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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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瑞霖才经镇南关回到大连城。苏元春见他愁眉不展,心知办得不畅,忙问:“法国人怎么说?”
瑞霖道:“法方推说边境治安尚不安定,可从长计议。另外我了解到,费务林公司的人已经全部从谅山撤走,迁往云南方向去了。”
“求人不如求己,嗟来之食吃下去要拉肚子的……华师爷,请代我拟份电奏,请求辞去龙州铁路官局督办一职,铁路的事打死也不干了。”镇龙铁路看来办不成了,苏元春喜忧参半:喜的是如果镇龙铁路真的流产,苦心经营的广西防线不至于被法国在后方楔入一颗钉子,可保边防无虞;忧的是边饷一直短绌,正等着法方预付的工程款收抚一些游勇,没想到这条路也断了。
“眼下要紧的是稳定游勇、暂分匪势。马盛治这事办岔了,好不容易拢住五营游勇,一下子遣散得一干二净,”苏元瑞斟酌道,“海关每年只有二千多两厘税,只够养活自己,八角保卫局和护商营那边也是几千两,制造局、军装局,以及利济局的水路运输都不景气,治安不好,生意人来的少走的多。筹款如此困难,与其花费大笔钱财收抚游勇,不如鼓励各地大办团练自保家园,官军只负责追剿大股土匪。”
“兵力不足,只能如此了。”苏元春陷了入沉思,游勇屡抚屡遣,旋抚旋叛,会匪之乱已经积重难返,他早就想一去了之摆脱困境,可是两次调离均横生枝节,经过几番折腾,把他弄得心力交瘁。
华小榄忧心忡忡地说:“屋漏恰逢连夜雨,船破偏撞顶头风。今年以来灾害连连,会党趁机造谣,说如今已是劫末灾难,入了三合会便可保家安身,百姓拜坛入会已成风气。”
入了壬寅年以后,久旱无雨,赤地千里,春种全无,民不聊生,百姓只能以野菜树皮充饥,连耕牛也杀了充饥。后又突降暴雨,山洪爆发,不少州县全城淹没变成泽国,洪水过后瘟疫流行,人畜死亡枕藉。全省数十万人受灾,饿死了六、七万人,有的州县还发生了数万饥民抢米的群体事件,各地开仓赈灾也无济于事,这就是广西历史上的“壬寅奇灾”。
虽说赈灾是地方官的事情,然而特大灾情已经严重影响边防安全,身为镇边将军,不能视若无睹。苏元春对苏元瑞说:“海关、八角保卫局和护商营再挤一挤,借几千两银子,劳你辛苦一趟,到湖南购些大米赈灾,再到贵州买些耕牛,灾后好为百姓代耕。只要百姓不再受会党蛊惑,边境才能稳定下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刺客王大
王和顺压低斗笠,冷眼窥视正在街头视察赈灾粥棚的苏元春,随熙熙攘攘的人丛渐渐挤近。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按住他摸向腰间的手。王和顺一惊,回头见是梁植堂,才松了口气。
梁植堂朝苏元春身边的亲兵们呶呶嘴,把他拉出人丛。
王和顺还不服气:“这么好的机会,还等到什么时候?不杀了他和马盛治,死去的弟兄们合不上眼啊!”
梁植堂小声道:“本以为他去了湖北就好起事了,谁知游勇做出了越南那单糗事,朝廷又把他调回来。我也想除了他,可是防范太严,就是得手了,你我也无法脱身。”
“粥快没有了!”灾民们突然骚动起来,拥向几口大锅,争抢着锅底的一点剩粥。
王和顺见局势大乱,又蠢蠢欲动,被梁植堂扯住。
董乔站到凳子上高喊:“大家不要乱!苏宫保已经派苏总兵到湖南采购大米了,这两天内就可以运到。苏宫保发话了,先把库里的军粮调出来救急……”
王和顺忍不住高叫:“人都饿死了,库里还存有大米,为什么不全部拿出来?留着发霉呀?”
德仔瞥眼看见,觉得他有些眼熟,回忆了一阵才想起几年前陪苏元春视察平公岭炮台时见过这人。
梁植堂见德仔等人悄悄挪近,知道王和顺轻举妄动引起了怀疑,放声高喊:“大家快跑呀,土匪来了!”趁着人群大乱,拉着王和顺逃远。
亲兵们紧紧地护住苏元春,等人们平稳下来,董乔凑近苏元春耳际:“好象有会党的人从中捣乱,等会到龙王庙求雨,大帅就不要去了吧?”
苏元春站起身,淡然一笑:“祈神须得心诚,本帅不亲自去,老百姓怎么说?几条泥鳅翻不了大浪,走!”
设置求巫祈雨道场的龙王庙前四通八达,德仔按董乔叮嘱,严密布置了周边防卫,不时警惕地扫视周围的人群。
王和顺果然混进了道场,鬼鬼祟祟地躲在熙熙攘攘的人丛中东张西望。德仔悄悄带着几位亲兵从四面围近,按住他一直藏在腰间的手,低声喝道:“兄弟,别乱动。”
王和顺正要喊叫,德仔闪电般点了他的哑穴,然后示意几位亲兵挟持他离开庙堂。不远处的梁植堂见王和顺束手就擒,又见庙宇内外戒备森严,只得用眼色止住几名同伙,悄悄退出庙外。
苏元春无事般虔诚地看着师公们手舞足蹈,又按师公指点亲自进香祷告,直到道场结束才登轿返回提督衙门。
几天后逢大连城墟日,德仔忙完公事,照例到米粉店帮阿娇卖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店来,德仔正要招呼,见那男人摘下斗笠,一楞:“梁大哥!”
梁兰泉道:“多年不见,还以为你忘记了我这位穷大哥呢。”
“哪能呢!大哥快坐,阿娇,炒几碟菜,梁大哥来了!”
“不必了,来碗米粉吧,等会还有事情。”
“那……也好。阿娇,先来碗米粉,多加点肉。”
阿娇很快把米粉端到桌上:“大哥请用。”
“谢谢。弟妹你去忙生意,我们老兄弟慢慢聊。”
看着梁兰泉吃完米粉,德仔问道:“梁大哥有事?”
梁兰泉小声问:“前天在龙王庙抓了个人是吗?”
德仔点点头:“是梁大哥的兄弟?”
梁兰泉答非所问:“那人供了什么?”
德仔摇头道:“还在讯问。那人自称王大,只说是被遣散的游勇,遣散时没有得到规定的遣资和扣存的底饷,心怀不满,才在灾民中煽风点火。抓他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飞镖,又是邕宁口音,我怀疑他是企图趁机行刺大帅的会党。”
“现在世道不宁,出门的人随身带着防身的物件不算什么,你又没有抓到人家作案的现行不是?”梁兰泉深思片刻,又问,“我能见到大帅吗?”
德仔为难地说:“如果为了这件事,恐怕不行。大帅发了话,近来不少会党分子混入各营,在游勇、灾民中煽风点火,蛊惑兵勇百姓拜坛入会,王大来自邕宁一带匪情猖獗的地方,必须严加讯问,务必查出混到边境的会党,以期一网打尽。”
梁兰泉道:“有些那边的事情急着向他老人家禀报。”
德仔迟疑道:“苏总兵刚从湖南买粮回来,正说着话呢。”
梁兰泉冷笑一声:“不肯通报是吗?那我走了,烦你告诉大帅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德仔怕他真有正事,忙说:“大哥别走,兄弟马上通报。”
苏元春听了禀报,淡淡一笑:“张锦芳和陈荣廷刚走,又来了一位说情的,看来这个王大不是等闲之辈呀!让他来吧。”
张锦芳当了一任思乐知州便被巡抚院撤换,又带着昔日的弟兄做“越南生意”。陈荣廷也是桂军旧部,撤兵入关后即离营经商,和余受益等旧时弟兄在南宁合伙开了家糖铺,据说还勾结西路一些官兵暗中放水,偷偷走私烟土。苏元春无凭无据,也不想深究这些事情,旧部来了,只是叙叙旧情,泛泛告诫他们不要做违法的事情而已。
德仔赶回粉店把梁兰泉带进来。寒喧过后,梁兰泉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苏元春问:“你敢担保王大真的不是会党?”
梁兰泉毫不犹豫地说:“标下敢拿脑袋担保!”
苏元春哼一声:“区区一个游勇值得你们那么多人出面说情?还拿脑袋担保。”
梁兰泉说:“标下同王大无亲无故,也素不相识,是各路游勇推举标下求见大帅的。弟兄们说,在大帅眼里,一个游勇的命也许不值一提,但近万游勇的命也不值钱吗?”
苏元春悖然大怒:“你想威胁本帅吗?”
“标下不敢!”梁兰泉连忙跪下,“标下只是为了大帅着想。”
苏元春挖苦道:“难得你有这份好心,知道这些游勇给本帅惹出了多大麻烦?”
“游勇也是良莠不齐,标下不也是被遣散的游勇吗?他们实在无路可走,如果大帅不去湖北,如果马统领不强行遣散他们,他们会走这条路吗?”
这话说中苏元春的痛处,他沉吟了一阵道:“起来吧。你跟各股游勇说说,饭还管得起,饷银确实无法保障。叫他们别往绝路上走,反叛朝廷,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标下领命。弟兄们记得大帅的好处,可再也信不过朝廷了,抚了又遣遣了又抚,耍猴子似的,”梁兰泉嗫嚅道,“大帅,王大谣言惑众,虽犯不上死罪,可是活罪难逃,是不是打上几十军棍,让他长长记性也就是了……”
虽然德仔言之凿凿,说抓王大的时候他手里还攥着飞镖,但毕竟抓的不是现行,又拿不出他是会党的真凭实据,确实不好办罪。他看了梁兰泉一眼,对德仔说:“王大的事,叫梁兰泉画个押,担保以后不再生事,让他把人领走吧。”
“谢大帅,谢苏总兵!”梁兰泉见事有转机,赶紧朝苏元春兄弟磕头,随德仔退下。
苏元春转向苏元瑞:“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在贵州买的两百多头耕牛什么时候运到?”
“牛群走得慢,少说也要半个多月吧。”苏元瑞回答。
苏元春拈指算了算:“还赶得上晚造插秧。几个月没下雨了,稻田龟裂,早造颗粒无收,原来才几文钱一斤的米价涨到七块银元一担,肉价也涨到七、八十文一斤。虽说前几天在龙王庙开道场求巫祈雨,现在还是万里无云,看来龙王没有显灵。求神不如求己,还得发动军民挑水抗旱,争取晚造有些收成。耕牛运到以后,你组织几个代耕队帮助百姓犁田。大灾连连,百姓的耕牛死了不少,一些百姓全家拉犁、人工锄田,人力毕竟不如畜力啊。”
“我马上办,”苏元瑞迟疑地说,“我打算向朝廷提出辞呈,办完这件事,就解甲归田,回永安养老。”
苏元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蓝本财病死了,元兆也病死了,毅新军这些老人,死的死走的走。现在你又要离开,只剩下我和马盛治了。”
苏元瑞鼓起勇气说:“我劝你也急流勇退。这次路过桂林我听人说,丁振铎调任云贵总督后,继任的王之春更不是什么好鸟,以后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苏元春喑然无语,他在调任湖北途中又奉旨返回后,因为筹饷和部队指挥权的问题,与总督、巡抚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恶化。董乔经常或明或暗地提醒他注意防范这些肖小之人,看来他是从张勋那里得到的消息,在八国联军侵华事件中,张勋奉袁世凯之命护驾有功,得到慈禧太后的赏识和重用,朝中大臣和宫里太监也买他的帐,经常得到一些来自高层的信息。
见他沉默不语,苏元瑞又说:“嫂子去世两年多了,你身体又不好,身边得有人照顾。既然小荔有这番心意,就……”
“这件事不要再说了。”苏元春郁郁地说,与赵小荔相比,他有点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年近老迈来日无多,象小荔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归宿才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京城三恶少
四川总督岑春煊来到北京不久,便如愿以偿地得到慈禧太后的接见,春风得意之际,一心想找人喝酒。打听到年轻时曾在一起荒唐的瑞澄、劳子乔两位“京城三恶少”成员也在京城,即命下人分头恭请,约定时日在酒楼小酌述旧。
瑞澄是正黄旗人,一等侯爵琦善的孙子,早年也捐了刑部主事,庚子事件时留守北京有功,擢正四品九江道,近日正好回京省亲。劳子乔不愿外放,仍留在京城当个从五品的监察御使,二人均有所成,只是没有岑春煊这位尚书衔总督的从一品顶戴显赫罢了。在“三恶少”中,瑞澄年纪最大,劳子乔次之,最出人头地的却是岑春煊这位年纪最幼的“小三”。
三位多年不见的半老男人酒过三巡,免不了要感叹一番。
“想当年年少无知、放荡不羁,荒废了大好年华,还得了‘京城恶少’的恶名。好在后来幡然悔悟,亡羊补牢,如今终于成了正果,”瑞澄知岑春煊好炫耀,笑道,“云阶兄陛见老佛爷,不知得了什么赏赐,请出来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得老佛爷错爱,兄弟也是受宠若惊呀!”岑春煊朝随侍幕僚张鸣岐点头示意,张鸣岐取出一卷黄缎子包着的画轴轻轻展开。劳子乔见了印章,知是太后所赐,不免又赞叹一番。
瑞澄对宫廷内幕略有所闻,见画工十分细致,知道出自缪太太的手笔。太后宫中养着一位姓缪的女清客,人称“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