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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江南春-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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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柔凝听见陈厚蕴一时半会居然不走了,更加高兴起来,而且毫不掩饰。陈厚蕴见她如此,笑容越发醇厚温暖,道:“来的匆忙,也不知阿凝表妹喜欢什么?听说生辰快要到了?倒是没有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
  “只是小生辰,备什么礼物。”沈四老爷不在意地:“你能赶着日子过来,已经很好了。到那天,请了厚绩过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沈柔凝的生辰在九月底。
  过了这个生辰,她就足十一岁了。虚岁都十三了。
  若是在京城,她这样的年纪的闺秀,已经不再做稚龄打扮,而是青葱少女了。
  沈四老爷又同陈厚蕴聊了几句,见他满面风尘,眉宇之间略有倦意,便放了他,吩咐沈柔凝同沈端榕一起领着陈厚蕴去挑住处。沈四太太虽然依旧话很少,但面上冷意却缓和许多,注视陈厚蕴的时候,眼中有欣慰之色。
  “陈家有此子,无忧也。”
  不过是初次见面的短短寒暄,沈四老爷就对陈厚蕴生出了极高的评价。在他离去之后,沈四老爷不禁同沈四太太感慨道。
  “他从小就很不一般。”沈四太太难得地接了话,轻声道。
  沈四老爷回想了一下他们姑侄二人的年纪,想到沈四太太出嫁时候,陈厚蕴都有七八岁了,算是沈四太太看着他长大的,想必情分十分不错,突然觉得陈厚蕴留下来似乎另有他意,略一转念,就问道:“哦?他小时候很聪明么?有我们榕哥聪明?”
  沈端榕还是非常聪明的。一般同他一样年纪的小孩子都比不过。这一直让沈四老爷十分自得骄傲。
  沈四太太闻言轻嗤一声,白了沈四老爷一眼,似乎对他如此吹捧自己的儿子感到不以为然。她仅仅是瞥过来一眼,看在沈四老爷就是风情万分的一嗔,当即心头一阵火热,追问道:“真比榕哥还要聪明?”
  “你拿榕哥与他比,是要让榕哥一辈子抬不起头么?”沈四太太顿了一顿,像是在忍耐,但却没能忍住,或者又是不想忍耐了,再次开口道:“榕哥不过是普通的孩子。他却是百年难遇之子,如何能比?”
  “他才三岁时候,就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到了五岁,就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到了八岁,他听从了父亲的话,暂时放弃了钻研经义,转而却学天文术数,甚至对农桑工医都有涉猎……”
  小小年纪的陈厚蕴,脑袋简直是无底深井一般,像是扔进去再多东西,都能装得下。
  “父亲一直压着他,磨着他,不肯让他太出风头。”沈四太太轻轻感慨道:“不然你以为,他长到二十岁,就仅仅只有那一点儿像是看在陈家面子上才给的微末才名?”

☆、190 摸摸头

  京城人人传颂陈家嫡长陈厚蕴文才无双,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权贵之家的子弟几乎没人在做学问这一点上能比得上他罢了。并不是真的知道他到底多优秀。
  “真的!”沈四老爷听到这些内情后大为惊叹,又很少能遇见沈四太太愿意与他说话的时候,于是更加想要追问下去了,道:“你是说,泰山大人一直都没让厚蕴读四书五经!”
  这怎么可能!
  “至少我走的时候,他没有再读这些。”沈四太太道。
  她记得自己有一次换上男装领了七岁的陈厚蕴出门,碰上了那个人,陈厚蕴小小年纪,回程的时候像她嘀咕道:那个人看姑姑你的目光太急切了,他不喜欢……
  当时她心虚羞愤,以后再不敢领着陈厚蕴去见他,却忽略了陈厚绩的话——他用了“急切”这两个字。
  是什么样的情绪,才会让他看待她的时候,是急切的?
  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一些。
  少年男女,若是彼此互生情愫,大抵是觉得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光是短暂的,哪怕是什么话不说地相对而坐,或是说一些无意义的话,也都觉得一切都是甜丝丝的,只希望时间永远都停留在那一刻才好……怎么会有“急切”。
  除非……他另有心思。
  沈四太太回想起这些,头一回觉得没有了滋味。再听见沈四老爷追问,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没了说话的兴致,不肯再开口了。而沈四老爷习惯了她如此,只要她不开口制止他,他依旧一个人能说的欢畅。
  沈重晏……
  沈四太太抬眼看了看沈重晏,又垂下了眼睑。她坐在那里,在沈四老爷眼中,就安静柔美的像是一副画儿,永远也看不够的。
  陈厚蕴自此便在沈府辟了一个小院,住了下来。
  据他坦言,大约要在这里住到年底。才会动身返回京城去。因此。他虽给陈厚绩送了信,却言明让陈厚绩不必立即过来,等沈柔凝生辰时候再来不迟。
  他并不排斥沈柔凝和沈端榕去找他说话,甚至很乐意与他们说一说这一路上的经历风景。因为两个人有时候的追问和感慨。尤其是沈柔凝这个小表妹格外有灵气。问的话说出的感慨。甚至能给他更多的想法和启发。
  他只是委婉地告诉沈四老爷,并不想见外客。
  因而,宁波府的官场。并没有人知道京城陈公的嫡孙过来了。
  陈厚蕴同沈柔凝和沈端榕说风景的时候,沈四太太有时候会过来,在一旁安静地聆听。但她几乎从不开口。
  奇怪的是,陈厚蕴见到她来,也仅仅是简单地行礼问安,就继续他的事情,并不勉强非要沈四太太搭话。亦或是觉得沈四太太这个长辈在一边坐着,就不够自在了。
  他甚至做到了将沈四太太当做不存在。
  “蕴表哥,你和母亲不熟悉吗?”沈柔凝找了个机会问陈厚蕴道。以他们姑侄二人的年纪,陈厚蕴应该不会没有了对沈四太太的记忆才对,更何况,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陈厚蕴摇摇头,道:“阿凝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肯与姑母多寒暄是么?”见沈柔凝迟疑,他微微一笑,而后轻叹道:“姑母太过骄傲,所以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错误。也正是因为她太过骄傲,所以才一定要像现在这般坚持,不肯让人看出她有一丝懊恼悔意来……”
  所以才一直绷着,不肯开口,不肯低头。
  “我不开口,她才能在我这里坐的更安乐自在些。”陈厚蕴摸了摸沈柔凝的包子头,轻叹道:“阿凝懂了没有?”
  沈柔凝被摸的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脱开了他的手,道:“多谢表哥教我,阿凝有些懂了。”
  她暗地里长长做了个深呼吸,才没有失态——
  从陈厚蕴会留在陈府一阵的喜悦中回过神,相处了几日之后,沈柔凝很快明白,他这位人人称颂本人比称颂的还要厉害的蕴表哥,应该是他的外祖父陈公特意让他过来逗留一阵的。他固然有一路上的收获体悟要整理,但也兼了教导沈柔凝的职责。恩,沈端榕年纪太小了,许多时候旁听也不是太明白,所以他并不能算。
  对于这一点,沈柔凝是又感动,又高兴。
  因为这位蕴表哥的确厉害无比见多识广,对沈柔凝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挖不完的宝库!她每天都要在陈厚蕴的小院中“学习”一个多时辰!后来她干脆在陈厚蕴书写的时候,替他倒水研磨,好能第一时间看到他写出来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沈柔凝梦寐以求的时光!
  唯一不满的是,她的这位蕴表哥,虽没有刻意习武,只会些道家养生的拳法,身材却是比较高大,一点儿都不文弱。他长得甚至比陈厚绩还要高一些。
  正因为如此,沈柔凝站在他跟前的时候,两个人的身高相差恰好让陈厚蕴自然地摸到她的脑袋。
  陈厚蕴十分喜欢摸沈柔凝的脑袋。
  他的手掌宽大厚重,放在沈柔凝的脑袋上,满满都是对小姑娘的宠溺和疼爱。就像是沈柔凝曾经摸着沈端榕脑袋时候那样。
  但沈柔凝却是很不习惯。
  她十分不习惯,有人这么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子才疼爱。
  她心智上就不是小孩子。
  这十来年,沈四太太没怎么关爱她,沈四老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也少,她反正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就长大了。到了十岁,入了京城,她已经长高长大,且十分聪明,就连陈老爷子也仅仅在情难自禁的时候会摸一下她的头,次数很少很少。
  哪里像陈厚蕴这样,随时都会欣慰地揉一揉。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次。尤其是两个人越来越熟悉的时候。
  沈柔凝郁闷无比,偏又无法言说。
  甚至,她都无法表现出与秦叙几人相处时候的“不再是小孩子的聪慧”的成熟心智来。因为,沈柔凝发现,在陈厚蕴如山如海的知识面前,她真的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191 母亲

  陈厚蕴瞧见沈柔凝的窘然,神色更加愉悦,又道:“姑母能嫁给姑父,乃是一个女子的大幸运,尤其是如姑母那样的女子。更让人欣慰的是,姑母并不是真正的执拗偏激之人,心态早就调整过来了。”
  沈柔凝也不知为何,脱口就问:“那母亲为何依旧待人十分冷淡?”
  “一来是习惯了,二来也是掩饰。”陈厚蕴解释道:“真正执拗偏激之人,性格都是扭曲的。你看姑母,她虽然冷淡,身上却无阴暗怨恨之意,反而是十分从容平和,就清楚了。”
  从容平和,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
  沈柔凝微微点头,看向一边在摆弄九连环的沈端榕,眼睛还是黯淡了一下。
  陈厚蕴发现了,心思微微一转,就明白过来,再次摸了摸沈柔凝的脑袋,道:“这天下有嘘寒问暖的母亲,也有严厉苛刻的母亲,我甚至还见过恶毒食子的母亲……阿凝和榕哥都是又聪慧又懂事的。”
  言下之意,这天下当母亲的有各种各样的当法,而沈柔凝和沈端榕都被教养的很好,那就足以说明,沈四太太尚算是一个好母亲,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哪怕她几乎不曾抱过他们。
  这个道理,其实沈柔凝在她发现沈四太太和沈四老爷之间说不定是一种夫妻相处之道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明白了。当然了,她本来就是转世之人,心智尚在。虽然对母亲的温柔慈爱有期盼,但也不至于得不到的时候就不能活了。
  只是沈端榕仅仅是个正常长大的小孩子罢了。
  他每日那么努力用功地读书习字,岂不是盼着他学的好了,会得到沈四老爷的欣慰和夸奖?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已经懵懵懂懂地想着,若是他做的足够好,父亲会很高兴,母亲也会多看他几眼……
  若非有沈柔凝经常在身边开导,只怕沈端榕不会有今日的健康懂事。但就是如此,他比其他富贵出身的小孩子。也少了许多活泼和童趣。
  “榕哥儿。”陈厚蕴放开沈柔凝。喊了沈端榕过来坐,示意婢女给他们添了新茶,这就摆开了讲故事的架势,开了口:“……我听说了。十分震惊。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有这么对待自己亲生儿女的呢?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个妇人是就是因为在生产的时候落了病,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头疼难忍……妇人便恨上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一头疼了,就会发狠地揍孩子,怪其给自己落了病……”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怪到孩子头上呢?
  “再发展到后来,她就不痛快就打,直到有一日,她失手,将孩子给打死了。但就是这样,也没见她有什么悔意。最后还是她的丈夫忍不了,到了官府告了自己妻子杀人。”
  沈端榕听了小脸煞白,不敢相信地道:“真有这样的事?”
  “是真的。”陈厚蕴也在感慨,道:“那日开审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亲耳听到了她的供词,口中全是孩子的错,全无悔过之意,一直在说,‘我生的崽子,我高兴打死就打死’这样的话……”
  “后来呢?”沈端榕追问道。
  “那位父母官认为这个母亲残暴狠毒,不配为人母,判了她三十大板,刺字流放。”陈厚蕴道。
  沈端榕轻呼一口气,显然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依旧有些茫然。以他显得年龄和心智,实在理解不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同时,心底也有个声音在庆幸道:幸好我的母亲很好……
  陈厚蕴没有再继续说这样的故事,而是说及了别的有趣之事来。沈端榕很快被吸引了心神,将刚才的那些感怀抛到脑后了。
  沈柔凝知道,这是陈厚蕴在用这样的事例开解沈端榕。
  有这样的表哥……沈柔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只手支起香腮,盯着陈厚蕴出了神。
  停留下来,埋首案牍之中,才几日,陈厚蕴身上粗糙的风霜之气已经褪去了大半,整个人终于有了如传言夸赞的芝兰玉树般的风采,有了让人一眼就沉醉心折的魅力。
  不是说陈厚蕴之前就没有魅力了。
  而是说,之前的陈厚蕴魅力内敛,需要稍微用心才能感受到他的不简单,就像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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