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心-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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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以为然地哂笑,立即转移焦点,看向身边的田碧海,提醒她道:“田小姐,你话还没说完。”
田碧海看热闹看得相当入神,注意力慢慢移回他身上,不假思索开口:“喔,有两点。第一,这里的男人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第二点,你的样子很清楚在昭告——这世界是为我而转动的。”
她的声线爽亮但稍低,不像一些年轻女性具有的清甜和娇憨,所以说起话来特别有种确定力,没有暧昧模糊的空间,反倒令他一时未能对她的评论及时回应。他大概是发了怔,那张瓜子脸靠近他叫唤:
“宋先生,叫开饭了,下去吧。”
他赶紧回过神,心里微恼,镇定笑指她脚边的工具箱。“你是来——”
“来吃饭的啊。”她坦言,接着耸耸肩解释:“这房子的装潢主要是我设计的。子俐昨天说书桌抽屉有点问题,我想既然要来一趟就顺道替她看看,不是什么大问题就不必差工人来处理了,子俐不太喜欢让陌生人进出她的地方。”
话说得清楚明朗,但怎么看她都不会是子俐的闺中密友。他又多瞧了她几眼;这个女人脸妆淡得若有似无,他甚至注意到她任由浓黑的眉在圆额上原始地舒展着,并未把眉身一些不驯服的细毛修齐,和他生活圈里惯常见到、没事就拿出小圆镜把一张脸精雕细琢的女人大相迳庭。他调开视线,展现绅士风范地提起她的随身工具箱。“我来。这东西挺沉的。”
她倒没拒绝,随着他下楼进入已规画好动线的饭厅。
被安排在他的对角线入座后,田碧海似是立即忘记了他,非常投入这场饭局,与身旁的人有问有答,礼貌周到,偶尔也随同举杯敬酒祝福新人,眼神清明犀利,不时审视席间每一个人,每一眼都似在评打分数,却不动声色,抬眼碰巧与他相对时,她亦不羞怯闪避,直眼凝视他两秒,再技巧性地滑开,明显无意与他建立任何特殊关系。
得不到青睐,他心情不受影响。他随时皆能转移目标取悦自己,时间漫长,纯粹进食很无聊,左右的女客相继与他搭讪,他积极回应,以诙谐机敏的言语切入话题,以无与伦比的笑容作为陪衬,每一道探试有如按对了开关,得到的反应与暗示同往昔一样热烈;没多久,他手心被巧妙塞进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条纸,可惜号码的主人姓名是熟悉的英文拼字,和他某个前女友相同,他立即兴味索然,终止了游戏。
饭局过了一半,他有意无意望向田碧海,竟感到了一点失望。他连一个偶然的注目都得不到了——她已不在座位上,但外套还挂在椅背,大概去了洗手间。
不知为何,这个女人乍看循规蹈矩,他却体受到一股近似挑衅的张力潜伏在她那身低调的外衣里;比如那一袭未加特殊剪裁的淡素衣裙简直像是为上坟而穿的,她竟不避讳地参加今晚充满欢庆调性的聚会,使她在那群极力令自己艳光四射的女人间成了反差;比如她挑这种时辰进行私人工作修缮,看似敬业,实则不很认真看待这起邀约,所以大剌剌弄出恼人声响而面无愧色;比如他和她素昧平生,却敢对他出言不逊,完全缺乏社交矜持——
“喂,哥儿们,”宋子俐突然挤身到他右侧,打断他的思绪,红通通的面颊透出几分酒意,她噘嘴道:“别怪我不够意思,我人情还是得做到底,这里头有没有你稍微中意的?指点一下,我好去向那边的大人禀报。”
他环顾一遍饭厅里的争妍斗艳,再斜瞅着宋子俐,一股恶戏念头悄然萌芽,他煞有介事凑近她。“有。”
“真的?”宋子俐喜出望外。“哪个?”
“田碧海。”
“什么?”她一脸莫名。
“就田碧海,那个来装修的女人哪。”
宋子俐失笑。“老兄,你搞错了,名单里没有她——”
“就是她。她也是你请来吃便饭的不是吗?”
“别闹了你,我还不了解你啊——”
他一本正经地看住她,声量只有她听得到。“田——碧——海。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我大声宣布,像宋子贤那样?”他轻轻嗤笑两声,起身道:“去禀告吧!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当然没有进洗手间,他悄悄绕至田碧海座位后方,趁热闹提起她座椅下的工具箱,泰然自若地走出饭厅,向正在客厅收拾酒杯的帮佣招呼示意后,继续走出大门,驻足在电梯前,他擎起工具箱掂了掂重量——这女人的两手很有力道,对付男人不知会不会全数使上?
他像完成一项秘密的恶作剧般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这个夜晚没有原先想像中的无趣呢。
第1章(2)
田碧海将满满两手从超市采购回来的杂货袋放在茶几上,再走到落地窗前,用力拉开闭合了一整天的厚重布帘,让凉风窜进闷滞的室内;阳台外已是浓浓夕色,街边路灯相继点亮。
她静静伫立一会儿,揉揉酸麻的腕臂,吸一口气,重新抱起那两袋杂货,走进客厅另一头的厨房,把生鲜食材和日用品一一归位,开始准备晚饭。
“今天就煮……咖哩饭吧。”她轻快地决定。“还有罗宋汤。”
她俐落地盛了锅水先煮开,再拿出红箩卜、马铃薯、蕃茄、洋葱洗切,动作迅速但巧妙,转身又从冰箱取出鸡胸肉、牛腩准备切块,嘴里轻轻哼着歌,但只听得清楚一句——“bestthatyoucando……”
她喜欢作菜,不为了满足食欲,她其实吃得极少,纯粹是为了过程的自由写意,每一个步骤都可以像轻歌漫舞,毫不费力,结果常充满惊喜,多么美妙!加上如果能取悦别人的味蕾,那真是一桩难以言喻的幸福;但取悦这回事,总是无法尽如人意,尤其当你无法确知对方的心念时,取悦有时就成了煎熬。
当她将冒着热气的饭、汤端上桌时,背后的冰箱门猛然被用力打开,往下瞧,一双雪白的赤脚出现在黑色地砖上,田碧海嘴角慢慢漾开微笑,对门后拿了瓶矿泉水猛向嘴里灌的年轻女人道:“别喝太多,开饭了。”
年轻女人和田碧海一样一头长发,半边脸被黑发遮蔽,另一半敞露的面颊苍白暗澹,但五官极为鲜明,大眼浓睫高鼻,显然具有部分西洋血统,上下两件式睡衣仍掩不住美好的身段。
女人默不作声地走到桌边坐下,表情漠然盯着香气四溢的晚膳。
田碧海将淋上咖哩汤汁的白饭端到女人面前,附上汤匙,轻声说:“你最爱吃的。饿了吧?对不起,我今天来得比较晚。”
女人没有反应,但顺从地舀了一匙咖哩送进嘴里,缓慢吞下;田碧海见状相当高兴,也为自己盛了一盘,陪着女人进膳。
“今天画了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女人不说话,样子是听若未闻。
“都在休息吗?”
女人保持沉默。
“休息也好。不过白天尽量让太阳光进来,对健康有帮助。”
女人睐她一眼,像是在责备她失言。
“喔。”她立即恍悟道:“这里是旧楼,彼此靠得太近,如果你在意邻居的话,我们可以再搬,唔,最好是市郊些,空气好,租大一点的房子,也许你可以尝试散散步、晒晒太阳——”
“……”女人把汤匙用力搁下,发出简洁有力的答案。
田碧海顿住,不再接续这个话题,平静地为女人盛碗热汤。
两人保持无言好半晌,女人不很热中地吃了几口饭,突然正眼凝视她。“你替我打听到了吗?”许是久未开口,声带有些沙哑。“有没有看见他?”
“……”
“看见了吗?碧海?”女人追问,原本冰冷的大眼燃起一簇焰苗。
“看见了。”她直言,她从不瞒她。“大部分在他公司附近那家餐厅。”
“他好吗?”
“没什么不好。”
“和谁在一起?”
“我没看到。”
“听说了吗?”
“我不清楚……好像是原来那个。”
女人神色加倍忧伤,颓唐地垂下双肩,低头停止进食。
田碧海放下汤匙,推开椅子,站在女人身前,两手包覆住女人的面颊,像哄慰孩子般甜笑轻语:“不要担心。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能让你开心的事,我一定去做。但答应我,对自己好一点,平静下来,身体才好得快。”
“会好吗?”女人阖上眼,眼角一颗泪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我怕好不了。”
“会。你忘了?你比谁都坚强;而且,我会一直在这里。”
她展开坚定鼓励的笑,女人将脸偎在她胸口,两手扣住她的腰,紧紧的,彷佛能藉此得到源源不绝的力量。她轻抚女人的黑发,一遍又一遍,夜风吹来,拂过她的脸庞,将一抹稍纵即逝的哀伤和疲惫增添在她蹙起的眉头。
田碧海揩去额上不断渗出的汗液,不断将小型椅柜和屏风从左边移至右边,小仓库内堆叠的家具差不多已清点完,依旧找不到她需求的窗花样本。
她停下来喘口气,头顶上的旋转风扇并没有太大实质作用;通风差,她得尽快完成工作。下巴一扬,正想唤外头顾店的助理进来援一臂之力,助理拔尖的嗓音已先她而起——
“田小姐!有客人找!”
她深深叹了口气,新来的助理已工作了三个多月,仍然未能上手,遇到棘手的案子很少想方设法先一步处理,若她正好在店内,总一古脑儿推给她接手。
她拍去衣裤上沾抹到的尘埃,重新束好松乱的长发,推开半掩的仓库门,走进灯照明亮的店面展示厅,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正弯腰俯视家饰柜上的铜制小摆设,助理小苗一旁呆杵着,一句介绍词也迸不出。
她走近小苗,投射出责备的眼神;小苗视而未见,紧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不放。田碧海微恼,清清喉咙叫唤:“小苗。”
小苗吓了一跳,赶紧道:“田小姐来啦!客人找你。”
男人直起身,偏头望向她,对她粲然一笑。“嗨!碧海。”
她楞了楞,几秒内快速正色以对,掩饰内心的疑惑和讶异。“嗨!你好。宋先生,怎么有兴趣光临小店了?”
宋子赫一迳带笑,那笑容一牵动,出色的五官更加亮眼;他似乎明白这一点优势,总不吝惜随时随地送出笑容。
他高举手上的工具箱。“你忘了这个。”
“喔。”她顺手接过,心中并未释疑。“谢谢。我记得子俐说在家里遍寻不着,怎么就找到了?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不麻烦。刚下班,顺道经过这里,替她跑一趟无妨。”这一点他倒没扯谎,他的确是顺道经过,不巧在车里接到在公司被拦截一整天的邓欣的电话,他将车停在路边,极有耐性地听完她的埋怨、委屈和失控的哀泣,万分无奈地安抚她后,恋情走味的索然袭上心头,结束关系的念头悄然萌生;他随意抬起头,正好迎视一块咖啡色底白色字体的木作家具坊招牌,想起子俐告诉过他有关田碧海的讯息,也想起被遗忘在后车厢好一段时日的工具箱,几乎没有多加犹豫,便登门拜访了。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很不一样,可以带给他不同于以往的情趣。
“其实找不到也不要紧,店里还有另一副备用。”田碧海一句话就消解了他的人情债。
“没想到我做了件多余的事。”他摊摊手,再走近她一点,好整以暇地端详她。
“哪里。还是很谢谢你。”她回身对持续发呆的助理吩咐:“小苗,泡杯茶来。”
她今天同样简素,上衣是类似的白色窄版衬衫,下身是深棕卡其七分裤,着同色包鞋,裤装使她显得更清瘦,腰身更薄,面颊渲红带点晶亮,那应该是汗水的作用,而非腮红,就算有薄施脂粉也被她的汗液消融了;她身上散发出工作后的热度和甘洌的体味,近似橙橘香,抬高的下巴有一块拇指大小的乌渍;他只考虑了一秒,便伸手替她抹擦。“沾到脏东西了。”
她陡然后退一小步,掩住下巴,神色戒备,但很快意识到失礼,勉强笑应:“喔,我刚才在搬东西。”
他得意地暗笑,抬眼打量店内装设。
店坪并不大,楼上楼下大概只有三十多坪,非常利用空间地摆设了各式家具,特点是全是手工木作单品,缀饰以复古陶片或雕花,充满了朴拙的古趣和温暖的乡村风味;家饰品多半是陶制或铜制,中西皆有,磨制成仿古旧风,可爱而富巧思,有些可能真是古玩店搜罗来的。综观产品调性,和田碧海整体予人的印象算是契合。
他接过小苗端来的热茶,稍啜一口道:“店里有哪些营业项目?”
“除了店里现成的家具,我们还接受订制,但仅限于我们有的实木料,比方说松木、柚木、榉木这类。另外,我们也接室内装潢,用材以我们的风格为主,客人自行设计或全交给我们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