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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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那副服服帖帖的样子聆听斥训。
等苏元春骂够了,莫寓道小心翼翼地说:“苏宫保气出够了吧?该我们说两句了。我们老兄弟这次来,跟上次出关打番鬼一样,是受永安父老的重托来的。宫保想骂人,我们也代永安父老愧受了……”他有意顿了一下,看看苏元春的反应。
苏元春楞了一下,黑沉沉的脸色渐渐平缓下来。
莫寓道心想有门,缓缓地说:“电报里讲不清楚,我们再把当时的情况向宫保详细禀报一遍。事发时我们不在场,都是黄政球告诉我们的,哪里说不到,老韩你再补充。”
接着,他把苏安宁如何勾结州府包揽诉讼,如何怂恿教徒为非作歹,如何私设公堂殴打百姓,最后又如何在古排塘横行霸道、砸烂店铺绑人游村,激起民愤被围殴致死,一五一十地述了一遍。
韩云卿道:“永安城乡那个乱呀,比当年长毛攻城时还惨。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人说法国出动了几万兵马,方圆三十里屋要过火人要过刀,杀得鸡犬不留;也有人说朝廷已经答应拿三百条人命活祭三个死鬼,那天在场的人都要砍头,还要在永安建一座大教堂,永安州无论官民都要守孝三年。现在各村屯都在山上结营扎寨,把老人小孩搬到山上去住,日晒雨淋毒虫叮咬,苦呀!乡亲们都说,家乡父老眼看就要惨遭涂炭,两位大人不会坐视不管,才委托我们来求两位大人出面。”
莫寓道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那天苏安宁绑李元康游村的时候还放了狠话:‘你们永安人不是嚣吗?你们古排塘人不是嚣吗?以为有苏元春、有马盛治老子就不敢动你们……’”
苏元春白他一眼:“你别火上加油了,激将法对我没用。”
马盛治一本正经地说:“你别说,关前隘的弟兄们真有这样的说法:番鬼是苏宫保的手下败将,打仗打不过,就变着法子到宫保的家乡显威风,是做给苏宫保看的。”
“老马你也别火上加油了。这件事不只闹大,而是捅破天了,法国提出五个条件:惩办凶手、革除官员、赔偿四万银两,在永安割一块地皮建教堂,还要办理北海通往南宁的铁路。朝廷革了何臻祥的职,也以庇凶之罪革了黄政球的功名,责令平乐府派兵弹压。按照惯例,###之师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白地,惨不忍睹哪!”苏元春把最近收到的几份电谕递给莫寓道。
“看来还不全是谣言,法国人规定了期限,逾期不办真要出兵,”莫寓道草草浏览一遍,又把电谕递还。
苏元春没有接,暗示地说:“你再好好看看。”
“‘永安教案拿犯劾官,皆应速办……着苏元春派弁协缉,务须刚柔互用,毋致激生事端。苏元春籍隶永安,想能设法妥办也’……”莫寓道逐字逐句读了一遍,若有所悟,“哦,看来是话中有话。宫保的意思是……”
苏元春明白,要他出面摆平此事是广西巡抚黄槐森的主意。永安民风强悍,强行搜捕可能引起民乱,只能利用他在家乡的影响和威望控制局面。
他沉吟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凶手肯定保不住了,只能尽量把大事化小。为了争取主动,只能不惜乡中二、三子弟,以一命抵一命,尽快了此巨案。朝廷既已有旨,我决定派管带黎瑞春率一哨兵勇回乡,他是永安人,带回的一哨人也全部选永安子弟,一百人不算多,但有我的兵在,平乐府不敢乱来。吃过晚饭你们马上包快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苏丕显、伍文瑞,还有黎瑞春的一哨兵跟你们一道走。马统领,你告诉黎瑞春,明里受知府、知州节制,协助缉拿凶犯,实则听黄政球调遣,安定民心、保护乡里。老莫,我给你带回四十支锁头枪,二十支抬枪,交由黄政球分发各村团练;告诉黄政球,头脑一定要清醒,尽快把此事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吃过晚饭,送走了莫寓道等人和一哨兵勇,苏元春经过深思熟虑,让董乔拟了电稿,与广西巡抚黄槐森磋商结案办法,同时联衔电禀总理衙门请示机宜。想想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苏元春叫来魁仔:“魁仔,跟了我十几年,想家吗?”
魁仔心中有数,却佯作不知:“不知魁仔做错了什么事,惹宫保讨厌?”
“你们兄弟都不错,大哥仕元在东路黄守忠那里当文案,得了同知的功名,你和二哥仕祺都是把总。家乡的事,你都听到了,我不忍看到父老乡亲整天担惊受怕,想托你办件事,你看行不行?”接着把他召近身边面授机宜。
魁仔听着,不住地点头:“是,我听宫保大人的——以后宫保有话,小人还来鞍前马后效劳。”
莫寓道一行星夜兼程,不数日回到永安。黎瑞春按苏元春吩咐,率部进驻古排塘龙头庙,每日以缉凶为名,打着熙字军的旗号巡查村屯,黄政球也将莫寓道带回的枪支分发各村团练。百姓们奔走相告:苏宫保、马统领派兵回永安保卫乡梓,还拨来好多土枪抬炮,民心顿时安定了许多。
黄政球被革了职,意识到自己已被视为包庇凶手、阻挠办案的关键人物。黄三早已远遁他乡,音讯全无,缉凶无着,结案无期,朝廷肯定还要拿自己开刀。俗话说:你死好过我死,看来只能使用李代桃僵之计了。主意拿定,便让杨治臣请来伍文瑞、苏丕显和其他几位团总。
黄政球还没有开口,陈福秀就神神秘秘地说:“州城一带都传遍了:苏宫保已经秘密回到永安。”
黄政球心中一震,低声问:“你听谁说的?”
陈福秀小声道:“州城西街潘家老六给苏宫保当了十几年亲兵,有人在街上见到他了,穿着便衣,帽子压得很低,神秘兮兮的,生怕别人认出来。有好事的到潘家拜访,家人只说见了一面,住在哪里也不清楚,还告诉人家不要到外面乱说。当亲兵的都是跟着主子,回到永安又不回家住,事情还不是明摆着吗?这下好了,苏宫保一回来,我们更不怕番鬼了。”
黄政球明白是苏元春在玩空城计,却不点破:“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别到处传。昨天平乐府又派兵来,黎瑞春带人拦了回去。唉,缉凶的事,拖下去不是办法,越拖越被动……”
接着,他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到结案时,在黄二名字添上一笔成为黄三,再在狱中找一名死囚,凑足三名凶手,就够数了。”
几位团总思来想去,也觉得只能这样,便分头动手抓人。
黄政球叫住他们:“告诉李亚安,好汉做事一人当,别让父老乡亲跟着受累。他的老母由乡团供养,每年从龙头庙公田拨给六百斤谷子,生养死葬全包了,叫他放心走吧。”
地方州府连月来上受朝廷催逼,下受民众抵制,两头受气,见拿住了李亚安、黄二两名真凶,又从死牢中凑了一名死囚充数,将三人问成死罪,砍下脑袋挂到城头示众。
震惊中外的永安教案终于平息,清廷令广西藩库拿出四万银两赔偿法方,又令永安州衙代征地皮作为教堂用地,至于开办北海铁路的无理要求,则以就事论事、不得旁索利益为由予以拒绝。
永安百姓暗中盟誓,不准卖地给番鬼建教堂,吴廷燕迫于无奈,只得在州衙旁边腾出一片公地。民众便在公地上泼洒粪便狗血等污物驱邪镇魔,还到处贴出揭贴,禁止出卖砖瓦工料给教堂,泥水木匠不准接受教堂雇用,市井摊贩不准向传教人员出售柴米油盐蔬果肉菜等生活用品,也不准城乡百姓给传教人员租赁房屋。
广西主教司立修一连派去几拨教士,都因为无法立足知难而退,司立修无计可施,又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身体力行,只得彻底打消了在永安建教堂的侈望。
第一百零七章 鱼龙混杂
苏元春让董乔吩咐德仔备马,平公岭炮台的地下营垒和通向河边的暗道已经挖通,他要亲自去看一眼,顺便到平而关巡视对汛活动开展情况。
“德仔病了。”董乔回答。
“这小子还会生病?什么病?”苏元春有点不信,在他身边十多年,德仔还没有生病的前科, “走,看看去。”
阿娇坐在门口看着阿连、阿城姐弟俩玩耍,见苏元春和董乔来到,站起来道个万福:“老爷!”
苏元春朝屋里看看:“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病得起不了床了?”
阿娇吱吱唔唔羞以启齿:“没……没什么大病,躺半天就好了。”
德仔见二人进屋,想坐起来,刚欠起身又躺了下去:“其实没什么大碍,宫保大人日理万机,还来看小的。”
苏元春见他满面红光,不象生病的样子,伸手把了把腕脉,疑惑地问:“哪里不舒服?吃药了吗?”
都是吃药惹的祸,这辈子还敢吃药?德仔在心里说,忐忑不安地看着苏元春,生怕他也有些三折肱的本事,把脉把出了自己的“病”根。
苏元春松开手,随意望望床边小桌上的洋药纸盒,又看看下身盖着被子曲膝半卧的德仔,见身后的魁仔一脸坏笑,若有所悟地嗔骂道:“你这小子!”
德仔被看得心虚,岔开话题:“大帅要出门?”
“没你的事,好好休息吧。”苏元春说完,带着董乔、魁仔走出门外。
董乔一头雾水:“德仔到底得的什么病?”
苏元春忍俊不禁:“这小子,没脸出门了!”
董乔想起几天前德仔曾问番鬼送的药会不会有毒,象是悟出什么,也失声笑了起来。他叫上一哨亲兵,跟随苏元春出了门。
刚出前闸,德仔骑着马从后面赶上来,董乔瞟他一眼,强忍住笑,继续同苏元春谈些营务方面的事情。
沿军路西行四十多里,到达一处古木参天、藤葛青翠的土岭。
苏元瑞和镇守平而关的副将杨昌魁早已候着,苏元春下了马,望望隐藏在松林中的两座山头,微微颌首:“谁能想到,两座山头下面还有一道长达三里的地下长城!”
杨昌魁引苏元春登上镇南台,只见平而河从岭下蜿蜒而过,凭险高筑的镇南、镇北两座炮台互为犄角,扼锁近十里长的界河。
苏元春抚摸着古铜色的克虏伯炮身,感慨万千,历尽十几年艰辛,多少将士流血流汗甚至付出了宝贵的生命,终于建成了这道以炮台为主体、固若金汤的南疆长城。广西边防工程虽已完竣验收一年多,一些善后扫尾工作还在进行,再过半年左右,各台的收尾工作也将完成。
欣喜之余,他的心头泛起一丝忧虑:没有活干了,那十营无粮无饷的游勇该怎么办?
一群兵勇正蹲在树根下吃饭,见当官的走近,忙端起饭碗溜进树林深处,来不及回避的只好放下碗筷单跪打千。
“都起来吧。”苏元春看看地上的碗碟,见士兵们的伙食只是一锅稀饭、几碟青菜,心情颇为沉重。兵多饷少,每人每月只发一元菜金,因为粮食不够分摊,又从四十斤定量减到三十斤,伙食能好到哪里去?都是做力气活的年轻人啊!
“大家再坚持一阵,等朝廷的饷到了,连底饷一并发给你们。”连苏元春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请补的十六万两工程款,户部是“知道了”,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拨到?
几位士兵相互看看,一位大胆的跪下禀道:“苏宫保,弟兄们坚持几年了,朝廷的饷到底什么时候才拨到啊?”
“快了,吃饭吧。”苏元春默默离开。
工程款不到,垫支的底饷就没有着落。挪用兵勇们的血汗钱修建炮台,他觉得有点愧对他们,可是自己也不是一毛不拔,不但多次垫支俸禄,连自家的田产都卖了,永安老宅的翻新也只打好地基就停了工,想到这里,他心里又坦然了一些。
地下长城是苏元春主持设计的,施工前还亲自用罗盘确定方位走向,后来虽然来得少些,对里面的布局并不生疏。
他走向一片稠密的竹林,进入隐秘的入口,先向厅堂正中的神台进了香,然后认真看看神台上刻着的对联:“万里河山资保障,九天日月护神台——长城永固” 。
杨昌魁趋前一步:“宫保大人,这是苏大人亲手写的。”
苏元春看了元瑞一眼。他和自己一样,军旅之余也爱耍文弄墨,连地方上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也不敢小觑他。
地下长城由南、北两台各自的环形坑道、贯通两台的主坑道和通向界河的暗道组成,各有数个门洞通往山岭各处,兵房、议事厅、弹药库、暗堡、水池等设施一应俱全,平时可屯兵千人,战时则箍制界河水域,防止外敌沿平而河水路入侵,还能从暗道突出奇兵,从后路围歼偷袭炮台之敌。
苏元春四下走了一圈,便离开平公岭前往五里之外的平而关。平而关为桂边三关之一,扼守平而河入境的水路要道,也是具体负责对汛事务的记名提督苏元瑞常驻之地。
松林里,刚才出头向苏元春询问饷银什么时候到达的兵勇冷冷地看着离去的队伍,在鼻子里哼一声,不无煽动地问:“哼,苏宫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