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战争-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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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的女娃声音在高叫着,七八天了也不换换样,总是那么几句。
“你们就挖吧,把地鬼挖出来拉倒!”老旦愤愤地填上烟袋锅子,火柴却划不着,正恼火时,二子伸过一支美国打火机,啪嗒就给他点上了。
“不守着地儿,过来溜舔啥?”老旦故作恼怒道。
“你还看不出共军的意思?他们不把咱饿个半死冻个半死,才不会冲了呢,这叫以逸待劳,依我看啊,共军怎么也还要个七八天才会再进攻。”二子揉着发胀的肚子,像洞悉了共军的作战计划。
“连屎都拉不出来,你还能想出什么看法。”老旦不屑地看着他。
“哎旦哥,你听共军这播音的小娘们怎么样?这金嗓子和毛毛虫似的,真是松到骨头里去了。要是有这么个媳妇儿在炕头上揉着,就冲这声音,那这辈子也值了。”
“屁,这婆娘没准长得和老鸹似的,光听声儿就想娶回家,那你娶个家雀算了。”
“那不会,指定不会,咱要是反攻,俺就把她捉了先奸后杀,嗯……杀了怪可惜的。”二子歪着头听那声音,突然弯下腰向远处跑去,“不行了,被她把屎喊出来了,来了,来了。”
老旦哭笑不得,这小子就是能说,胆小不说,真给他个天仙似的女子干,看一眼八成就泄了。
后面一阵骚乱,蹲在壕里的战士们纷纷爬起来,给快步而来的几个人让路敬礼。打头的是个少校,獐头鼠目,瘦骨嶙峋,军帽下的头发有半尺长,活像鸡棚里被捉的黄鼠狼。此人个子不大,却穿着一件拖地的军大衣,肩章出溜到胳膊上。滑稽的墨镜下冷酷的歪嘴喷着白汽。这嘴咧得有些过分,说明来者不善。他身后的宪兵押着两个人。二人被反剪捆绑了个结实,佝偻着腰杆。老旦一眼认出,一个是河南新兵周虎子,一个是四川老兵马贵,都是3连的。二人神色慌张,脸上有拳打的青痕。
少校蹩到老旦身前,揉了揉冻得发麻的脸颊,端起架子仰头问老旦。
“你负责?”
“是!长官,俺是营长老旦。”老旦敬了一个礼。
少校听到这名字扑哧笑了。这不太严肃,他低头搪过一串咳嗽。
“这两个是你的兵吧?”
“是俺们3连的兵!”
“你看怎么办?他们扮成民夫想混出去,还大包小包的。原本该就地正法,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多,我认为有必要到前线来给诸位提个醒!”此人语气阴险,像极了豫剧里面的白脸,眼睛躲在墨镜后面,不知是黑是黄。老旦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却知这两个兵死定了。看着马贵和周虎子两张死人般的脸,老旦束手无策。
“长官,都怪俺管教不严!刚才炮打得太凶,也没有注意个啥……”
“今天跑两个,明天跑两个,后天连你也跑啦!这仗还怎么打?你们这儿压力本来就大,阵地守不住,集团军就完蛋了,咱们完蛋了,整个徐蚌战场也就完蛋了……就算不说那么大,后面那几千个伤兵弟兄怎么办?共军在这儿捅开了口子,丢脑袋的是你不是我!你自己想清楚!”少校义正辞严地说着,冷冷地看着老旦。
“营长,是俺想家了,俺对不住你和连长!俺拉着马贵儿哥走的,处分俺一个就行了!”周虎子哭得语无伦次。
“旦哥,是我不懂事,是我没管住自个儿!虎子还是娃子,让我戴罪立功吧,死了我都没个意见,娃子他就别处分了!”老兵马贵儿倒是满不在乎。
“戴罪立功?你说得好轻巧!抛开军纪不说,这阵地上都是你的弟兄,你跑了,他们呢?国军不需要你这种人立功!”少校脸色陡变,每个字都像咬出来的。
“长官,现在战壕里缺人,这娃子又是新兵,看在弟兄们坚守这么长时间的分上,饶了吧!俺一定严加管教,让团部处分俺吧!”尽管于事无补,老旦还是苦苦相求。
“说的是啊,人都跑了你还怎么守?军法是什么?你是老兵,打鬼子的时候啥样你不是不知道吧?”少校终于摊牌了。
…‘文…“去你妈了个逼!别跟老子在这里装蒜,你要把老子怎么样?”马贵脾气火爆,不顾一切地发作了。
…‘人…少校看他半晌,说:“好,我再让你装一次硬!把枪拿过来!”少校指着宪兵。
…‘书…“日你妈的,你给俺闭嘴!”老旦冲上去,冲马贵抡了两个耳光。马贵的脸抽得抖索起来,低下了头。
…‘屋…“长官,能不能看俺的面子,这次先记上?下次再有这事,俺亲手料理了他!”老旦躬下身对少校说。
“下次?要是还有下次,就不是你料理他,而是团部料理你了!”
少校拿过宪兵递来的冲锋枪挂在二人的脖子上。二人松了绑,宪兵给他们戴上了钢盔。少校站定了,掏出手枪,拉开枪栓指着他们,冷冷地说:“上去,往共军那面走……”
“长官……”老旦站在他的枪口前,口气更软了,“算了吧……”
“军法无情,闪开吧。”少校用枪拨开了他,“弹夹里没有子弹,你们要是敢跑敢扔枪,这边就开火……不是成天想着过去么?算是个机会。”
这办法如此恶毒,战士们怒起来,拉完屎的二子忽地抄起枪,骂骂咧咧地就要动粗,连杨北万都站出来,噌地抽出刺刀。老旦压着怒火一摆手,又挡住少校的枪,摘下帽子,咬着牙慢慢说:“长官,俺和这帮弟兄们出生入死,大家守在这里,人死了一小半,阵地可一寸都没丢。这帮弟兄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马贵儿和虎子只是冻迷糊了,犯点子错误就要枪毙,团部就不怕寒了战士们的心?大伙儿没吃没喝没子弹,出去拉泡屎都会挨枪子,偶尔有些个想家熬不住的,就不能看在这帮弟兄的情分上饶他们一回?”老旦语气虽平,额头却青筋暴起,涨红的脸使他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
“俺知道每条沟里都有这事,这不是啥稀奇事!团部要就是想宰他们,就先宰了俺再说!”老旦终于忍不住,梗着脖子发了狠。
战士们听了他这话,再不含糊,凶巴巴地围住那几个宪兵,有人手里拎着枪,只等连长一声令下。
少校吃了一惊,却不慌。那几个宪兵腿肚子都软了。少校掏出烟来自己抽,看着四周的士兵们。
“干什么?造反?来吧,冲我来。”这声音阴阴的,“看得出你也是老兵,这不是咱打鬼子那时候了,老弟,这个战场决定你我的命,打赢了咱就是人,打不赢咱连狗都不是,你怜惜这两个逃兵,到最后咱们败了,可没人怜惜你。”少校吐着烟圈说,“207团的团长和两个营长昨天被枪毙了,知道为什么吗?”
老旦摇了摇头。
“他们手下几个兵跑过去,又跑回来给共军捎话。上面知道了这事。虽然他们没有投降,但一样要枪毙。你这两个要是跑回来,你的脑袋能保住?”少校抽完了烟,见二子瞪他,就将烟头拧在二子的钢盔上。二子一鼻子灰,却不敢言。
“营长,别为我们背黑锅,我的命贱得像土坷垃,死了没个啥!弟兄们别这样啊,不划算,不划算啊!长官,我们去就是了!”虎子见双方剑拔弩张,禁不住哭着跪下了。老旦明白少校说的,却挪不开脚步。少校见他如此,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一抖打开,举到老旦面前。
“俺不认字,写的啥?”老旦心虚起来,脸红成了柿子。
“你不认得字,也不认得团部的红章?看清楚了,就地处决,立即执行!明白了么?”
少校哗地收起纸,歪着嘴对老旦说:“你让我拿哪只眼瞧你呀?谁没干过鬼子,谁没见过血?我在马来半岛吃过鬼子的肉,喝过猴子的血,挨过毒蛇和蚂蟥,要不是眼神不好,你以为我会来跟你干这个?”
少校猛地摘下了墨镜,那张冷酷的脸上,一只眼已经没了黑色,竟是惨白的一团,而另一只带着暴怒,恶狠狠地瞪着老旦。
“咱们这一仗不能输,输不起了呀!”少校猛然大叫起来,“不整肃军纪,终归一败涂地。咱们不缺枪不缺炮,也不缺吃喝和弹药,咱们就是缺当年打鬼子的那股劲儿!我们拼命从日本人手里夺回来的江山,死了几百万弟兄保住的中华民国,你就忍心给共产党夺了去?”独眼少校猛地抬枪,硬硬顶住老旦的脑门。战士们被他吓着了,没人敢举起枪来。
“执行命令,让他们往前走……”少校阴阴地说。
老旦看着那只独眼,心里叹了一声,看了看马贵和周虎子。他们哆哆嗦嗦地走上战壕,周虎子哭成了一团烂泥,被马贵搀着才能前行。马贵对着几个宪兵啐了一口,说道:
“营长,弟兄们,爷们儿上路了!虎子,别给咱弟兄们丢脸!哭你妈了个逼啊!”
二人挂着枪缓缓向前走去。几个宪兵举起了枪。老旦心如刀绞,也只能强压悲愤看他们远去,急出满身的大汗。
空旷的两军阵地之间,两个孤零零的国军士兵走向共军的阵地。两边的士兵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死寂的战场上只听见两人沉重的脚步声。两人走过一片片冻僵的死尸,饶是马贵身经百战,那腿也在打哆嗦了。老旦听到了共军噼里啪啦的枪栓声。
共军那边打来一枪,又脆又长的声儿。马贵应声晃了两晃,却没有倒,他猛地一推虎子,回过身来,面朝国军阵地大喊:
“虎子往前跑,快跑!王八羔子们,往你大爷身上招呼!”
虎子扔下枪和头盔,举起双手撒脚向共军阵地跑去。
宪兵们开枪了。一串子弹蛇一样在地上爬着,又猛地跳起,咬在马贵宽阔的身体上,崩出片片血雾。马贵挣扎着,口中喷着黏糊糊的血,他伸开双臂,接着更多的子弹。几支冲锋枪将他打得跳起来,老兵马贵发出长长的号叫,明明要仰倒,却发狠地扑向前,沉沉地倒在地上。
虎子眼看就跑到共军阵地了。老旦旁边砰的一声响起,飞奔的虎子一个激灵,飞出了几米扑倒在地上,就再不动弹了。老旦看到少校的枪口冒着白烟,登时血往上涌,他一把夺过枪,照着那颗头一拳打去。少校摔倒在沟里,碎镜片划破了脸颊。他却没恼,抹了把血站了起来。宪兵们慌张地对老旦举枪。战士们大骂着围过来,二子一手压下宪兵的枪口,锋利的刺刀横亘在他的脖子上。一个弟兄站在壕边儿,哗啦端起了机枪。宪兵们见状脸色煞白,有一个扔掉了枪,举起了双手。
少校慢慢爬起来,指着宪兵说:“把枪捡起来,你是军人,丢命也不能缴枪!”
宪兵捡起了枪,少校捡起眼镜,看了一眼扔掉了。他瞪着老旦,那只独眼被血染红,老旦以为他还有狠话,绷着脸等着,只听他慢慢地说:“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看你的了……”
揍了独眼少校,老旦怒火骤降,少校这话竟令他惭愧起来。“都把枪放下!”他对大家说。
少校吐了一口血沫,掏出块手帕擦着血,他拍了拍老旦的肩膀。
“你要有种,就守好你的阵地。”
少校带人去了。老旦松了口气,走到壕边拿望远镜望去。马贵和虎子还在那儿,方才还鲜活,此刻已成僵尸。地上起了风,卷起昏黄的土沫,如锥似钉般落在他们身上,几只黑了吧叽的大鸟在上空高低盘旋,像悬在半空沉甸甸的炮弹……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亮晃晃地升起来,照亮双方的阵地。老旦惊讶地看到,共军又向前硌蹭了三四十米,虎子倒下的地方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那里立起来一面崭新的红旗,像刚从血里泡出来一样。共军在齐声合唱,过不多久喇叭也开始喊了,还是那个将二子喊出屎来的婆娘。
弟兄们排着队领稀粥和压缩饼干,每人还能分到一根冻得钢筋般的胡萝卜。老旦不想和弟兄们废话,还会有人逃跑,甚至投降,说了也白说,人的肚皮比脑子清醒。他自己都不知该咋办,独眼少校的话并非全无道理,部队如今只缺那股劲儿,可为什么这股劲儿就没了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共军一天天往前推,国军一天天往后退,天气一宿比一宿冷,谁个心里不慌哪?谁都知道共军的总攻就要开始,而国军的援军连个鸟影儿都没有。飞机扔下的补给不够塞牙缝,鸡窝里撒了些干瘪的草籽儿,顶个球用呢?已经有人为了一件棉衣或是两瓶罐头开枪杀人。昨晚上二子还说,东边又有一个营跑到共军那边去了,还是两个营长带的头……
起风了。只一夜之间,大地就变了颜色,钢刀一样的北风在平原上肆虐,带着呼啸横扫战场。风声如雷,黄沙如铁,人连魂都吹掉了。白毛风夹裹着细硬的黄土粒,抽打着天地间的活物。老旦早早提醒了弟兄们,让他们找到一切能御寒的东西挨着。壕沟里,冰粒弹片般撞击着钢盔和武器;掠过炮口的风发出恐怖的尖啸,刺得人心头发Q劬κ遣桓艺隹模纠锷幕穑账墓筒窕鸸髯樱疾恢辣痪砣チ四睦铩<钙ナ芫恼铰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