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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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援朝忙把他拉进来:“排长,振海回来了,还给你带来不少东西,大家等着‘打土豪’哪!”
刘振海一见,赶快拿过一只手提包双腿一并:“报告排长,刘振海归队!这是俺嫂子给你带的东西,挺沉!我完成任务了!”
战士们“嗷”的围拢来,打开拉锁伸手就掏。
周援朝急忙拦住:“慢,慢,急什么?就算‘打土豪、分田地’,也得让人家先过过目,免得稀里糊涂当冤死鬼。”说着,把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铺上。
“速溶奶粉两袋、红山茶两条、洋河大曲两瓶、水果罐头四瓶……慰问品不少嘛!”铺上林林总总摆了一堆,看得众人直咽唾沫,“咦?还有只口琴?一封信,佟雷同志收……大家要不要听听?”
“噢——”有嘴长牙的一齐起哄。
佟雷再也忍不住了,迅雷不及掩耳猛地抢上前去,一把把信握在手里,得意地说:“好你个老周!分东西也就罢了,还想宣读我的信,居心不良,休想!”
周援朝乐了:“有你这句话就行,咱也不给你分光吃尽,来个二一添做五。报话班近水楼台先得月,别人就不管喽!”
“拿去,拿去。”佟雷无奈地摇摇头来到刘振海面前坐下,“振海,怎么样?好利索了吗?”
“没问题,排长,全好了,跟原来一样!”刘振海憨厚的满脸笑纹,“嫂子埋怨你不常给她写信,还让俺跟你说,悠着点儿。什么意思?咱不懂,反正带到了。”他告诉佟雷,安静是全院最漂亮的女兵,爽快利落、没架子、心眼好、群众关系也好。常到外科病房来看他和曹向东,别的病号羡慕的够呛,满处胡打听,有个副政委还想给她介绍对象。
刘振海忿忿地说:“我找到那个老家伙,对他讲‘你他妈想什么哪!安护士是俺将来的嫂子、俺排长的未婚妻!再乱点鸳鸯谱,我找院长告你!’他一听紧忙说对不住、不知道。排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咱们团每次打胜仗,她都高兴的不得了,走到哪笑到哪,还买东西来慰问,怪不好意思的。那句老话怎么说的?对,无功不受禄,真不象话。俺要是推辞,她真不高兴,脸都白了,真心实意的是个好人!”
有人递过一杯水,刘振海喝了接着说:“伤员下来以后,血浆不够用,医生护士主动排队献血,好些是女兵,那能行吗?我叫上几个快出院的病号,找院里好顿闹,每人抽了四百cc,打不上仗,献点血应当应分。开追悼会的时候,人人落泪,安护士哭得可伤心,现在想起来还难受。牺牲的同志都掩埋在二号公路的烈士陵园,我去看了,公路边上一个小山坡,两棵英雄树挺明显,好找。工程兵和陆军部队的烈士也有不少,奇%^书*(网!&*收集整理墓碑朝北,面向祖国。”刘振海说不下去,泪如泉涌。他哽咽了。
宿舍里静悄悄的……
夜深人静,晚风轻拂,皎洁的月光撒满山林。
佟雷独自坐在石崖上,借着手电筒光一心一意地看着安静的来信。
雷子哥:
你好。
刘振海明天出院,给你带点东西去。最近一定很忙、很累、很苦吧?悠着点儿,别太拼命了。入老轮战,一别数月,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人们常说辛劳累,如今方知思念苦,想人的滋味真不好受。你有这种感觉吗?
你们团连打胜仗,真让人欢欣鼓舞。每次野战医院都跟过节一样,张灯结彩,开联欢会、摆庆功酒,好热闹!大家都跑来跟我握手祝贺,连老院长都拉着我半天不撒手,脸上的皱纹乐开了花。莫名其妙,安静又没参战,又不是战斗英雄,敢情是冲你来的,我为你们骄傲!
看见负伤和牺牲的战友,大家都非常难过,哭了又哭,哭哑了嗓子,哭湿了衣襟。我好几天都没吃下饭,满脑子都是战斗场面(当然是想象中的),看见他们就想起你,你可千万别……我会难过死的。呸!呸!真不吉利!可恶的美国佬!
我们科军医李大姐跟师部黄参谋谈恋爱,两人都是二十八岁,挺合适。可是有一天来了几个老挝人看病,其中有小两口儿抱个孩子,一问,人家全家加一块儿才二十八岁!这么早就结婚生小孩,懂什么呀!把李大姐鼻子都气歪了,大叫老天不公!你说好玩不好玩?
把我的口琴给你带去,让它替我陪伴在你身边。想必有几年没吹了吧,还会吗?当初我还是跟你学的,嘴角都磨破了。就用它在战斗间隙、辛苦之余调整一下心情,你会感到愉快的。
随信附上近照一张,收好啦,别让你那帮弟兄妄加评论。
想着写信,别老让人家盼呀、等的。
该查房了。搁笔。
一切顺利
静静匆草
读罢信,佟雷在黑影里偷偷乐了,心想:“小丫头有进步嘛!信越写越顺溜了,还挺有水平。”他拿出那只“国光”牌口琴,翻过来掉过去仔细看,口琴虽然已经不那么新了,却保养得不错,依然亮晶晶的。绿色的格栅上仿佛还残留着姑娘那清馨醉人的芳香气息。佟雷把口琴放在鼻子下面轻轻闻着,一股热流填满胸膛。他由衷的感激安静的细心关爱,这在枯燥、寂寞、残酷的前线显得那样及时和弥足珍贵,照片上的安静依然那么挺拔、那么漂亮、那么呼之欲出……
周援朝下岗,背着冲锋枪来到佟雷身后,小声说:“排长,还没睡哪?”
“援朝,来,坐会儿吧。一个人怪闷的,咱俩聊聊。”佟雷说着随手拿过一瓶“洋河大曲”,顽皮地眨眨眼,“趁没人,喝两口怎么样?”
“好啊!不过这点玩意儿,也就够咱俩塞牙缝的,干!”
两人就着瓶嘴对饮起来。佟雷“扑哧”一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还真是三个人,在这里,你看。”他把安静的来信递了过去,“援朝,论年龄你比我还大一岁,旁边没人就别老是排长、排长的了,多大的官?听着别扭,你也喊雷子吧,我习惯这称呼,亲切!”
佟雷不把自己当外人,上下级之间能够亲如手足,周援朝当然求之不得,便不推辞:“没问题!”答应着接过信看起来。
许久,感慨万千叹道:“难得姑娘通情达理、一片挚爱,真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哪!雷子,我真羡慕你。”
佟雷“咕咚”灌下口酒,抹抹嘴:“小队长对我说过一些你的家庭情况,这些年可真不容易。我参军前也跟着闹腾过一阵子,妈的,简直是人妖颠倒黑白不分!援朝,别太难过,时间会证明一切,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周援朝望着激愤不平的年轻排长,点了点头,憋口气一扬脖喝光瓶中残酒,丢下空瓶面北而立不觉潸然泪下。这个正在为国当兵效力的倔强汉子,竟在烽火狼烟的前线,流下了酸楚的泪水。
许久,他喃喃自语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
'奇·书·网…整。理'提。供'正文 第六章 铁血男儿(一)
上寮高原的雨季来到了。
莽莽丛林终日笼罩在雨雾之中,天像个昏昏沉沉、萎靡不振的老者,灰一阵、黑一阵,打不起精神。云层低垂,与地表水雾混合一处,挤压得人透不过气。绵绵淫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下着,空气浑浊,充满霉腐气味。雨滴聚起涓涓细流,淌下树干,归入大地,由山顶到山脚潺潺而下,汇成波涛汹涌的大川大河向东奔去,消失在一片混沌的世界中。
如同沙漠里的人盼望雨水甘露一样,长时间生活在水世界里的人也盼望旭日东升。雨季偶尔也有出太阳的时候,变魔术似的,雨过天晴蓝天如洗光辉灿烂,大地复又充满生机,枝儿叶儿、生灵万物们忙不迭绽开笑脸,迎接大自然这短暂的恩赐。
闷热潮湿之中,每个人整天被汗水、雨水浸泡着,到处泥泞不堪,军衣脏了难以洗涤,洗了也晾不干。汗碱连片,硬得像铠甲,散发出酸臭味,如同一伙走街串巷的掏粪工,大家都是一个味儿,谁也别嫌弃谁。遗憾的是,人类的皮肤,对大自然的抵御能力毕竟有限,不像其它物种那样皮糙肉厚,经得起风雨、见得了世面。
时间一长,毛病就来了。
先是出现星星点点、芝麻粒大小的褐色汗斑,只要处理不及时,马上就星火燎原,有增无减地连成片,前胸后背、两肩双臂,高高低低、斑驳陆离。每当洗澡擦身脱剥下来,哪里还是什么革命战士,分明一群河边饮水的斑马!若遭蚊虫叮咬,抓伤挠破后,便会发生大面积溃烂,结浓痂、流黄水,痛苦万状。因治疗皮肤病的特效药严重不足,束手无策的卫生员只能咬牙切齿、“丧心病狂”地用酒精和碘酒反复涂抹,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哪里是救死扶伤,俨然进了日本鬼子的宪兵队!把同志们折腾得死去活来。
同样环境中,“湿疹”也是必生必长之物,几乎人人难以幸免,不过多寡而已。它们通常长在肢体折弯、皮肤褶皱和不利通风透气之处,红色的小疱一经出现,必须抓紧采取措施,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否则长多了就没法弄了。除了上述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治疗方式外,最多再上点子凡士林药膏,剩下的就是病号自己的活儿了。你就是用嘴吹、用扇子煽,也一定要保持患处相对干燥,不然,一旦溃疡糜烂,就是神仙也爱莫能助了,只能任人宰割,长时间忍受折磨。
最可怕的是阴囊湿疹,被当兵的通俗地称为“烂裤裆”或“烂蛋皮”,得病简单治愈难。届时,表面皮肤层层剥落,整个大腿内侧和裆下,就像刚被剥了皮的青蛙,水渍渍、光亮亮、赤条条,不能碰也不能摸。走路时叉开腿、猫下腰,鸭行鹅步、小心翼翼。为了能更好的通风散热,短裤从连裆处剪开,像穿了条超短裙,随风飘扬,痛苦难熬!
后来浸泡在中越边界,老山、法卡山猫耳洞里的年轻后生们也同样被迫采取了这种方法。人急了什么招儿都有!
怕什么来什么!
刘文患上严重的阴囊湿疹。按说瘦人肉少骨头多,像个篦子,衣裤宽大,通风条件好,有过堂风,不易得此顽症,可他不知怎的偏偏中了头彩。自打进入雨季,气候一变,他身上疖子、浓疮、舌头疔、麦粒肿,一个疙瘩跟着一个疙瘩,接二连三此消彼长的没完没了,怎么治也不行。万般无奈之下,他自我调侃地说:“我刘某今生今世也算真刀真枪地上了一回战场,留不下伤疤,留点儿‘病疤’也行,索性让它们长个痛快!多留几块疤,将来也是纪念,谁能说不是在战场上落下的?这也是奖章!苦了咱一个,幸福十亿人嘛!”千真万确的革命乐观主义。话虽说的轻松,痛不痛、苦不苦,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每天上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宿的扇扇子,实在躺不住就到报台或油机房替战士值班,耗钟点。
刘文严重水土不服!
“副班长,你又不睡了?是不是难受得睡不着啊?”刚伤愈归队的曹向东见刘文穿着“裙子”披着雨衣步履蹒跚地走进来,忙站起身充满敬意和关怀地问。
“真糟糕!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回宿舍睡一觉,我替你。”刘文咧着嘴,分开细细的双腿,艰难地蹲在折叠椅上。
曹向东望着面前愈发骨瘦如柴的副班长,心里不好受:“天快亮了,下班再补觉,我陪你坐坐吧。你老这么替班不是办法,应该到野战医院去看看,那里条件好,也许很快就能治愈。”
刘文苦笑:“你不懂,这叫内不治喘,外不治癣。这东西本身不算什么大病,不挡吃不挡喝的,但治起来挺麻烦。它跟气候有关系,咱连哪个人身上没长点儿?都去野战医院行吗?再说,女医生、女护士一大帮,把人家吓着不说,咱自己脸皮也没那么厚哇。使不得,使不得!”
曹向东一脸的同情,摇摇头:“那可苦了你了。”
“没法子,人吃五谷杂粮,生个灾闹个病的,正常,爱长就长吧,反正也死不了人。你呢?阴天下雨的腿怎么样?”
“有些酸胀,老天有眼,没伤着骨头,问题不大。听说连里要给我评残,要那玩意儿干嘛?又不是战斗中负的伤,说出去也没意思。”曹向东抚摸着腿上的疤痕不屑地说。他一想起在野战医院时,别人都是战伤,自己是误伤就觉得沮丧。
“不能这么讲,归根结底是在战场上负的伤,怎么没意思?还不是拿命换来的?思想有问题啊!”刘文安慰他,少顷,又自言自语道,“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但愿咱们的罪没白受哇。”
天渐渐亮了,雨还在下……
苦与累是由战争本身孕育出来的又一对孪生兄弟,自从人类发生有组织的流血冲突那一刻起,它们便幽灵般形影不离地伴随在每个参与者身边。不管愿意不愿意,谁都无法逃脱从精神到肉体的无情折磨,以至于相对伤亡而言,非战斗减员毫无例外地成为所有战场上的大敌。从未听说哪场战争是在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和安静祥和、轻松愉快的情况下迎来胜利曙光的,那不是战争!
从中国古时“半夜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