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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大唐顺宗-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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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昨夜吴元济出城之后,吴少阳就如往常一样在城楼守候。说是守候,其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更多的是父亲对儿子的一种期望。淮西军最拿手最骄傲的就是袭营。只不过吴少阳还不知道淮西军最近的两次袭营都没有得手。一次是规模太小,没当回事,一次是太远,消息没有传过来。

但是当劫营开始的时候,吴少阳的心还是莫名跳了一下。站在申州南门上,十里外的官军大营看得并不清楚,何况吴少阳的眼睛现在已经老花了呢?

半个时辰之后,接应的人马退了回来,报告说,中了官军埋伏,吴公子突围去了,生死不知。接应的部队从外围进攻,被官军死死挡住,前进不得,因为有被官军合围的趋势,所以只得退兵。

吴少阳的心咯噔一下,命令多派探马去搜寻,又多派人马去接应。自己却依然担忧地守在城头。官军取胜之后必定会趁势攻城,于是本已经入睡的申州城里,灯火又亮了起来。吴少阳只有一子一女,女婿董重质虽然强大,却究竟是外人,和自己始终不对付。这个儿子虽然能力比董重质差一点,到底还是自己的亲骨肉。

对于吴少诚的病情,吴少阳比吴元庆还要清楚。这么多年来,吴少诚对吴少阳极为宠信,收他为义弟,允许他自由出入自己的府第。吴少阳也为淮西出了二三十年死力,对淮西忠心耿耿,对外镇坏事做绝。直到他们都已经老去,下一辈都到了顶门立户的时候。

只是这个下一辈,没有上一辈的才干,也没有上一辈的气量啊。现在朝廷的诏书里,指明要拿他父子婿三人。吴少诚知道他们是代己受过,肯替他们担待,但是吴少诚现在的样子,万一病重不治了呢?吴元庆肯为自己这根本就不是亲的叔父出头吗?只怕到时朝廷只答应给他留一州之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父子婿三人给绑送洛阳的。

自己父子婿三人若能够合力,大概可以改变这个局面吧?吴元济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在军中风评一向好过吴元庆,有一个好的继承人那是大家判断你发展潜力的一个重要方面,所以现在吴少阳一直在祈祷,吴元济千万不要出事。不然,仅凭自己爷孙俩根本无法号召淮西全军。

如果那时候有过山车(又来了),吴少阳一定会说自己的心在谷底,而且动力严重不足。这种情绪一直到第一批溃兵回来,还没有改变。

等到第二批溃兵回来,吴少阳的表情猛的严肃了。这一批溃兵虽然回来较迟,却比前一批要稍微整齐些,也更狼狈些,看样子就知道是经过了恶战才脱身的。到得城下,守城军士喝令停下,一名骡将出列喊道:

“刺史大人,末将是南门副将柳子野,刚刚率部力战突围,请刺史大人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城。严秦的兵马就快到了!”

从城楼上望过去,三四里外火炬如长蛇一般扭动,果然是满万的队伍,气势就是壮观,不过现在吴少阳无心欣赏,扶着垛口问道:

“吴将军哪里去了?”

吴将军就是指吴元济。在军中言军事,是吴少诚也是吴少阳一贯的做派。早就知道吴少阳会问的柳子野答道:

“少将军命令末将率本部往北猛攻,审将军率部去猛攻南面,去试探官军南北面厚薄,好决定突围方向。末将一路向北,初时围堵极强,后来减弱,才终于杀了出来,却不见少将军跟在后面,想是往南路突围去了。”

这是设计好的回答,利用吴少阳关心则乱的心理扰乱吴少阳的心智,吴少阳果然心乱不止,连声音都低沉了。不过还是强撑精神问道:

“你不是前军将吗?被围时应当陷在严秦大营最里面,如何又成了往北突围的前锋将?”

柳子野答道:

“末将潜入严秦大营时,严秦帅帐外的卫兵逃得太快,末将当时觉得不对劲,果然还没有动手,严秦就合围了。因为见机的快,所以及时退出了营外,少将军也就命末将往北突围了。”

答的毫无破绽,吴少阳却沉吟了许久,眼见得远处的火蛇越来越近,甚至连官军的呼喊声都依稀听得到了,南门守将宋志呼唤道:

“刺史大人,是不是开门让他们先进来。”

城下柳子野也焦急地喊道:

“大人,大人!”

吴少阳点点头,吊桥终于开始吱吱呀呀地放下,柳子野松了一口气,率先骑马上了吊桥,眼看一百多人已经要过完了,不过城门还是没有打开,柳子野抬头道:

“大人!将军!”

却看到一张阴骘扭曲的脸。吴元济道:

“射!”

柳子野一阵惊愕,一百多残兵一阵惊愕,城上的士兵一阵惊愕,却依然惯性地放低弓箭,松开了弓弦。

当然也有人破口大骂的,却没有人来得及骂出来,也有人想挥舞兵器拨打的,却总是慢了一拍。一百多残兵谁都没有跑掉,柳子野更是被射得如同刺猬一样。刚刚露出小半边脸的弯弯的月牙又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宋志颤声道:

“将军,这是为何?”

吴少阳却不回答,许久,当官军的长蛇抵达城下时,吴少阳才冷冷说了一句:

“他们是官军的奸细!”

见宋志等人将信将疑,吴少阳又补充了一句:

“不然元济为何回不来?”

这一句解释显得苍白无力。事实上淮西尊卑明显,吴少阳根本不需要解释,但是他做事一向以吴少诚为标本,追求公正无私,这件事的处理,明显带有很强的泄愤色彩,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命令找个借口。

不过这个借口在士兵们听来,却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十一章 … 炮灰 光棍

几百年后的韩世忠曾愤怒的说过:

“‘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这句话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李诵的穿越变得没有可能出现。但是其中蕴含的精神是每一个时代都必须的,那就是做事要合情合理。不管在什么环境里,这几个字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得到要求。虽然事实上吴少阳的泄愤迁怒举动挽救了申州,但是申州对于吴少阳的信心已经在他下达命令的一瞬间动摇了。

所以吴少阳在意识到将士眼中的动摇的时候,又加了一句话道:

“诸位别忘了贞元十七年从韩全义那里缴获的信件。”

那一批信件是淮西大败官军的原动力。贞元十七年十月,吴少诚在溵水大败韩全义,当晚乘韩全义士气低落,乘夜袭营,大破韩全义,在韩全义帐中搜获了一批信件。吴少诚拿着那些信件对里面有很多不识字的人的淮西将领们说:

“这些信件,是在韩全义帐中搜到的。是朝中大佬写给韩全义的,信中说,等到平定了我淮西后,让韩全义把谁谁谁的妻妾,谁谁谁的女儿送到长安这些大佬府里,当侍妾。”

一句煽动的话都没有,但是淮西军将士确实情绪激动起来了,从此以后见了官军就像吃了春药,越发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剑。十几年过去了,依然如此,只要一想起这些信,淮西军上下就会翻腾起滔天战意。这一次也不例外,虽然最近已经有流言说那批信件是吴少诚伪造的――当然是统计司干的――淮西的士兵们依然把箭口对准了城下的官军。

“呀呀个呸的!”

吐了一口唾沫的可提弥珠灰头土脸地回到严秦面前。今天的第三次强攻又失败了。城墙上下,护城河两边,到处都是还在汩汩流血的尸体,还有没有熄灭的火箭,燃烧的云梯,攻城车。

乘着休息的档儿,教化参军又开始在城下喊话,当然回应他的照例又是一通冷箭。

韦武派人来报告,说没有截到吴元济,这不禁让严秦有些失望。想来吴元济身边不会剩下多少人,命令韦武留一部分兵马拦截,率大队来合围申州。

申州虽然顽固,但是昨夜的三千人一去,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淮西主力五万人已经集中到了溵水,在光州方向和薛平他们对抗的也只有不到五千兵,西线各栅垒大概有六千人,除了蔡州城里有数千兵,剩下的都集中在申州,再加上分到各栅垒的,申州城里原本只有五千多兵,现在一战去了三千,兵力如何能够?

所以一大早开始,越来越多的申州百姓被赶上了城头。他们的任务是站在淮西军前面,用滚石擂木阻止官军的进攻。当然淮西军附带的意思也是让申州百姓顺便消耗官军的武器储备,也为申州守军节省些口粮。这些意思当然没有讲出来,但是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明白。他们的身份有一个专门的词语来形容,叫“炮灰”。

因此有许多家就在城内的士兵抑或军官愤怒了。本来军官和士兵的家属是不在征发上城之列的,但是当有一个士兵的老父亲在苦苦哀求依然被误赶上城,而且上城后恰巧遇上官军进攻,不愿死得不明不白的老头趁人不备,大喊一声就往下跑,被抓他上来的军官一剑刺了个透心凉后。申州守军的内乱就有了苗头了。

老头的临阵逃跑险些导致了这一段城墙防守的崩溃,因为跟着他跑的还有不少人,愤怒的守将在请示了吴少阳之后,将这些乱民的尸体高挂在内城门前,当然率先逃跑的老头挂在最显眼的地方,罪名是“奸细”。得知消息的士兵愤怒地找到抓他老子的军官,二话没说就宰了这家伙。这厮胆子也大,想到反正老爹已经死了,自己杀了军官还是要被上官杀,索性和他的把兄弟一共十个人,居然就打算夺取城门向官军献城。为了互相取信并断绝退路,十人按照惯例交换了妻子――这当然不是现代所谓文明人穷极无聊的堕落性游戏,而是陈可辛大导演的大制作《投名状》,这些被视为私有财产加性工具的可怜女人,就是男人们的投名状。互相杀妻取信之后,喝了一通酒,烧了两刀纸的十人就去找那军官去了,申州屁大点地方,又都在军中,谁不认识谁啊?

结果居然是险些让他们成功了,淮西军的信条是我不是光棍,但是我光棍起来不是人。连老婆都能杀了做投名状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什么做不绝的?再加上士兵的同情心明显在士兵身上,民夫青壮的同情心明显在自己身上,这十人在杀了号称寻常五六人近不得身的守将后,就获得了这一段士兵和青壮的支持,控制了数十个垛口。问题是这十人都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光决定杀人,没有选择时间,这时正是官军休息,教化参军演讲的时间。淮西军也趁机在城楼上休息,让百姓把自己的亲人的尸首抬下去,所以这十人才能轻易得手。

教化参军正拿着军器监设计的一个叫扩音器的铁皮筒子在安全距离之外声嘶力竭地呼喊。他说:

“淮西军的弟兄们,请你们好好想一想。你们本来都是在家安心种地的良民,是谁让你们种不下地,不得不当兵?”

城上回到:

“是朝廷!是皇帝!”

教化参军:

“??????”

“不,怎么能够是朝廷,是我们爱护百姓,年年免税、英明神武、聪明仁德的皇帝陛下呢?弟兄们,好好想想吧,是吴少诚,是吴少阳他们啊!是他们在逼你们这些本来的良民放下锄头,拿起刀兵,是他们让你们这些本来是官军的人成为了贼军!”

城上淮西军窃窃私语:

“啥是良民啊?”

军官眼一瞪:

“就是你们。”

“哦!”

??????

“听说你们在白天在路上不能互相讲话,晚上在家里不能摆酒请客,你们难道甘于过这样不知道人的快乐的日子吗?弟兄们,拿起武器,杀掉压迫你们的叛贼,重新回到大唐的怀抱。仁德的皇帝陛下相信你们的忠义天性。下面宣读赏格?????? ”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十二章 … 好大一章

“杀吴少诚者,封蔡侯,赏钱五千缗。杀吴元庆者,封霍山伯,赏钱三千缗。杀吴少阳者,封朗山伯,赏钱二千缗。杀吴元济者,??????这个上面已经画了叉叉,被人拿了??????杀大将者??????拜轻车都尉,赏钱一千缗??????”

当几支箭无力地落在教化参军面前时,教化参军条件反射地往外跳了跳,接着停下来继续念。三天以来,每次战斗的间隙,严秦军中的教化参军们就拿起铁皮筒喊话。申州守军一开始还放箭干扰,或者大声回骂,但是教化参军们只是把位置稍稍往后退了退,继续若无其事地宣讲。申州守军发现试图干扰纯粹是白费力气时,就任由教化参军们继续宣讲了,偶尔才回击一次两次。吴少阳倒是恨的牙痒痒,可是拿这些教化参军没有办法。听着听着,这些士兵已经把这些教化参军们声情并茂的宣讲当成了休息时必要的娱乐,一时听不到就要把头伸到垛口外张望。几天下来,连士兵们吃饭时喊“谢吴大帅赏粮”都变得涣散了。不单士兵们喜欢听,就连青壮们在城上城下也把耳朵竖得直直的,然后晚上回家去找城里活着的少数老辈人问:

“爷爷,朝廷是啥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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