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顺宗-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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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现在却沦为权宦私军,朝廷供养的军队却不忠于朝廷,反而忠于叛逆,所以陛下发怒,才设立了武学,要让军官尽数入武学学习排兵布阵,君臣大义。这武学,眼下正在选址,据说是要设立在北苑中,据说陛下要亲领武学祭酒呢。”
“如此说来,那武学弟子岂不都成了天子门生?”
边上一个后生咋舌道。
“那可不是?可惜额金二年纪大了,又一身懒肉,又不识字,武学不收,不然额定要去报名入武学。”
金二将扇子打开,一脸惋惜地说。边说还边摇头。
“那皇上天天要处理军国大事,哪里能管得来武学呢?”
一个老者质疑道。金二闻言转过脸来道:
“王老爷,这您就不知道了,皇上只是亲领武学祭酒,具体的事情额听说是交给李歧公去做。听说李歧公这次坠马,伤得倒是不重,只是要调养个三五年,这三五年是上不得战阵了。所以陛下思来想去,正好让李歧公负责其事。这额是听李歧公府上管事的小舅子的表兄弟的把兄弟的二哥哥说得,额还求他找门路哩。”
“就你这样也想进武学?你家往上几辈,三朋四友出过官身么?”
邻桌上,一个商贾模样的老者见金二嚣张,不禁轻哂道,对边上的人说:
“这金二,向来如此,有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不喝酒也吹牛。”
金二一听急了,站起来道:
“那吴老东西,你怎知道额是胡说哩?”
“大家听听,历来哪里有当兵要识字滴?当个大头兵,轮得动刀枪,放得动弓弩,骑得马,跑得动不就行了么?你还说要识字,不是瞎说是什么?你又是个平头草民,想做天子门生,额看纯粹是想当官想发了疯!”
边上众人一阵哄笑,金二却不着急,道:
“嘿嘿,吴老东西,这可就是你不知道了,额可是听说,皇上说了,圣人云,有教无类,本朝名将出身草莽者甚众,说啥侠义,侠义什么来着?”
“侠义每多屠狗辈。”
一个书生在另一桌上冷冷地提醒到。
“对,侠义每多屠狗辈。皇上说,不能绝了平民进身之阶,所以,就是像额金二这样的草民,只要合格,也能进武学。”
“那你说为嘛要识字呢?”
“这你就不懂了,这武学可不是招大头兵,他召得可是军官哪!当官的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不是丢了朝廷的脸吗?不过这武学可是简单地很,只要你识得二十个字,背得武学训令,就能进下舍哩。”
说罢,金二笑眯眯地对那书生道:
“我看书生哥,你也不要再想着考进士了,那进士一年才考个二三十人,就是考白了头也不一定考得上,瞎耽误年月。以你的才学,考武学不要说下舍,上舍也是容易地很,你书生哥腰上挂着把好剑,一定是能文能武的。”
唐代尚武,武将多带扇,书生多佩剑,没有一个读书人不幻想边疆杀敌,立功封侯的,就连李贺那样的病鬼诗人都高喊“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所以许多书生都略通武艺,也能从军吃苦。金二说这番话本来也是好意,不过那书生听了却不大高兴,道:
“某出身博陵崔氏,苦读十余年,如何中不得进士?就算某不想考进士,考那武学,也是手到拈来,直入上舍,何谈下舍?”
博陵崔氏乃是唐朝的七大士族之一,族中历朝历代在朝中为官的不计其数,唐朝科举考试有明经、秀才、进士等多科,但是最为人看重也最难考的就是进士科,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元稹十五岁就考中了明经,孟郊五十几岁才考上进士。不过考中进士后往往仕途也较其他科目顺畅许多,虽然难考,学子依然趋之若鹜,甚至为之皓首穷经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后来有清醒的人写道:“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入彀”。
实际上,进士虽然难考,只是相对的说法,进士科录取进士并不采取糊名制,也不像宋朝是弥录誊封,录取进士,一看门第,二看名望,高门子弟考取进士往往十分容易,寒门弟子则殊为不易。
除了门第,还要看名望。所谓名望,实际上就是有多少达官贵人肯抬举你,推荐你,于是为了博取名望,学子们大都把自己的得意作品集成一卷,到名臣显宦门上去投递,寻求达官贵人或名流的欣赏,称之为“行卷”。一旦获得得力人物的赏识推荐,那么仕途就是一片坦荡了。玄宗时荆州长史韩朝宗善于选拔推荐人才,名重天下,李白投书云:“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白居易初到长安,拜见文坛领袖顾况,顾况看到白居易的行卷,笑道:
“长安屋贵,居大不易。”
结果等读到了“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时,顾况大喜道:
“有此佳作,居大何难!”
于是为白居易大加宣扬,成就了白居易的令名。现代汉语中说项一词,也由项斯向杨巨源行卷而来。这些都是行卷求名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比如韩愈,在骈文大行其道的时候提倡古文,三登权贵之门被拒绝,结果进士考了四次才考上。
博陵崔氏乃是高门大姓,来考进士自然十拿九稳,难怪这书生听金二这么说一肚子不高兴。金二见这崔姓书生发作,也觉得自讨没趣,只得满脸堆笑,道歉道歉再道歉,这书生也不屑与他一般见识,饮完茶自顾自走了。一群人见场面尴尬,也无心再谈,只有店家收了许多茶钱高兴得合不拢嘴。
第四卷 初临天下 第四章 … 舆 论
(今天台风到了本市,白天还是时来时去的骤雨,傍晚就下起了大暴雨,老雁可是冒雨赶回来更新的······)
远远的偏僻角落里,坐着一桌人,本来听得也饶有兴趣,此时见被这崔姓书生搅了局面,也颇觉得无趣,有人就拿出钱来会了帐,也离开了茶肆。
出来时天色已经将晚,正是各坊要关门的时候,大街上已经冷清了许多,许多闲人在大街上舒展懒腰,抱怨宵禁太早,听得为首一人心里一动。
不消说,这一行人就是李诵一行。自从端午出宫之后,李诵在宫中已经憋了三个月,终于铲除了权宦,让李诵顿时轻松了许多,就乘着高兴,再次出宫溜溜。这次没有带幼宁,随驾的也没了李纯、王叔文,李愬也在左金吾卫大将军任上放火,护驾的变成了李德裕等人,内中也多了翰林学士李绛。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哪?”
“陛下,臣一直以为街谈巷议之言,不登大雅之堂。今日真是意想不到。刚刚那金二的一席话,臣以为一传十,十传百,必然使武学深入人心,威力甚至要超过朝廷的布告。臣现在以为街谈巷议若利用得当,威力要胜过五千雄兵。”
“呵呵,难得你有这般见识。其实要运用得当,街谈巷议的威力何止超过五千雄兵呢?朕以为不但百姓间,就是军中,学中,舆论的力量也要用起来,务必使天下百姓,无论士农工商,都能够以忠于国家为荣,以从逆叛乱为耻,以服务大唐为荣,以危害大唐为耻,以明礼守礼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这个,暂时朕就想这么多,剩下的你再补充。”
“陛下高论。臣听闻不臣之藩镇关闭学校,压迫士子,愚昧百姓,连婚丧嫁娶都不让百姓往来,祭神拜庙都限制百姓,不欲使百姓知晓君臣大义,人伦大礼,懵懂无知,只知杀戮,为其驱驰。残虐百姓,虽暴秦亦有不如。陛下欲以舆论导百姓,实在是对症下药,切中肯綮。”
“难得你有这种认识,此事就由你去做如何?”
“臣遵旨。”
“姓崔的书生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这个?”李诵这个问题问得宽泛,李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小心翼翼地说,
“自魏晋以来,士族和庶族百姓的差距就一直存在,非一朝一代之事。士族之中多有贤者,也多有不肖。”
李诵闻言却并不说话,在苟胜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只是苟胜听到李诵说:
“士族?所谓士族,三代之前,也不过茹毛饮血的野人罢了。”
李绛当然没听到李诵说什么,听到李诵说什么的苟胜也迅速抹去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过李诵说的另一句话苟胜却牢牢记在了心上。李诵很深沉地说:
“此子有宰相才。”
李诵可没有管苟胜听到了什么,他现在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的人声,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钱。
汉唐的城市设计思想都是制里割宅,在“立城”之后先“制里”,即将城市用地划分为里坊,再“割宅”,即将里坊划分成若干宅基地分配给居民。这种城市用地划分方法在隋唐长安、洛阳的规划中得到了充分的运用,形成了整饬的城市形象。
可是城市虽然整齐,百姓生活却很不方便,老百姓大多数时间只能在坊里呆着。每一个“坊”都由高大的坊墙包围着,东西南北各有坊门,每天定时开关,过了开关时间还没进坊里去,如果被巡城的人捉到,是要蹲班房的。这种城市形制,从高处望下去,好象棋盘一样,所以白居易做诗形容长安说是“千百家如围棋局,十二街似种菜畦”。不过,城市格局整齐倒是整齐了,但小老百姓住得那么不自由,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小老百姓生活如此,达官贵人的生活就是有自由也是有限。而长安藏天下之富,许多豪门大族,皇亲国戚每年都有大笔进项,而这一大笔财富在他们手中往往转化成了田地,而他们的大规模土地兼并往往都在关中进行,土地兼并造成朝廷税源锐减,大批丁壮沦为奴隶或者流民,动摇了朝廷根基。
除了购买田地的,其他的钱皇亲国戚,豪门大族似乎花费都并不巨大,往往会积聚在手中,精明的会低调地投资商业,赚回大笔的钱,然后收在府里,烂掉或者最后被叛军或起义军抢掉。市井小民手里有点钱的花头也是很少。
不弄点手段把这一大笔财富弄出来流动收税,真是愧对来自二十一世纪耳闻目睹许多腐败手段的自己,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妻儿啊。
撩起马车的窗帘,李诵看着平康坊的大门暗想道,不知不觉动起了脑筋,直到马车停下,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宫中。
三天以后,当长安市民伴随着鼓声从自己的坊里出来时,惊奇地听到了一个消息,皇帝听从了翰林学士李绛的建议,下令拆毁长安各坊的高大围墙,施行了近两百年的宵禁制度也即将废除。长安,将不再只是一个白天的都市了!
市民们起初对这种改变自己一辈子生活习惯的事情感到很不适应,但是很快的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围墙确实十分碍眼,十分碍事,从孩子开始,一种喜悦的情绪开始在市民中间蔓延,接下来的几天里,对拆除围墙的议论迅速升温,人们日常见面的问候语几乎都要变成“今天您拆了吗?”
而达官贵人们也在四下走动串联,许多大户从这条消息中嗅出了商业气息,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豪门商场和街谈巷议的动向每日也通过不同的渠道被收集到有司的案头。可是长安毕竟是一个大都市,每天都会有新的情况发生,而拆围墙却总不见行动,当长安市民的热情稍稍有些冷却时,却总会有和拆围墙有关的新的话题被抛出来。拆围墙超越了舒王谋反,成了整个长安秋天最热门的话题。甚至连朝廷的军事动向都比不上拆围墙有吸引力。
第四卷 初临天下 第五章 … 登楼望月
成都,刘辟府上望月楼。又是淡月融融夜,此时的望月楼却没有人望月,有的只是红烛高烧,吟诗作对,好不雅致。
楼下只听得一阵似歌似吟的声音传来,煞是跌宕起伏,原来是有人正在诗歌朗诵,诗道:
“圆月当新霁,高楼见最明。
素波流粉壁,丹桂拂飞甍。
下瞰千门静,旁观万象生。
梧桐窗下影,乌鹊槛前声。
啸逸刘琨兴,吟资瘐亮情。
游人莫登眺,迢递故乡程。”
“皎洁三秋月,巍峨百丈楼。
下分征客路,上有美人愁。
帐卷芙蓉带,帘褰玳瑁钩。
倚窗情渺渺,凭槛思悠悠。
未得金波转,俄成玉箸流。
不堪三五夕,夫婿在边州。”
听诗的内容,一首是怀乡,一首是代言,诗刚吟完,楼上就传来不绝的喝彩声,一个高亢的声音道:
“留后大人才思敏捷,诗歌愈发精熟了,韦太尉若在,必然也对留后大人赞不绝口。”
“不错,留后大人的诗曲尽其义,好一个‘梧桐窗下影,乌鹊槛前声’,有留后大人在,咱们两川武功风流都不荒废啊!我看就冲这个,朝廷的制书也得下给刘大人,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得改口叫刘节度使大人了。哈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不堪三五夕,夫婿在边州’这两句,就连薛大家也写不出来啊!”
薛大家显然是指薛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