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顺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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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俱文珍和杨志廉以及舒王来说,好消息是李诵的发病证明了陈太医的药方有效,坏消息是陈太医暴露了。
唐代的医学水平相对而言还是很低的,出于现实需要,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有空闲的都会研究医道,于是就有了一大批相对精于医道的人,比如刚刚去世不久的德宗皇帝,比如刚刚遇刺的陆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新君身患中风,于是今年太医院特别从民间选拔了一批在这一块有点研究的郎中进入太医院,专门服侍皇帝康复。偏巧有一位这一天当值,拿了药方来一看,乖乖不得了。这位刚进入太医院,根本就不知道太医院的水有多深,立马就报告说药方有问题。
其他几个太医不信,结果这位就较了真,把药理药效什么的分析了一遍,更主要的是这位偏偏还就遇到过这样的事,于是杜黄裳请示皇后同意,派人去找陈太医来问话,可是找到时陈太医已经冰凉,一根绳子挂在横梁上,死去多时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杜黄裳命人去找陈太医时,俱文珍就在一旁,当时就暗示手下人去做了陈太医,结果还没动手陈太医就畏罪自杀了,俱文珍觉得这人真是乖巧极了,开心之下,义愤填膺地骂了这太医几句,并狠狠训斥了太医院的院正。最后李诵竟悠悠然醒了过来,将院正革职查办了事。
回到府中的俱文珍和杨志廉偷偷找来舒王,暗暗庆祝一番,又大骂这新来的太医多事,三人只得另外合计了一番。
三人不知道也懒得知道的是这个太医是如何入选太医院的。也不知道李诵现在正在后宫握着手腕,笑着对王叔文说:
“不知道王先生从哪里找来的医生,不去演参军戏真是可惜了。”
王叔文笑道:“这是臣的一个老友,生性诙谐,最是爱装模作样了。”
于是君臣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王叔文走后,李诵一边走动,抖着手腕,一边自言自语道:
“装吴老二还是满辛苦的。”
旁边李忠言听了却一头雾水,暗忖道:“状物落儿是谁?莫非是边军里的胡将?看来咱要留心留心了。”
两天后,从凤翔劳军回来正在路上的皇长子李淳听说父皇又发了病,带领百名侍卫快马加鞭回到了长安。当天晚上,李诵在御书房召见了李淳,李淳问安后,汇报了劳军的有关情况。
李淳回到长安的第二天,长安城里市坊间又出了两条消息,一悲一喜。悲的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王叔文的老母去世,丁忧回家了,喜的是宫中传出消息,要立广陵王为太子了。
第三卷 浑水摸鱼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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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王叔文伏地哭泣,七十岁的老人伤心成这样,让李诵不由得心里也一阵发酸,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亲人,
“陛下不以臣老迈,信任微臣,微臣感激涕零,一心肝脑涂地以报朝廷陛下,老母病重也未能日日亲侍汤药,实在是不孝啊!老母临终前,思念山阴故里,老臣恳请陛下恩准老臣乞骸骨,送老母灵柩返乡安葬!”
自古忠孝难两全,在现代社会很多时候都会出现强忍丧父、丧母等之痛坚持工作的情况,当事人会被称赞为舍小家顾大家,高风亮节,被高调正面宣传,可是在古代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是不孝,有违名教,是要被唾弃的。一般官员遇到这种事都要丁忧服丧三年,比如李愬就丁父忧为父亲实实在在守了三年孝,而且是依照古礼为父亲守陵三年,守完陵之后才应德宗皇帝征召入朝。遇到这种情况国家必须无条件支持。当然如果国家有特殊的紧急情况可以将丁忧的官员召回,称为夺情,比如曾国藩,丁母忧期间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就被夺情起复。
现在摊子刚刚铺开,李诵实在不想放王叔文走,王叔文也知道眼下的形势不是回家办丧事的时候。但是王叔文根本就不够夺情的条件,现在天下暂时太平,没有紧急情况,而且王叔文眼下只是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并非宰执重臣,根本就没有夺情的借口。王叔文很明白这一点,如果自己不请去,马上俱文珍一党甚至连不在局中的卫次公都会上书弹劾他,于是早早就上表丁忧请去。
李诵也明白如果不让王叔文丁忧后果会很严重,只得叹了一口气,在王叔文的表章上圈了个“准”字。
现在王叔文是特地来辞行的,辞行时作为一个老臣又按惯例“乞骸骨”请求退休。望着这个六个月来对自己尽心尽力辅佐的须发皓白的老臣,李诵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舍,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酸酸地道:
“王先生请起。王先生操劳国事,无法侍奉高堂,朕也感到万般愧疚。只是王先生是朕股肱重臣,须臾离身不得,还请王先生节哀顺变,待王先生守孝期满,还请王先生继续为国操劳。”
手一挥,李忠言就让人送上了李诵的赏赐,王叔文叩恩之后,就告退而去。三日之后,王叔文扶灵千里返乡。历史上王叔文并没有这一举,从长安到山阴,就是今天的从西安到绍兴,路途山水纵横,何止千里迢迢?毕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李诵非常害怕王叔文会吃不消,却又无可奈何。
王叔文的去职,让俱文珍开心不已,自从被刘辟点醒之后,俱文珍就仇视李诵身边的每一个人,每天都在思考如何去除李诵的左膀右臂,现在李诵最信任的的王叔文走了,走的如此轻而易举,让俱文珍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一回到府中,俱文珍就开心地大笑起来:“舒王殿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舒王李谊四十岁上下,是个玉树临风的老帅哥,长得神清气爽,一团喜气,难怪会得到德宗的喜爱。见到俱文珍,李谊也微微一笑:
“俱大将军春风得意,难道也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李谊道:
“本王最近新得了头猎鹰,甚是雄健,听说俱大将军喜欢养鹰,本王就送给俱大将军。”
俱文珍哪里喜欢养鹰,不过他也知道舒王必定是有后话,于是笑道:
“如此,某就多谢舒王殿下了。只是不知这鹰有什么癖好?”
“这鹰嘛癖好谈不上,就是认准了一个猎物,就死活不放手,甚是让本王喜欢啊!”
俱文珍会意,笑道:
“难怪舒王喜爱,这样的鹰某也甚是喜欢啊!”
心里却想道:“把本大将军当成鹰犬?哼,还不知道谁是谁的鹰犬呢。”
第二天,中书舍人滑奂上书弹劾左常侍王伾贪鄙,经查果然属实。这滑奂原来与刘光琦友善,得刘光琦抬举一路升迁,又通过刘光琦认识了俱文珍。俱刘决裂后,滑奂思量再三,还是俱文珍根深蒂固,前途无量,就一脚踢开刘光琦,投进了俱文珍的怀抱。此次出手显然是俱文珍授意,要对亲李诵的势力发起总攻了。
李诵以为王伾是东宫旧人,侍驾有功,打算从轻发落,骠骑大将军俱文珍廷议时慷慨激昂,以为大不可,皇帝无奈,只得下令贬王伾为凤翔节度判官。俱文珍等自然又是弹冠相庆一番。
不料刘光琦对滑奂背叛自己一直恨得牙痒痒,这次突然很聪明地找准了时机,命令自己的门人上书又弹劾滑奂贪鄙弄权。滑奂仗着俱文珍的势力胡作非为,行为恶劣远胜王伾,刘光琦此次发动的上奏有真凭实据在手,裴度等人纷纷跟着上书弹劾,于是滑奂也就跟着王伾倒了霉。俱文珍前两天刚刚在朝会上强调了国法的严肃性,这次就只得吃了个哑巴亏,眼睁睁看着滑奂被贬到了忠州,做起了忠州司马,受陆贽调教去了。
而尝到了甜头的刘光琦显然也具有猎鹰的品格,对俱文珍党羽穷打猛追,依附权宦的有几个屁股上干净的?刘党的弹劾几乎是一弹一个准,据说皇帝李诵都在后宫夸奖正在给自己捶腿的刘光琦,笑他“练成了弹指神功”,于是刘光琦门下的弹劾积极性也跟着空前高涨起来。
俱文珍和舒王、杨志廉哪里肯吃这个亏?于是发动了一轮声势浩大的反击,依附刘光琦的也没有几个好鸟,于是双方的斗争陡然尖锐起来。刑部尚书同平章事高郢的工作量陡然上涨,连呼吃不消,七天之内告病了两次。而吏部尚书同平章事郑珣瑜也频频头晕,多次在朝会上发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以王叔文王伾开始的去职风暴如火如荼,本来人满为患的朝廷多出了许多空职,无奈之下的皇帝只好破格越级提拔人才。新任考功员外郎、知制诰李吉甫转任中书舍人,而三月刚由监察御史升任侍御史的裴度接替了王叔文,出任起居舍人,半年不到,又升了两级。接着刚扈从广陵王从凤翔回来的刘禹锡因功升任礼部员外郎,凌淮升任吏部员外郎。
七月十日,皇帝以高郢、郑珣瑜体弱多病,多次上书请去,再三挽留之后,命二人去平章事,各守本官。二人明哲保身,眼见局势变幻莫测,得以脱身,自然开心不已。七月十一日,故相郑余庆以尚书左丞同平章事,二度拜相。皇帝登基时是四个宰相,现在半年光景就换了两个,顿时让人觉得局势动荡,要出大事了。现在离任宰相两人,补进却只有一个,虽然宰相并无定额,德宗时一度多达二十几人,但是还是有许多人猜测下一个宰相是谁。其实很多人都猜得到,这个名额,是留给陆贽的。
第三卷 浑水摸鱼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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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毒辣的太阳高挂在空中,虽然是在深山中,也让人感觉难以忍受。官道旁的茶棚里,由于来往客人稀少,小个小孩伏在茶桌上,以手支头,昏昏欲睡。坐在另一张桌上的老人突然站起来,走出茶棚向路的拐弯处望去,似乎来了什么生意。果然远远地官道上拐出来几骑快马,马上的人显然急于赶路,并没有在茶棚旁停歇,骑马人吆喝的“驾驾”声此起彼伏,一转眼又拐没了。老人看了看消失的背影,口中道:“又是公差,咱们忠州这几日还就热闹哩。”
此时的忠州刺史府,代刺史柳宗元正在公堂上处理公务,忠州处于大山之中,山多林密人少,民风淳朴坚韧,再加上两任刺史李吉甫、陆贽都是勤政爱民,精明果断的人物,忠州政事清减,一片兴旺景象,政务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柳宗元这个代刺史实际上无事可做,每天和陆贽在一起谈论朝中大事,天下形势,请教文章政务,或者吟诗唱和,所获果然也是极多,对陆贽的敬佩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陆贽对这个后进也极为欣赏,鼓励指导不遗余力。
估计差不多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柳宗元想到马上又可以和陆贽讨教,心下一阵激动,正打算命小吏值守,自去后院拜见陆贽,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人的叱咄声:
“闪开、闪开,快、快!”
几骑快马踏着石板路冲到刺史府门前,几个官人大汗淋漓地从马上翻身而下,将马交给忠州刺史府迎出来的差役,问道:
“刺史大人可在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几人就向公堂冲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公堂上的柳宗元,却呆了一呆,显然并不知道柳宗元已经代行刺史事,还好内者有一个是随柳宗元来的军官,忙作揖道:
“柳御史,某等幸不辱命,前来交差。”
其他几人也道:
“韦太尉有信回给陆刺史,不知陆刺史现在何处?”
柳宗元道:
“几位辛苦了,半个月前陆刺史不幸遇刺,身中剧毒,暂时由柳某代行刺史职权。”
几人这才明白,又上前见礼。柳宗元虽是代刺史,却知道这事干系重大,忙吩咐书吏去请陆贽,就带了几人往后堂去了。
后院里,陆贽正在紫藤架下乘凉。此刻陆贽的气色虽然比出场时要差上几分,但精神却好了许多。天气炎热,陆贽也就去了外衣,躺在藤椅上,边上放一壶凉茶,手里拿一卷书,夫人坐在另一边为他剥着水果,嘴里说道:
“自从新皇登基,月月叫家人收拾家当,说下个月必定回长安,收拾了一个月又一个月,一连半年,只是升了刺史,也没见到新皇的诏书。好容易见到了,可好,还被人刺了一剑,险些丢了性命。也不知道你图个什么。”
陆贽是吴人,一口五月软语从夫人口中说出来,虽然含着嗔怪,陆贽却听得很是舒服,也不生气,笑道:
“陛下不还是想起我来吗?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分内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不也日日想着回长安吗?”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哪里能不想呢?整整十年了,也不知先帝怎生好狠的心。将老爷你贬到这个荒凉的地方,全然忘了你的功绩。”
“话怎么这么说呢?臣不言君过,先帝也是为奸人蒙蔽。当年若非先帝赏识,吾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哪里能十年拜相,做了许多大事?”
陆夫人刚要说话,就听到管家在院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