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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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今日还有点事,明天吧!”一言未了,张易之不由分说,拔腿就走。
林秀在后面目瞪口呆:“有事?不就是襄王之约吗?真是见色忘友啊,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没有来得及说呢,是关于昨天那个小娘子的!”
第十四章 此门难进
张易之并没有听见林秀最后一句话,他生怕被林秀缠住难以脱身,看准机会,立即开溜,哪里管得了其他。
不知是天气影响了心情,还是心情影响了天气,今天的天空一扫昨日的阴霾,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在这个寒意逼人的春天里,太阳的光顾,无疑让人感觉身心都倍觉舒适。
太平公主府就在皇城外的清化坊,离张府并不远,张易之步行了一阵子,进入了清化坊门,便远远看见一座豪华的宅第,上面“太平公主府”五个字熠熠生辉。
太平公主,这是一个在大唐三百年乃至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女子。
在后世的小说、电视里,太平公主的形象很矛盾。在有的资料里面,她是善良的天使,只是被权力的洪流卷入了最高权力斗争之中罢了,她厌倦权力,却不得不在权力的大海之中无奈地羇游;在其余的一些资料里面,她又是蛇蝎美人,不仅在生活上穷奢极欲,放荡无行,还野心勃勃,为了登上最高权力宝座,任用私人、陷害忠良无所不用其极。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形象,无论如何是无法叠合成为一个人的,因此,后世之人对于这个充满矛盾的女子都十分的好奇,张易之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理智告诉张易之,这次他若是能不见太平公主,还是尽量不能见她,因为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里面太平公主和“自己”曾有个一段短暂的露水姻缘,而最终太平公主参与了杀掉“自己”的政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爱生恨。
这样看起来,太平公主是张易之决不能去招惹的人物,若是和她擦出一点火花,就是把自己往断头台上推了一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好奇心固然重要,和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
太平公主府门口守卫森严,几个侍卫正昂然而立,目露湛湛之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张易之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那几名守卫倒也沉得住气,明明有人靠近,他们竟是头也不回一下,兀自挺挺地纛在那里,根本没有警戒防备的意思,根本就把张易之这么个大活人当空气。
张易之也知道这时候上门拜访的规矩,就是一般有点门第的人家,想要进门,都要先过门子那一关再说。而太平公主是当今最喜爱的女儿,说她是天之骄女一点也不过分,虽然张易之所求的并不是见到她本人,而只是想见一下她府里的一个门客而已,但就是这,也比见到一般大户人家的主人难多了。
好在张易之早有准备,临行之前,他就往自己口袋里装了一些碎银子。
银子在如今这个时代并不能作为货币使用,它的主要用途就是私底下的交易还有缴纳调(人头税)以及保值收藏。而探路钱自然也算得上一种私下的交易了。大唐的铜钱,叫做“开元通宝”,一贯钱重六斤四两,一般人身上只要带了三贯钱以上,走路都要大受影响。因此,这铜钱肯定是没法用作探路钱的。
张易之酝酿了一下表情,缓缓走上前去,对着一名守卫道:“阿兄请了,在下想求见一下贵府的门客张昌宗张六郎,烦请通报一声,可好?”说着,便不露声色地将那锭碎银子递到了那守卫的手中。
五两银子,在神都洛阳这样假钱还不甚流行的地方,兑换六贯钱没有问题,而若是到了江淮那些假钱肆虐的地方,就算兑换十五贯钱都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这时代一个堂堂的五品官,月俸也不过三贯钱,各种福利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多贯。虽说当官的主要靠的都不是俸禄,但张易之这五两银子的出手,也算够大方的了。
那守卫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令张易之有些尴尬的是,他竟然把那锭银子毫不避讳地抓在手中把玩了起来,双目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锭银子,眼神里的露出也不知是贪婪还是戏谑的光芒。而这一切,他竟然丝毫也不避忌其他的几名侍卫。
好在其他几个守卫则浑如没事一般,看也不看向正在把玩银锭的这个守卫,这倒是让张易之的尴尬稍稍得到了一些缓解。
“好大方的出手!”那守卫微微一笑:“可惜,这大好敲丝,我却无福消受,还是请收回吧!”说着,便将那锭银子又塞回了张易之的手中。
“至于通报,非是我等不帮,只是这太平公主府占地广大,府内有数千人,我等实在无法代为通报。这样吧,公子还是把名帖留下,我等递上去之后,上面自有区处,公子可明日这时候再来听消息。”
张易之一听,暗道一声不愧是太平公主府里的侍卫,应对得体,既不收钱,也不得罪人。
问题是,张易之可拖不起,这件事情处理得越晚,越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恶果。况且,就算他只是递上名帖就此离去,人家嘴上说得好听,却未必就会帮着往里面递送,明天他再来的时候,对方只消说一声张昌宗不愿想见,就能把自己堵回去。
张易之只好腆着脸,赔笑道:“务必请帮帮忙。”
那守卫不耐烦起来,道:“府里的规矩,所有拜会者,都需要留下名帖,然后由门房统一发放到本人手中。这是这些年以来,公主府里一直坚持的,从来没有过特殊情况,公子若是不愿留下名帖,就请自便吧!”
张易之有些无奈了,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名帖,感觉十分的怪异,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要见自己的弟弟还需要名帖的。但既然这守卫态度如此坚决,旁门左道应该是行不通的,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把名帖留下,只希望太平公主府里的门房人品好一点,工作积极性高一点,今天之内,这名帖能送到张昌宗手里了。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尖锐的声音:“怎么回事?”
张易之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黄衣公服的男子正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张易之只一眼,就看出这“男子”是个无根之人,他面皮褶皱得厉害,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下巴却一根胡子也没有,光秃秃的。
再结合他的公服,张易之立即明白过来,这一定的公主府的谒者。
谒者属于公主邑司的官吏之一,因为是阉人,一般地位都不怎么高,并没有品级。但他们却有一个油水充足,很有威势的职责,就是收取前来谒见公主之人的名帖,从其中挑出重要的先交给公主。
换句话说,一个人想要见到公主,很大程度上还要看谒者的脸色。
张易之此时正求见无门,见来了一个谒者,那真是打瞌睡遇见了枕头,欣喜无比。他连忙上前两步,拱手为礼道:“这位官人,小人乃是贵府一位门客的家人,因家有急事,需要见一下这位他,还请行个方便!”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小人定有重谢!”
那谒者到底是个阉人,对于钱财果然没有守卫那么淡定,一听此言,他的眼中飘过一丝喜色。随即,他脸色一沉,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这个事情,倒是在咱家的职责范围之内,不过,咱家一向是以公事为先的,决不能因你而误了府里的规矩,你且先说说,你要见的是府里的哪一位门客啊?”
“前几日才来的,张昌宗张六郎!”
“张昌宗!”谒者脸上的傲慢之色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请问,阁下是六郎的什么人?”
张易之一听谒者省略了姓氏,直接称“六郎”,显得尊敬得很,非但没有大喜,他的心反而猛地下沉。要知道,一个原本没有什么地位的人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提高自己的地位是不二法门,这谒者既然如此尊敬六弟,竟然不敢直呼他的名讳,那说明六弟张昌宗如今在公主府里的地位,已经不容小觑了。
而这,恰恰是张易之最为担心的。
第十五章 拦路小霸王
“小人乃是他的兄长,张易之!”张易之忍着心下的忧虑,应道。
“哦,原来你就是六郎的兄长,失礼,失礼!”谒者立即放下姿态,拱手为礼。
张易之顿时知道自己的银子是省下来了,但今天的任务就越发困难了。谒者可不像这些整天守在门外苦忍风吹日晒的守卫,他们作为公主邑司的吏员,属于核心的内幕阶层。他们固然不会无故得罪一个不认识的人,更不会无偿奉献自己的笑容。这种阉人说话行事,最是会看风色。
“好说!那么,请问一下官人,小人想要马上见一下我的六弟,不知可否?”张易之也顾不上寒暄,连忙说道。
“这个——”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张家的又一位兔儿公子!”那谒者正踌躇间,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张易之脸色一沉,谁也不喜欢被人称为“兔儿公子”。他循声望去,就见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在前面那个,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着紫色的裥衫。他虽然稚气未脱,但脸上却布满了故意摆出来的深沉。他大概是想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但怎么看着都有些做作。
后面的那个男孩年纪又更小一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他的身材也比前面那个矮一头,身着红色的缺胯袄子。也许是年纪的原因,加上出身贵重,长期被拘囿于小小的一隅之地,他的眼神里既有对外面陌生世界的好奇,也有淡淡的恐惧,典型的一个害羞的小男孩。
很显然,刚才那句很不客气的话,是出自前面那个男孩之口。
前面的男孩见到张易之回头看见自己,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摆出一副很勇猛的样子,走上前来,对着张易之道:“怎么样,说的便是你!”
张易之当然很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对方如此旗帜鲜明地挑衅,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张昌宗。
“难道这两个是太平公主的儿子?”张易之知道太平公主到现在为止,有两个儿子,年纪多大,张易之虽然并不知道,但可以推测得出来。太平公主如今也该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她儿子岂不正好是十二三岁?
一想到这点,张易之心中原本存在的意思愤懑立即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倒不是因为他被太平公主之子这种身份吓着了,而是因为他想到了对方如此愤怒的原因。张昌宗这个“门客”,是提供床上服务的,如果眼前这个娃儿正是公主府的少主,岂能不恨张昌宗这个便宜老子?一般市井骂人,最狠的可不就是那句“干你妈”吗?现在,张昌宗可是货真价实地干了他的妈呀!易地而处,要是换了张易之遭遇了和他一样的事情,也难免要火冒三丈。
想到这里,张易之脸上绽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丝毫也不因这小娃儿的失礼而生气,他甚至还很有风度地拱手道:“公子说笑了,在下并没有龙阳之好!”
紫衫男孩大概就等着张易之反击,不想张易之非但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很耐心地对他“兔儿公子”这个称呼进行矫正,语气甚至不带一丝烟火,好似一位先生正在指出学生的语病一般。
一种比受到痛骂还要强烈的屈辱感顿时爬上了男孩的心头,他勃然大怒:“你……你这……”激动之下,他满腹的怒火竟然无法喷发出来了。
“三大王,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旁边的谒者看了一眼张易之,低声向那男孩说道。
三大王?公主的儿子没有特殊情况,没有封王的。就张易之所知,至少太平公主的儿子还没有封王。简单一句,这孩子并非太平公主之子。
可这个紫衫是谁,就是个有些意思的问题了。
太平公主本身姓李,虽然她如今已经被她母亲赐姓武,但恐怕谁也没有真正把这事当真,在世人的眼中,她依旧姓李。而她的现任丈夫乃是定王武攸暨,正宗的武氏亲王。因此,这孩子既有可能是李家的人,也有可能是武家的人。
但在如今这个政治极为敏感的时候,不论是李家的王还是武家的王,出现在太平公主府中,都是一件很令人深思的事情。至少张易之就很好奇,太平公主是倾向于娘家一些,还是倾向于夫家一些呢?
“多嘴!你一个没鸟的奴才,孤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紫衫男孩丝毫不给谒者面子。
谒者的黑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三大王竟然会毫无征兆地发飙,当着众人的面,居然也不给自己留哪怕是一丝面子。他望向那紫衫男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正在猛吃猪肉的牛犊一般。
他难道不知道但凡中官,最忌讳的就是“没鸟”这个词吗?他难道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吗?越是小人,越是得罪不得的吗?
谒者的眼中飘过难以察觉的阴毒。但他脸上却依旧是那笑容可掬的样子,很无辜地道了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