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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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不准闹事!”见黄三出门,转过头对黄广祥说,“你去同他们交涉一下,把元康要回来就算了。”
黄三悻悻走出门口,众人围上问道:“黄大人怎么说?”
黄三刚被骂出一肚子气,以掌代刀作了个砍杀的手势。众人哪里辩得出真假?杀声震天地向镇外冲去。黄政球二人话未说完,听见屋外一片嘈杂,情知不好,哪里还拦得住?
轿夫、兵勇和教徒们纷纷四散逃命。苏安宁肥胖臃肿,同两名教徒慌不择路地跑了几里,见百姓紧追不舍,只得钻进路边小石桥的甬洞里藏身,黄三和乡民李亚安追到,喝令三人出洞赔罪,苏安宁竟掏出随身携带的左轮短枪向外射击,黄三忍无可忍,手持长矛向洞里猛刺,把被刺伤的苏安宁拖出洞外,李亚安手起刀落将其砍死。
唐有虞、彭亚昌二教徒见势不妙,钻出甬洞拔腿就跑,被前面的乡民截住乱棍打死。罗传生仗着会几手功夫夺路而逃,催促家人收拾细软,抄小路逃出永安。
何臻祥听逃回的兵丁禀报,顿知大事不好:古排塘是马盛治家乡,又住着正三品衔的退休参将黄政球,团绅百姓有恃无恐,苏安宁一伙是犯了众憎的人,弄不好会出人命。
他立即带了州兵赶到现场,见三具尸体摆在路边,悬着的心凉了半截。碍于百姓们群情沸腾,不敢触犯众怒,只得嘱黄政球派人看好尸体,然后悻悻返回州衙,将现场情况呈文禀报平乐府。
参与事件的有数百民众,又打死了洋人,不久前牵头召集各村团绅乡民制订禁教乡约的时候,何曾料到会捅出这么大的漏子?黄政球也觉得事态严重,只得按何臻祥吩咐派人看守尸体,一面找来几村团总商议善后事宜,同时派黄广祥赶到昭平县给苏元春、马盛治发电报,通报事件发生的经过。
次日上午何臻祥带了几十名州兵衙役来到古排塘,对黄政球道:“黄大人,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把大事化小。由于事涉洋人,不得不谨慎从事。依下官之见,事发地周围几村各家各户都要派出一人参加验尸收葬,也请各位团绅协助调查,将真凶缉拿归案,下官才好交差。”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请各位团总回村通知各户户主吧。”黄政球暗示地朝团总们看了一眼。按照昨晚分析,何臻祥肯定会以验尸为名带来大批州兵衙役,将团绅和各户户主扣为人质,勒令交出真凶。召集的人陆续到齐,何臻祥见周围一下子围了几百人,有点心虚:“不是说每户只来一人吗?”
事发以后,黄政球左右为难:他和团总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与团民订立了禁教乡约,若是任由州衙缉捕乡民,将使自己的威信一落千丈,然而如果死撑硬顶,朝廷追究起来,一生功名将毁于一旦。这场戏该如何收场,他心里没有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州官强行带走人质,这时反倒镇定下来:“他们带着农具,下地做工路过而已,大概是来看热闹吧?没事,随他们看,不惹事就行了。”
何臻祥见百姓人多,说话和气了许多,更不敢带走人质,连验尸结论也照着黄政球的意思写成。至于凶手,则称教士逞凶引发群情激愤,齐起围殴,因人多手杂,均系素不相识,究竟何人致伤何人,无从辨认云云。
众人看过验尸结论,画了押,何臻祥道:“尸体已经验迄,可以入土了。黄大人,是不是由附近三村各捐一具棺材,把死者收敛安葬了?”
黄政球但求息事宁人,只得点头:“就这么办吧。”
百姓见团绅同意捐棺,又不肯了:“要棺材没有,要柴火我捐一担!”“对,把番鬼焚尸扬灰……”何臻祥见众怒难犯,只好让步,令衙役买来三具棺材草草埋葬。
第一百零四章 永安教案(2)
朝廷及法方对验尸结论均不满意,屡催当地官府缉拿真凶。何臻祥再生一计:向黄政球和几村团总发出请柬,请他们到州衙会商缉凶事宜。
这明白是鸿门宴,众人哪里肯去?何臻祥迫于无奈,只得带上州役再到古排塘与团绅们面议。
黄政球闻报,召集几位团总到村口龙头庙商议。
杨治臣道:“何臻祥肯定不怀好意。依我看,他奈何不了黄大人,可先由黄大人同他周旋,同时派团民埋伏在两个峡口。不就是几十个州兵吗?如果他们敢抓人,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见其他几位也随声附和,黄政球沉吟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但你们必须听我指挥,不得乱来,免得把事情闹得更大。”当下议定,由陈福秀、黄广祥陪同黄政球与何臻祥商谈,杨治臣、吴良松率两路人马在水峡、旱峡埋伏,以备不虞。
龙头庙是古排塘一带团绅议事的公所,黄政球把何臻祥迎到庙里。何臻祥道:“黄大人,这事麻烦大了,朝廷一定要我们缉拿真凶,你看如何是好?”
黄政球缓缓打着官腔:“知道真凶是谁了吗?”
何臻祥冷笑一声,话中有话:“下官来几次都是空手而归,怎么会知道?黄大人一直在这里,不会不知道吧?”
黄政球变了脸色:“听何大人的意思,这事倒成黄某人背后指使了,不如今天就把我锁走,也算大人破案神速。”
何臻祥不阴不阳地说:“下官也是为了百姓好,这事有数百人参与其中,交不出真凶,所有的人都会受牵连。黄大人在任时经常领兵剿匪,应该知道剿匪的规矩,即使朝廷不追究,法国也要派重兵报复,那可是方圆几十里鸡犬不留呀!”
黄政球哼一声:“洋人为什么被杀?你派出的州兵无故绑人才激起了民愤,你何大人平日与洋教士狼狈为奸,没有你在背后撑腰,苏安宁敢在永安称王称霸?敢命令你的州兵随便绑人?这件事的根源在你,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何臻祥也火了,拍着桌子吼道:“黄大人怎么能捕风捉影血口喷人?事情出在古排塘,凶手肯定是古排塘的人!不交出真凶,我交不了差,你黄大人不见得脱得了干系。”
“我捕风捉影?我血口喷人?何大人的丰功伟绩,在永安州是有口皆碑呀!随便拉个三岁小孩问问,罗传生的官司是怎么赢的?黄锦堂又是怎么越狱逃跑的……”
唇枪舌剑地争了一个多时辰,杨治臣不知情况如何,派了一名精明的团民回村探听消息,却被守在桥头的州兵拦住不准进村。
杨治臣闻报,心想黄大人是古排塘一带的主心骨,万一有个好歹将如何是好?思虑片刻,下令点燃号炮,水、旱两峡伏兵顿起,数百号人高声呐喊着向龙头庙扑来。何臻祥哪里还敢逗留,急急率领几十名州兵抄小路逃回州城。
杨治臣见黄政球平安无事,松了口气。黄政球叹道:“你们不听我的话,还火上加油,这事又闹大了!”
何臻祥恫吓的话,象块石头压在团总们心上。陈福秀首先打破沉默:“黄大人,何臻祥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黄政球答非所问:“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
杨治臣小声回答:“黄三已经不知去向。李亚安这人,唉,什么牛不好吹,逢人就说苏安宁是他亲手宰的……另两个教徒则是众愤之下乱棍打死,现在谁也不认帐。不过有人看见,黄二用随身携带的尖刀往彭亚昌心口捅了几刀。”
黄政球默默点头,其实黄三是他暗中安排人护送走的。黄三是他的族侄,在乡里也有些声望,虽然没听他的话做出了过激的事情,毕竟不能与为非作歹的不良之徒相提并论。
李亚安平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里的八十老母也不好好奉侍,偷鸡摸狗的事却少不了他;黄二则是从广东来古排塘上门的外乡人,素好沾花惹草,在他家帮佣时,连丫头婆子们的豆腐也敢吃。二人都是乡间的不肖之徒,然而毕竟是古排塘的团民,真把他们交出去,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也于心不忍啊!
杨治臣道:“黄大人,你老人家见多识广,我们听你的。”
黄政球沉吟道:“要做最坏的打算。各乡团在附近山头结营扎寨,让老人小孩先搬上去住,青壮男子则留在村中,寨寨设防、村村联络。我是有功名的人,如果朝廷派兵剿捕,我帮不了你们,要是法国出兵报复,我愿牵这个头。家乡出了大事,苏宫保和马统领那里,不能不求他们出面。你们同我去莫家村求莫寓道,他是苏宫保的把兄弟,苏宫保总会给点面子。”
杨治臣道:“州城西街的韩云卿,也是苏宫保的把兄弟。”
黄政球摇头道:“州城是不敢去了,被人发现岂不成了自投罗网?让莫寓道去找他,两个人一道去,遇事也好商量。”
第一百零五章 忍无可忍
接到黄政球的电报,苏元春、马盛治在震惊的同时,也为家乡人民的命运担忧。开始时朝廷没有让他们过问的旨意,不好过于出面,只能派遣心腹回永安暗访,又从越南购回法国报纸请通事译成中文,借以了解法方动态。
苏元春接到同登对汛法方官员通报,新任法国驻越南总督度美派外交官多尔前来交涉有关事宜。
他知道来者不善,与马盛治商量:“教案的事,永安那边办岔了,虽然番鬼先砸店绑人,打死人就不应该了,人家上门讨说法也无可厚非。忍得一时气,免得百日忧,眼下只能息事宁人,好酒好菜招待人家,把大事化小也就是了——你那性子得改一改,人家说了过头的话也不要计较。当面给人家难看,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马盛治叹道:“宫保说的是。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苏元春道:“你带上几顶轿子,亲自到南关迎接人家。有事多忍着点,我在来安馆等着。”
多尔带着随员、通事过了镇南关,马盛治接着,陪送到设在凭祥来安馆的对汛督办署。
多尔直切正题,盛气凌人地问:“我国传教士苏安宁和两名教徒在两位阁下的故乡被土匪杀害的案件,阁下打算如何处理?”
苏元春心平气和地说:“我们离乡多年,对家乡情况不甚了解,也不过问家乡的政事。这件事情,朝廷并没有授予我们过问的权力,均由地方官员出面办理。”
“贵国政府已经同意我国公使的要求,可是当地有人包庇土匪,拒不交出杀人凶手;法国政府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中国没有能力剿匪,法国可以出兵帮助。”
动不动就以出兵威胁,老子不吃这一套!马盛治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见苏元春瞪他一眼,只好又坐了回去。
苏元春婉言道:“传教士的安全并非没有保证,苏安宁神父出事的原因,特使先生想必也知道了。请你转告总督阁下,贵国应加强对教士的管理和制约,不要随意到教区以外的偏僻山区传教,更不应干涉地方政事,要洁身自爱,与人为善,同当地百姓搞好关系——天主教不是提倡博爱吗?”
“只有抛弃野蛮落后的信仰和习俗,信奉神圣的天主教义,你们的国家和人民才能获得拯救。传教士在中国传教,任何人都不能干涉和阻挠,”多尔高声叫道,“中国政府承诺保护各国传教士的安全,按照阁下的说法,苏安宁在贵国境内被土匪打死,反而是他罪有应得了?我很难理解,连阁下也存在这种为土匪的野蛮行为开脱的可怕想法。”
“那是他咎由自取!”苏元春见多尔把包庇凶手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脸色渐渐涨紫,额头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我不信教,只敬奉自己的祖宗和中国的神明,但我并不认为你们野蛮。告诉你,上帝的儿子是人,玉皇大帝的儿子也是人。”
多尔见他一直忍气吞声,更加咄咄逼人:“据我们所知,贵国政府已经责令阁下出兵永安剿匪。度美总督给阁下七天期限,如果七天之内不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并保障传教士今后在永安传教的自由和安全,我国将出兵帮助。”
“啪”地一声,苏元春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敢?不就杀了三个天诛教徒吗?再杀你三个又怎么样!”
多尔见苏元春突然变了脸色,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悻悻地看着苏元春。苏元春吼过之后,也暗暗为自己的失态后悔,见多尔这副模样,又踏实了,冷冷道:“送客!”
看着多尔悻悻离开,马盛治道:“宫保叫我不发火,自己不是也忍不住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苏元春余怒未消,想了想又叮嘱马盛治,“派几个兵远远跟着,安全送出南关,别再出事了。”
德仔还惦记着一桌酒菜:“宫保大人,酒菜都准备好了……”
苏元春想也不想:“倒了喂猪!”
第一百零六章 李代桃僵
莫寓道、韩云卿日夜兼程到了大连城,还没开口就被苏元春骂得狗血淋头。韩云卿忍不住想分辩,被莫寓道用眼光止住,只得学着他那副服服帖帖的样子聆听斥训。
等苏元春骂够了,莫寓道小心翼翼地说:“苏宫保气出够了吧?该我们说