少光阴。

太子又走了两步,突然又跑了过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些诧异。

“夫子,我忘记了,大伴说要见娘亲一定要夫子同意,是吗?”太子眼里闪着光。

我心头一紧,道:“殿下想见娘亲么?”

“嗯。”太子点头道。

皇家规矩,皇子三岁离母由宗正寺看护教导,因为李鞠是惟一一个皇子,现在又是太子,所以一个人住在东宫。但是规矩不会废,照宋时传下来的旧例,他只有到了束发之后才能见生母。

“太子多久没见娘了?”我问他。

“好久好久了,每次我问大伴,他都说要看父皇的意思,后来又说要夫子同意。”太子显得有些委屈。

“嗯,明日夫子带你去见娘。”我对“娘”这个字最没心防,大概因为娘在世时我是个逆子……

“多谢夫子!”太子很高兴地蹦跳着回去了。

王宝儿在外面等了我一天,微微有些倦色,我不好意思,道:“辛苦王将军了。”

“大夫言重了!”王宝儿急忙道。

我因为刚才太子把吕无仁和“娘”并提,有些不舒服,或许那个阉人并没有我想得那么恶毒,但是我不能不杀他。

有宋之前,皇朝每当末年总是因为皇帝年幼,外戚专权,甚至女祸。所以宋时便定了规矩,皇子三岁离母,且后宫不得干政,违制者斩立决。

宋后的确没有了女祸和外戚,可是宦官专权却葬送了宋齐吴三朝。所以国朝太祖定下宦官不得言政,不得识字等规矩,铸成铁碑立在宫内。虽然宦官们不识字了,却未必不会干政。太子幼年监国,吕无仁对他的影响一定很大,我可不能让一个阉人毁了将来的大越之君。

“大夫,或许我们得改口了呢。”

出宫的那段路长而无聊,两旁的高墙让人压抑,王宝儿突然笑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哦?为何啊?”我随口问道。

“大夫可知道百官是如何称呼大夫的?”

“不知道,可别是什么坏词吧,呵呵。”

“呵呵,怎会呢。百官都称呼大夫军相。”

“什么军?”我心头一紧,若是君王的君,那是骂我有篡位之心,若是军部的军,也难保不是说我军权在握,傲慢跋扈。

“自然就是军部的军,现在百官都在议论这个军部呢。”

“哦,百官那是闲得慌,我们披甲的也别去掺和,见虎符便是,军部、兵部或是什么枢密院都没意思。对了,王大将军那的回信来了吗?”

当时是王致繁给了我起兵的本钱,与其说现在京师是在我手里,不如说是在他王致繁手里。如今算是开宝了,怎么也得给人点利钱,所以我让王宝儿发信问王致繁,是愿意继续领兵屯住柔云抑或想回京入枢密院做个副使。当然,做了副使也一样领着京畿卫戍,否则不成了削他兵权?

“多谢大夫,信使还没到,大概已经在路上了。”王宝儿道。

我点头应了应,又道:“这是小事,即便王大将军将来改了主意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那支御林军的动向如何?”

“匈厥古的骑兵见都没见上就撤了,那支御林军现在屯在河东路,调令已经传过去了。”

“不知是哪位将军领兵。”

“是晁钟祥将军领的兵。”

“也是老将了。”我的意思是,年纪大的人该懂点事。

“晁将军出了名的懂事。”王宝儿笑道。

我也笑了,等这支御林军归位,天下可说是真的安定了。到时候,我要大举充边,灭了匈厥古大患,让太子做个太平天子,让大越的百姓不再被异族欺辱。

似乎一切都出奇地顺利,美好的未来就如近在眼前的果子,只要伸手便能摘下来。

翌日上朝的时候,太子坐在龙椅上,看着我笑。

我也对他笑了笑,靠在椅背上。

“微臣陇西路采访使蒋光启奏监国殿下千岁,陇西路今年从六月起便没有下雨,上报大旱。”一个中年人出班奏道。

“微臣河南路采访使霍亟,启奏监国殿下千岁,河南路今年自六月起亦是滴雨未下,上报大旱。”

太子大概并不明白大旱意味着什么,他若是转头看看两位听政女后,他就能看到两人面带欣喜的面容。但是他看着我,所以他只能看到我在苦笑。我左右环顾,房志龄眉头紧锁,冯霂面不改色。朝上静默半晌,突然从很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微臣礼部侍郎石中士,启奏监国殿下千岁。”

我回头看去,一个青衫小官出班,跪倒在殿上。我很快就发现,他没有任何恩赐,诸如鱼袋、玉带等等都没有,显然很不得宠,或许圣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臣以为,上天不雨,乃是朝中失和,宰相职在调节阴阳,平衡生死,上通于天,下达于人,当问之。”石中士朗声道。

他便是那只出头鸟吧。

我早就知道借天灾言政事,乃是远在战国之世前便有的传统。一般而言,要调节阴阳,或是祭祀天地,或是放宫中女官内侍出宫还家,或是大赦天下……再或者,罢相……所以,那两个女人居然忍不住笑意。

“石卿言之有理,三位宰相大人,不知有何高见啊?”皇太后道。

冯霂闭目不语,似乎没有听到。

房志龄清了清嗓子,道:“臣以为,当初李永平祸乱朝政,以至于天怒人怨,故有大旱之灾。咳咳,现下太子监国,大越正统无恙,又有群臣着力辅佐,太后与皇后听政,想来天灾不久便会过去。”

“老臣有句话说,”冯霂接过房志龄的话头,道:“当下圣上染恙不起,太子幼龄监国,二后听政,恐宫中阴气太甚,放些宫女出去,求得老天早日下雨也是好的。”

我还在细细品着两个老臣的答奏,没有说话。

“冯相言之有理,便从老身的坤宁宫开始放吧!”太后显然生气了。

我让她坐在上面并不是让她乱说话的,只是打一下的她的旗号,现在她的生死不过我的一句话,居然还敢跟我叫板,真是豪妇。

“太后言重了,”我开口道,“冯相只是为了缓解天灾,并非为了裁减大内属员。臣想,或是因为郊祀的关系?”

“那明相的意思是再郊祀一次?”谁都没听说过过期郊祀的事,太后显然是在嘲笑我。

我并未动气,道:“也未必要再郊祀一次,由礼部安排一次祭祖或许也可求列祖列宗上天之灵化解这次大旱。”

“臣礼部尚书杜正伦启奏,微臣以为明可名所言不错,九月十四乃是太祖诞辰,历年来都因为太祖说要持俭,所以不曾大办,便是没有大旱,今年也该好好办办。”

“臣户部尚书裴淼启奏监国殿下,我大越休养生息多年,国库殷实,虽不足以开疆裂土,应付一场大旱尚不在话下。”

我认得他们都是冯霂的亲信,还没来得及感叹有学生帮着说话的便利时,又是几个文官站了出来附议。朝堂就是看谁嘴多嘴快嘴狠的地方,兵法上的“以多击寡”的话一点不错,只是兵法上说的“虚实之道”却没办法了,哪帮人多哪帮人少一目了然。

房志龄的人就是没有冯霂的多,而且冯霂一手夺下了礼部、户部,比之兵部、吏部似乎弱不禁风,实际上礼部掌管制举,天下仕子之心操于一手。户部更是民生之首,全国的银粮皆在其算计之内。离了户部,官员的俸禄便没了着落;离了户部,祭祀的腊肉就没钱买;离了户部,工部便没钱破土;离了户部,我大越就是个穷乞丐……所以,户部尚书也被称作“计相”。

我想着,一阵心寒,冯霂的都是精兵啊!就算我和房志龄一伙,冯霂那边还是有两个宰相……他再在秋考时出道什么怪题,恐怕更是兵多将广。这还是朝廷,不知地方上又是如何情形……

监国的太子没什么想法,照例喊了一声“准奏”,也不知是准谁家的奏。

冯霂出去的时候只和我说了句:“山雨欲来啊。”

房志龄缓了一步,对我道:“臣强主弱,乾坤颠倒啊。”

我一直都没有答话,等周围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对房志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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